第179章 心如死灰(1/1)
跟沈恭祖初次见面,徐昀神色淡漠,反而沈恭祖的态度很是热忱,道:“久仰龙台先生大名,本该早来拜见,无奈分身乏术,拖延至今,失礼莫怪。”
“二先生客气了,这边请。”
徐昀无视跟在沈恭祖身后的沈及甫,领着两人入了正堂,赵姜乖巧的上前奉茶。
等她低垂着头退出去,沈恭祖道:“今日来呢,一是拜见龙台先生。二来,舍弟跟先生之间,似乎有些误会……”
沈及甫心里憋着火,勉强挤出笑容,道:“前日多饮了几杯酒,可能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先生大量,不必往心里去。”
徐昀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品茗,直到把沈及甫晾的心头火气,才突然开口,道:“既然如此,我问问五先生,你收买大厨和食客,污蔑清欢楼私售酒水,导致封楼封府,也是因为多喝了几杯吗?”
这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呢?
我跟二哥都主动登门道歉,给了你天大的面子,按常理你是不是该顺势给大家台阶,然后你好我好,就此揭过?
这么不依不饶,真当怕了你不成?
沈及甫不悦道:“我说过了,都是误会。只要龙台先生肯和沈家精诚合作,这点小事,我保证,绝不会成为你的麻烦。”
“哦?”
徐昀语带嘲讽,道:“先打一棒,再给个甜枣,五先生玩的好手段。可你就没想过,我是那么逆来顺受的人吗?”
“徐昀,你别不知好歹……”
沈及甫腾的站起,刚要发火,被沈恭祖拦住了,埋怨道:“五弟,收收你的脾气,给我坐下。”
沈及甫愤愤坐下,不再吱声。
沈恭祖歉然道:“让先生见笑了,这浑人说话直,连家父也管不了,只能随之由之……”
这是搬出沈齐星给徐昀施压,徐昀没接他的话茬,道:“那最好不过,我这人性子也直,二先生不用兜圈子,今日有什么事,还请明言。”
“好,先生爽快!”
沈恭祖有些拿捏不定徐昀的路数,因为跟他以往遇到的对手全然不同。
说他浑吧,可又透着几分精明。说精明吧,做事又仿佛不通世故,彻底打乱了来之前的布局。
当下也只能见招拆招,试试徐昀的深浅。
“我也是从外地回来,刚听五弟提起,先生自酿摇光酒,欲寻钱东入股。五弟之前的提议,有失偏颇,我是不赞成的。这样,我代表沈家出资二十万贯,占股五成。余下五成给先生,先生不用出钱,也不用参与经营,被各种杂务劳心劳力,只需每岁坐收其利即可……”
对比前面的条件,这个条件无疑是极大的让步。
如果徐昀不是身为永嘉六先生,先天便利,得以拉拢了陈景之、周宵等人。
面对宰相公子这般庞然大物,不答应也得答应,因为这已经是纠集力量反抗之后,能得到的最好的选择。
“二先生果然如传闻里的厚道,只是可惜,五先生的所作所为,让我对跟你们合作有些忌惮。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在经营中弄虚作假,百万贯的利说成十万贯?到时我还得找人查账,那才叫劳心劳力。”
无视沈恭祖逐渐变得阴沉的脸色,徐昀真诚的道:“沈家有的是赚钱的行当,不缺摇光酒。我呢,其实也不缺钱,更不缺愿意入股的钱东。干脆咱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免得再闹下去,伤了和气。”
沈及甫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沈恭祖,知道该他出场,猛的拍向桌子,发出轰隆巨响,道:“徐昀,你是暗指我沈家不守信誉?好大的狗胆,敢侮辱宰相家风……”
“蠢货!我哪里暗指,我这是明着骂你。”
徐昀冷冷的打断他,道:“凭你们这样的卑鄙小人也配代表沈家?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就想巧取豪夺,把摇光酒据为己有。扪心自问,侮辱沈家的到底是我,还是你们?”
被贴脸开大,沈恭祖城府再深也装不下去了,道:“你未免太狂妄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不愿合作,我掉头便走,何必出言不逊?希望你想清楚,得罪了沈家,你永远不可能从榷货务拿到正店的公凭。与其让摇光酒胎死腹中,何如交给我,分享五成的利?徐昀,做人贵在自知,然后知足。要的太多,必定什么也得不到。”
徐昀哈哈大笑,道:“二先生此言差矣。我得罪的是你和沈及甫,不是沈家。况且沈家也左右不了榷货务,我自有拿到公凭的法子,不劳你费心。”
沈及甫被他的狂傲激起了性子,骂道:“狗才!别以为吕方和邓芝护着你,你就能在温州安枕无忧。清欢楼只是我看在同门的份上,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既然不长记性,也不怕明着告诉你,对付你这种寒微之辈,我有的是手段……”
见徐昀脸上露出轻蔑之色,丝毫不受他的威胁,沈及甫目光无比的阴毒,道:“不信?就你在海上妄自假借圣人之名,行怪力乱神之事,又在温州凭此收买民心,似有不轨意图。找人奏上几本,包你这辈子走不出大理寺狱……”
当年郭神京招摇撞骗,冒充天神降临,可御敌于国门之外,导致开封城旦夕被破。
从那以后,凡是此类行径,皆被朝廷严厉打击,刑罚极重。
若不是徐昀早有安排,真被沈及甫扣上这顶帽子,尤其还有后面的收买民心四个字。
凭借宰相公子的权势,说不定真的会把他搞的灰头土脸,疲于应付。
“卑鄙小人就是卑鄙小人,泼脏水的本事比你的脸都大。无非就是不许你抢我的东西,就要平白被你安上近乎族灭的罪名。若不惩戒,石湖先生的名声,日后必受尔等所累……”
徐昀起身,绕过堂后的屏风,躬身道:“两位先生亲耳听的明白,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在沈恭祖和沈及甫目瞪口呆中,周宵扶着颤巍巍的陈景之走了出来。
陈景之来到沈恭祖跟前,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沈恭祖浑身不自在,道:“梅斋先生,万卷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周宵总是笑呵呵的胖脸蛋这会也没了笑容,讥嘲道:“我们要不来,怎么看到两位处心积虑的要把永嘉的六先生赶尽杀绝呢?”
沈恭祖的后背渗出汗滴,垂死挣扎,道:“先生听我解释,不是你们听的那样……”
陈景之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去,枯槁的脸上难掩失望,道:“你要死硬到底,哪怕手段狠辣,乱世之中,我还觉得你是个人物。可自己做过的事,连承认都不敢承认,实在丢尽了沈家的脸。回去候着吧,等你父亲的信,如何处置,由他决断。”
沈恭祖瞬间脸色苍白,心如死灰。
沈及甫茫然站在旁边,他只知道徐昀出城,还以为去了元宝坊,没想到却是去了永嘉。
但他更茫然的是,陈景之身体不好,多年没有出过家门,怎么就被徐昀请到了州城,还恰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莫非徐昀早料到他们会来,提前挖好了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