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雁丘（1/1）

渡过黄河，一路向西，沿途都是金国占领区。

彼岸一人一骑，逶迤而行。

他见到中原大地原本是一片沃土，但经过这数十年的战火蹂躏，已变成赤地千里，哀鸿遍野，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不由感叹遭逢乱世，这人生有何欢，死亦何苦！

自那晚和言曦告别，他打定主意断了那丝萌发的情念，便无心再在江南逗留。

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还是远远遁去，做回自己的闲云野鹤吧。

只是旅途匆匆，面上尘色依旧，却多了一丝落寞。

伊人已藏在了心中，即使远去海角又如何？

只缘当日一相逢，天涯思君不可忘。

这一日，走到了汾水河畔一处集镇，彼岸下马寻了一家饭市，要掌柜的烫了一壶汾酒，驱赶一下寒意。

店内客商寥寥，想是生意冷落，那掌柜的烫好酒，端上几碟下酒菜，便缩回柜台，再无言语。

彼岸自斟自饮，恨脑中不绝胡思乱想，惟愿一醉方休。

正饮间，忽有数人喧闹而入，循声看去，却是三五书生模样之人，脸上难掩兴奋之意，直呼店家快拿笔墨，顺便把酒烫上。

那掌柜的找出笔墨送过来，口里却连连说道：“你们这帮书生，舞文弄墨找错地方了……”

其中一人哈哈大笑，一边研墨，一边对掌柜的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日午间，我们汾水河畔多了一座雁丘，他日这首雁丘词，必定流传千古，我得速速抄录下来，让大家先睹为快！”

掌柜的问道：“什么雁丘？你讲明白一些。”

那书生就讲道：“有位少年读书人，叫元好问的，今年才十六岁。去并州应考路过我们这里，在河边见到有捕猎者正对着两只死雁感叹，好奇问之，才得知，他捕杀了一只雁儿，另一只脱网而飞，却并不飞走，只是在空中哀鸣盘旋……

俄而，竟俯冲撞地，死在另一个雁儿旁边。少年听了，感慨良多，于是买下两只死雁，垒石葬在河畔，取名雁丘！更做得一首雁丘词，我刚巧听到，这不，赶紧笔录下来，以免忘记。”

说话间墨已研好，那书生提起笔来，凭着记忆，一挥而就。

有旁观者已急不可耐，高声念诵：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

彼岸未及听完，脑中轰的一声，接下来的半段已是无暇顾及。

心中只是纷乱的想：这世间连禽鸟都知晓不离不弃，宁可舍了性命，也不独自偷生，真真为了所爱可以生死相依……

而万灵之首的人类，又为何这般多的顾忌？

又想到了刺鸟，也是宁愿放弃性命也要守护心上的所爱，又何曾想过独自离去？

可是……若是和心爱之人的相聚，最终只会给她带来伤害，那又于心何忍？

就这样纷乱的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店内已是空空，原来书生们早已散去，掌柜一人又缩在柜台后打盹。

出了店门，牵过马却不知该去向何方，他原本想去游览一下五台山景，此时此刻却心乱如麻，再好的美景却也是无心赏玩了。

彼岸骑在马上，任凭着马儿随性而行。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他口里念叨着，一会儿勒转马头，一会儿又松开了缰绳，内心煎熬着，仿佛魂魄也全部迷失了一样。

那马儿却仿佛懂得他的心意似的，拖拖沓沓却并不再往西而行，而是迈着碎步，懒洋洋的却是往南而下。

彼岸搂着马颈，俯身在它耳旁说道：“马兄，马兄，莫非你也觉得江南有可流连之处？那我便把剩下的路，交给你了。”

枣红马使劲打出一串响鼻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