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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关于菜鸟不得不说的故事(1/1)

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位少女的房间里。

阿尔娅朝东方跪下,双手合十,完成今天清晨的第一次祈祷。

“起太早了吧。”

窝在旅店柔软床铺上的蒂佳,懒洋洋说道。

“总感觉是一场梦呢。”

阿尔娅朝蒂佳露出笑容。无需说明,两人都明白指的是什么。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相继沉默。

阿尔娅跪在地上,蒂佳静止躺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性格更为勇毅的蒂佳打破这份沉寂∶“逃出来就是逃出来了,我们现在可是在王都呢。”

没什么好怕的。蒂佳的言外之意就是这个。

“我当然明白,只是我和你……不一样。”

阿尔娅用分外苦涩的表情,低下了头。

我染上了洗不掉的黑色。

我把那些少女骗进最可怕的魔窟,自己却逃了出来。

就算每天清晨都坚持做着祈祷,祈求神明的饶恕,但自己心知肚明∶不过是自欺欺人。不过是寻求心理宽慰。

蒂佳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依然没有改变。

那是看着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的眼神。

她开口道∶“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们要当冒险者,努力变强回去大杀四方,没有一个人跑得了。”

“我要当神官战士,很会打架的那种。而你,还不知道要选什么职业。但是,这种事情慢慢来不就行了吗?”

反正世上总是不缺恶人。

要和他们算账时,无论什么时候都找得到。

蒂佳不愧为当初十三名少女中最有见识的一个,她总是这么富有主见而顽强勇敢。这样的她朝阿尔娅微微一笑∶

“况且,这不正是救赎吗。”

蒂佳脑海里浮现那个火焰中的女人,继续说∶“她和我的救赎已经结束,但你的也许还正处在半路中央。”

是她的话,就会这样说吧?

蒂佳如此思忖,对上阿尔娅稍稍振作起精神的目光。

☆☆☆

纷闹的酒馆,来来往往的人。

蒂佳一边把凉水送到嘴边嘬一口,一边细细观察着酒馆里的人。

当然,后者才是真正的目的。

“你会术法吗?”

蒂佳咂吧咂吧嘴,硬是把白开水喝成烈酒的感觉。阿尔娅觉得她已经有几分冒险者的意思了,虽然两人都还没入职。

“你在开玩笑吗?”

“我想也是。”蒂佳自讨没趣地撇头。

一群强盗把持的神殿,所谓神官实则都是奴隶……实在没可能学什么术法。作为亲身的受害者,蒂佳和阿尔娅都心知肚明。

“那就很难啊,要当冒险者的话。”

什么都不会的少女们犯了难。

“所以要抱大腿!”

蒂佳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画圈圈。那就是她们到这家酒馆踩点的原因——这里是专门为冒险者准备的歇息之处。

所以要找谁啊?

阿尔娅完全不懂地看着蒂佳。

蒂佳一记手刀劈在她头上,虽然很轻但还是让阿尔娅下意识捂住脑袋。

“当然是要找最强的啦!你没听说过吗,耍枪要耍长的,拉弓要拉强的!”

阿尔娅环看四周,悄悄指着一个强壮的兽人,朝有见识的同伴问道∶“这个怎么样?他看起来很强。”

蒂佳朝她所指一望,翻个白眼嘀咕道∶“见鬼,白瓷级……那是最弱的!”

“啥?”

阿尔娅的乡巴佬气质展露无遗。

你还真是一点不懂啊。

蒂佳长吐一口气地摇摇头,开始给她普及冒险者最基础的知识∶“听好了,冒险者等级总共分为十个。”

从弱到强依次为∶白瓷、黑曜、钢铁、黄铜、蓝宝石、绿宝石、红宝石、白银、黄金、白金。

末尾的白瓷,是刚刚入职的新人菜鸟;而顶点的白金,则是有屠龙实力的怪物般的强者。

记住了吧。

哦哦,白瓷、黑曜、钢铁…然后是…??

阿尔娅正手忙脚乱记着最基础的知识,蒂佳又赏给一记手刀∶那么考你一个问题。

现在这家店里,最强的人是哪个?

阿尔娅为难地发出“欸——”,挠着头开始环顾四周。

那个人胸前挂着白瓷材质的识别牌,那个人…也是白瓷。这个似乎是黑曜石,然后又是白瓷、白瓷、白瓷、白瓷——新手菜鸟意外地多啊?

啊,是钢铁级。他旁边是黄铜。再旁边又是一个黄铜。连一个宝石阶段的人都没有。宝石段以上的冒险者自然也没有啦。

环看下来,最强的应该是那两个黄铜。

嗯,就是这样。

阿尔娅骄傲地提交答案,像是在显摆自己也记住了这些“最基础的知识”。

然而,今天的第三记手刀袭来。

“错啦错啦!墙角里的那位,你是不是把他漏看掉了?”

蒂佳用下巴隐蔽地指指那边的角落。

一张狭窄的矮木桌上,颓废地半趴着一只少年精灵。白发,银眸,背着弓箭,桌旁靠着一把带鞘长剑。

胸前的标识牌,在无光角落中很不显眼。

然而蒂佳绝对不会看走眼。

“白银啊!”

撞大运了。

横跨中间的宝石阶段。

仅次于白金和黄金的第三级强者。

蒂佳仔细地数了数口袋里最后几个铜币,咬咬牙,狠心全部花光,点了一杯能买到的最好的酒。

笑容满面,端着走了过去。

阿尔娅赶紧跟上。

“这位先生,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哦,兴许我能帮得上忙呢。”

一脸犯困表情的精灵困惑地抬头。

几秒钟后,反应过来似的摇头拒绝道∶“不买。”

“……呃,不、不是啦!我不是推销卖酒的!这杯酒是我请给你的!”

蒂佳也有应付不过来的时候。

看着她那窘迫样子,阿尔娅忍不住笑起来。

有见识的少女瞪了同伴一眼。

而后再次开口∶“我应该怎么称呼您?您也看到了,要是一直先生先生地称呼也很不方便……”

精灵看都不看她∶“那是你的事。”

“………”

“噗嗤——哈哈哈哎哟好痛!”

今天的第四记手刀降临。

没忍住喷笑的阿尔娅固然有错,但蒂佳这次好像动了真怒,下手非常之黑。

阿尔娅眼眶含泪,自神殿逃出后还是第一次遭受真正的暴力。

她对蒂佳怒目而视。

而蒂佳,则对精灵怒目而视。

——真担心她一手刀劈在精灵头上。

要是把这个白银级惹毛了可不是开玩笑的……阿尔娅忽然醒悟过来,她们俩是在和多么危险的生物交涉。

在无法挽回之前,先撤。

阿尔娅做出明智的判断。

“还是、还是先走吧!人家不想搭理你啊!”

连拉带拽地把同伴带走,阿尔娅抱歉地朝精灵呵呵一笑,逃也似地溜出了酒馆。

“阿尔娅你干什么!我要给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点颜色瞧瞧!”

“你脑袋发烫了吧?那可是白银级,白银级欸。第四级…不对,好像是第三级的高手!”

十个你也不够他一拳招呼。

蒂佳本来也是在气头上,才会说出这番话。她当然明白自己不可能去招惹他,她可是有些见识的少女。

“但是,你倒是把酒拿上啊。”

那可是我们最后的钱买来的啊??

“咦…?那、那种情况——”

怎么可能记得起。

少女未说完的话,被姗姗来迟的最后一记手刀打断。

酒馆里。

颓废的精灵。

缠紧掌心的裹手布。

他暗自心想。刚刚那人真吵。苍蝇一样嗡嗡叫。真是麻烦。

但是,为什么会有怀念的感觉呢?……是因为和那个人太像了吗,还是说自己的脑子已经出问题了,分辨不清外界环境。

匕首的利刃。

挥动过来的拳头。

暗处蓄势待发的箭矢。

锋刃上涂了毒药。

都看得一清二楚…不是能分得清吗?那么,答案只可能是前者了。是个让人有些无力的答案啊。

诺亚斯打掉刺来的匕首,反手接住。

然后扎到袭来的拳头上。

至于抹了毒药的箭矢,根本不用管。听弓弦绷紧的声音就知道不对,那蹩脚的瞄准,只可能会射偏。

歘!

果不其然,擦着诺亚斯的发梢射进了墙里。

和精灵族比拼弓术是自讨苦吃。

诺亚斯没打算放着那个弓箭手不管,于是顺手抄起桌子上的酒,砸了出去。

暗处立马响起一声惨叫。

酒杯是花岗石做的,手感非常厚重。再加上第三级冒险者的手劲,想必弓箭手的鼻梁都被砸断了。

这杯酒水是谁买的?印象中没点过。

毕竟自己从来不喝酒。

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就是那个吵闹的家伙留下的。

没有标识牌、连菜鸟都不是的家伙。

他面无表情地扫两眼毁坏情况,丢下两枚金币,拿上行装朝门口走去。

无视掉周围看妖怪似的惊惧视线。

对于三名倒地的袭击者,则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已经习惯了,所以像赶走蚊子一样无所谓。

☆☆☆

距精灵与神官相遇,已经过了一个月。

炎热得不像秋天的秋天,也终于慢慢偃旗息鼓。

酷热渐退。

凛冬却将至。

残酷的世界不会让生灵们喘口气∶灼热之后立马就是严寒,热就是能杀死人的热,冷也是可以冻死人的寒冷。

简直没有春天和秋天的实感,残忍的世界。

更别提这里还算温带地区。

若是换到更北方的冰雪之地,一年四季都将是大雪漫天,万里的冰霜封了山。可以把手指头、脚趾头硬生生冻掉。

王都这里富人多的是,他们躲在华美屋子里。有裘皮大衣,有温暖的火炭,有取暖的魔道具。

但是穷人也多得是——应该说哪里都不缺穷人。

穷人们什么都没有。

一卷破席子、布料少得可怜的褴褛衣衫。

大街小巷上,悲惨地蜷缩在垃圾箱旁,鼻涕冻成冰条。眼睫毛结上白霜。

到了清早晨起来一看,富人家的窗子底下死了一大片穷鬼,活生生冻死的。不过饿死的可能也有。

——晦气晦气,赶紧叫来管家处理一下。

这样肮脏的架势谁受得了,一会儿还有客人要来拜访,要在点着蜡烛的舞厅里弹琴,喝茶,讲事情。不要脏了客人的眼。

管家招呼来一帮搬运工。

平时,这些搬运工都是在码头运货的,这次也勉强算运货吧?只不过扛在肩头的货物是人而已。

死人而已。

死人哪里都有的。不奇怪。

搬运工们也需要赚钱养家,否则冻死在外面的就会是他们的妻儿。

抱着昂贵玩具的富人家孩子,站在闪闪亮亮的落地窗前,一点不懂地看着尸体一具具消失不见。

他以为是某种奇怪的游戏。

骑马打仗……类似的东西。

只是不明白,外面天气这么冷,他们为什么不进屋子玩呢?难道他们是不喜欢待在暖暖和和的屋子里吗?

真是群怪人。

同样奇怪的还有某个白头发的人。他背着弓箭,腰间插一把带鞘长剑,孤孤单单地走在冷风中。

渐渐走近了。经过了。

白发。银眼。精灵。

像是察觉到背后的视线,他转过头朝抱着玩具的小孩望了一眼。怪事,难道他后脑勺长了双眼睛?

小孩子有点恐惧,但又有点兴奋。

大声喊来爸爸,但爸爸露出不屑一顾的轻蔑口气∶区区一个精灵族冒险者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精灵再高贵,沦为冒险者后也不过是个野蛮的武装游民。”

站在笔直燕尾服中、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如此嚣张说道。

然而,对于下面街道上的诺亚斯而言∶无论是男人的嚣张,还是小孩的好奇,又或者挤满视野的穷人的尸体——

都与他无关。

一心求死的人不关心那些事情。

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对于他来说,他只知道今天也没到行军的日子。把死亡放上日程的精灵,这一个月来每天都去王都的公会。

“什么时候出发?”

“先生,讨伐魔神不是说去就去的。我们要集结大军,号召人手才行啊。到那时行军的路线才会公布出来。”

“要等多久?”

“嗯…保守估计也得小半年吧,等待这个国家响应号召者聚集到王都来。更何况魔神此刻也没真正醒来,我们要做的只是提前做好准备。”

“我等不了那么久。”

“你等不了?……唉——”

精灵族能活两千多年,你说你等不了几个月?

那么着急,是急着去死啊?

职员有点不耐烦,心中愤懑嚼舌了几句。

当然他不知道这精灵真是急着去死。

“那么还有一个办法。去拜访军机大臣杰罗姆大人,他应该对讨伐魔神的安排有所了解,毕竟是这个国家军事方面的领袖。”

职员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听说杰罗姆大人虽身居高位,但喜好待客。只要来者态度诚恳,一般都会受到接见。

而且杰罗姆就住在王都,离得不远。

职员画了一张地图,详细地给精灵讲解前去的路线、携带什么礼物、该如何打招呼。

态度有些过分的热情——然而能够理解。只要体验过天天都被面瘫精灵询问“什么时候行军”,连着整整的一个月。

相信谁都会理解为何这么热情。

………

行走在街道上的诺亚斯,掏出腰囊里的地图。

确实很近,只要穿过八九条贫民街,就是有钱有权者聚集的居住地。掌管士兵、刀剑和马匹的军机大臣的住宅就在那里。

诺亚斯收起图,决定明天去一探究竟。

得买礼物。

得换身衣服。

记得有礼貌地打招呼。

诺亚斯叹了口气,感觉这些事情可不比屠条龙简单,只能尽力而为了。所幸的是,金币还剩有很多。

在之前埃米娜所在的公会里,诺亚斯做危险的委托时不知不觉攒下很多钱。虽然他本来目的根本不是赚钱就是了。

次日,拜访军机大臣杰罗姆。

不愧是炙手可热的权势人物,一幢高大宽敞的大理石制造的建筑出现在眼前,让人怀疑这是一家住宅还是一座博物馆。

气派而恢宏的大门下,两个持矛卫士聚精会神地把守着。

粗壮的手臂挥动,长矛交错。

理所当然不会让一个陌生精灵随便入内。

“你是谁?可知这里是杰罗姆老爷的宅邸?”

“我就是来见他的。”

“报上姓名与来意。”

“诺亚斯·席克,前来询问讨伐魔神一事。”

“等着。”

八成是处理来访者的经验很丰富了,卫士迅速交接工作,留下一个同事继续守在门口,自己去禀报有客人的消息了。

门口留下来的卫士一动不动,睥睨着诺亚斯。

“冒险者?”

“是的。”

“一看就觉得是。就算你穿着临时的礼服,提着丝带绑的礼物,王侯贵族的气质还是装不出来啊。”

“……是吗?”

诺亚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太好了。”

卫士听了,瞪大眼嘟囔道∶“怪人。”

不一会儿,去禀报的卫士回来,目光沉沉地盯了诺亚斯一会儿后问道∶“老爷托我问一句,阁下可是来自精灵之王国?”

诺亚斯微微眯起眼,很快回答∶“如果我说不是呢?”

“那只好请你立刻离开。”

“………”

诺亚斯沉默下来。

就在气氛即将冷到凝固时。

大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冒出一个女仆的头,说道∶“客人请进吧。”

说实话诺亚斯现在不想进去了。

但是,不知为何。

他还是选择了迈动步子。

没有被带到预想中的大厅、客间,而是一个小小的花园。温室中的花朵将寒冷置之不理,在冰雪旁怒放。

老头子在修剪花草。

手里一把硕大的铁剪刀。

他背对着诺亚斯,手里咔嚓咔嚓地不断作响,他沙哑的声音也随着响起∶“席克这个姓氏,可不是那么普通……所以,没想到还真是你。”

“外面的那些愚民可能不清楚,但我身为本国多年与各国斡旋的老家伙,对您的鼎鼎大名可是早就有所耳闻啊。”

他笑着回头∶“是吧,王子大人?”

诺亚斯面无表情。

“从王宫逃到野外,活得还好吗?”

仍然面无表情。

“杀戮的本事有没有变钝?想是没有,反正冒险者也是天天卖命、刀尖上舔血的职业。而且还有你哥哥好心送来袭击你的杀手。”

不必回答他。

“没想过回家?是因为你哥哥拿着弓箭,在精灵古都等着射穿你的心脏,还是因为一直关照你的那个妓女——”

长剑猛然出鞘抵近他的喉咙!!!

“再侮辱她,死。”

老人投降般丢掉铁剪刀,举起手来哈哈大笑∶“我的错,我的错!人老了脑袋一时糊涂,没想起谁都有不能退让的底线,对吧?”

很显然,她就是你的底线。

杰罗姆轻轻说道,露出精明狡猾的笑容。

这个老人不简单。

诺亚斯举着剑,仍然分毫不动地对准老人的脖子∶“我不该愚蠢地来拜访你,你是个人渣,我现在才明白这一点。”

诺亚斯厌恶至极地啐了一口。

老人浑不在意地耸耸肩∶“说得对极了。”

是的,他的确不是什么善人。街道上的死尸他不是没看见,而是他根本不关心那些人的死活——

在杰罗姆看来,那无关紧要。

毫无价值。

喜欢接待客人倒是货真价实,不过也得视价值而定。如果提供不了老人想要的,甚至不能当笑料消磨时间。

一定会被拒之门外。

而面对满脸反感的诺亚斯,老人笑着说道∶“您可是尊贵的客人啊,因为无论是实用性还是娱乐性,都具备了。”

就算在多年来的众多访客中,也是很值得珍藏的。

看着精灵的反应,微微发笑。

老人开始涛涛不绝地诉说。

仿佛刻意要使持剑的精灵发怒般,轻佻地诉说。

“我听说你是来问讨伐魔神的事情的。怎么,怎么?想死在和魔神大军的对决之中吗?可是你肯定不会不知道吧,那是你哥哥的事情,恐怕没有你插手的余地。”

“你的哥哥有多么强大想必你最清楚,呵呵呵……那就是为何你一直不敢回精灵古都的原因,不是吗?你成长得再强,在你兄长面前也仍然是个小鬼,一头巨兽脚下的蚂蚁。”

“逃吧,逃吧,因为你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承担沉重的责任。任何一只精灵都知道,被命运选中的是你的哥哥,而不是你这个次品。”

“等等等等……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逃了这么久你该不会还没明白这一点吧!那个女人难道没告诉你,你并不是被选中的人吗?她应该有教你把一切都看开,远远地离去吧?”

“可是,无论怎么看,你都辜负了她的期望啊?”

“既打不过你那强过头的哥哥,也没有照那个女人所说的去生活……”

老人再次笑嘻嘻地重复∶“无论怎么看,你都辜负了她的期望啊?王子大人,您怎么看?”

诺亚斯皱起眉。

他咔嚓一声收起剑,扯下一点不适合自己的礼服撕破,把礼物当垃圾摔在地上。

“我简直太蠢了。”

他这样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宅邸暗处隐藏的杀手立刻现身。

“大人,就这样放他走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可以立马割下无礼精灵的头颅。”

杰罗姆淡淡地说∶“希望不要反过来。”

杀手刚困惑地发出一声“嗯?”

杀手的额头一缕发丝便缓缓坠落,轻飘飘地随风飘扬。整齐的切口彰显着他的愚蠢。血液慢慢从眉毛上方流下。

“什…!!什么时候!”

杰罗姆的笑容消失不见,缓缓说道∶“那个精灵族小鬼,论杀手一道可要比你的造诣深多了,懂吗?”

“怎么会?!”

“就是会。”

杰罗姆毋庸置疑地说道∶“别说你,他要是真想动手杀人,我的脑袋也早掉在地上了。”

他伸手触碰包围身旁的花丛。

全部掉落。

每一片花瓣都被整整齐齐地切成七八块。

剑痕清晰可见,和杀手飘散的头发的切痕一致无二。

“这、这不可能…”

“承认吧,就算他现在是个地位低下冒险者,也是白银级别……不,应该已经是黄金段位了。他比你强太多。”

老人拍拍杀手稚嫩的肩膀,随后语气一变,稍微轻松地说道∶“不过也别太过在意,有些人,就是强大得难以理解。”

就像……诺亚斯·席克的哥哥一样。

那才是真正令人绝望的程度。

杰罗姆朝杀手少年指教道∶“你可能不理解我激怒诺亚斯·席克的原因,其实,你也没必要去理解。”

“是,大人。”

“因为我自己也不太确定。”

“不太确定…什么?”

“这只是一个保险而已。你只需知道这点。”

毕竟,精灵王室都是一群疯子啊。

老人望向不远处的鸟。

鸟儿们在冰天雪地中争夺少得可怜的食物。为此,它们大打出手,甚至不惜啄瞎同类的眼,抓烂对方的翅膀。

纯洁的白雪地上,染上温热的鲜红血迹。

“这样的棋子可不能不好好用。众所周知,疯子是最兼具娱乐性和实用性的了。”

也就是说很有价值。

在被毁坏得一塌糊涂的花园里,老人笑逐颜开,逐渐发展为难以抑制的开怀大笑。

开心得像个找到称心玩具的孩子。

☆☆☆

酒馆里。

并非是先前的酒馆。

因为之前的事,诺亚斯被放入那家店的黑名单里了。诺亚斯一露面,店伙计连忙照老板吩咐把门关上。

那么,也算是理所当然?

……

………

…………

哈哈……

理所当然啊……

在这家陌生的酒馆里,到处都是陌生的人。

仰脖喝干杯中烈酒。

…不过话说回来,在哪里不都全是陌生人?嗯?不是这样吗?

除了在——

精灵王国。

可是可是,不能回去啊。事实上也完全不想回去,鬼知道那里是个多可怕的地方,简直不是精灵待的地方。

又残酷,又禁锢。

比这个冻杀人的冬天还要残酷。

是是是,当然明白那个兄长就比自己强得多——也就是说,他就是可以为自己带来死亡的人。

可是可是,不能死在他手上啊。本来就是从精灵王国逃出来的,自己再回去死在那个怪物手上,不是蠢过头了吗?

比去主动拜访杰罗姆还蠢。

倒酒。仰脖喝干。

是的,自己不会回去的。那个鬼地方。

……啊啊果然,眼睛发花了。

脑子快转动不了了。

手臂瘫软。血液发烫。

所以才讨厌酒精的味道。

会让自己的感官变钝。

那个老头儿怎么说来着,自己辜负了她的期望……对,他这么说。

是么……自己让她失望了吗?可是明明有好好遵守契约不是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搞不明白了。糊涂了。

倒酒,喝干。

完全不懂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倒酒,喝干。

见鬼吧……居然在酒馆里悠悠闲闲地喝酒。

倒酒,喝干。

又辣又冲鼻子,难喝到极点。眼泪出来了。

但是要喝干。

计划下一步要做什么的,忘了。不记得了。

算了喝酒。

…………

“感觉掉进那个老头的圈套了…可恶。”

最后,诺亚斯茫然地盯着手里的十个酒杯——当然事实上只有一个——喃喃自语道。他想了一会儿,放下十个杯子。

“出去透个气吧。”

他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可是他实在喝太多了,走错了方向。他忘了这不是来时的前门,而是后门。

而后门多了几步台阶。

没站稳的精灵重重摔倒,狼狈地从台阶上滚下来,然后在雪地里翻了个身。大雪仍然在下,雪花一片片盖住他的脸,他的嘴唇。

会被雪活埋。冻死在这里。

他想∶这是违背契约的。

可是不想动弹。没力气动弹。

哈哈哈……原来,自己也会像看到的贫民一样,悄无声息地冻死在一个冬天啊——;至少不是以王族的身份死去。

挺好。

精灵喝得烂醉。

昏死过去。

路过的人也不甚在意,没人在意。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酒馆里喝到昏厥的客人多得要命。

这个时候,前门被两个夹带着风雪的少女推开。

一个看起来精明能干、富有主见的少女冲在前面,获得重生般庆幸地搓着冻僵的手指笑着∶“哇哦哦!终于到了,好暖和!”

“还不怪你,晚上还要去讨伐怪物。我说谁会在这么冷的天出任务啊?”

跟在她后面的,是个一脸抱怨的少女。皱着眉毛摇摇头,但随即也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

白瓷的微光在两人胸前闪烁。

两个白瓷级冒险者,菜鸟新人。

蒂佳取下挡风雪的帽子,点了两杯最便宜的热饮料,面露难色地抱歉笑笑∶“真对不起啊……当冒险者都一个多月了,还只能让你喝这种东西。”

“说什么呢,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况且论赚到付这杯饮料的钱的功劳,你比我大的多。

阿尔娅挥挥手,修正同伴的说法。

自两人成为白瓷级冒险者,已经过了一个月。

也许是运气不好,也许是本来不适合当冒险者。两人的生活并没有很好的起色。

讨伐哥布林的任务也做了,搜集草药和材料也接了,也帮忙驱除了周围村子里的老鼠,但就是……

“就是赚不到钱呢。反正,我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阿尔娅灌下热乎乎的姜汤,直愣愣地看着同伴说道。

蒂佳小口抿着杯子里冒热气的液体,皱起眉头说∶“要是有经验丰富的人带我们就好了。我们几乎什么都不懂,只是一个劲地傻傻地去做。”

这样不行的。蒂佳叹口气放下杯子。

阿尔娅也放下杯子∶“不行啊,找不到。”

蒂佳不是没有去主动寻找队伍,而是世道险恶,人心难测。

第一次加入的小队里全是男性。要么是想在她们面前显摆力量,导致冒险过程中差点全灭。要么是私下里纠缠不休地跟在后面,甩都甩不掉。

第二次长了记性,加入了一个有女性的队伍。可那个女魔法师是队长的女友,成天给阿尔娅和蒂佳摆脸色看,生怕两人把她男人抢了。蒂佳一气之下直接离队,当然阿尔娅也决不可能留下。

“我说,那个男的脸长得和马一样,谁会抢她男人啊?!”

蒂佳总是这样,能把饮料喝成酒的感觉。

她大咧咧地指手画脚,仿佛已经喝醉。

“阿尔娅,你说是吧?一个马脸男而已,送我我都不带要的!”

“是啦是啦,我们小蒂佳有得是人追嘛。”

阿尔娅还能保持理智,拉住同伴坐在木头椅子上。

寒酸的冒险者。

怀揣幻想的冒险者。

在酒馆里抱怨生活的冒险者。

蒂佳和阿尔娅已经成了这样的冒险者。

目前的日子还是辛酸,甚至没有足够的钱去洗热水澡。有时也会风餐露宿,在雪地里瑟瑟发抖一晚上,只为了赚十几个铜币。

武器、装备都很劣质,使用和穿戴起来都不方便。可是也没有多余的钱来更换。

而现在还是最末流的白瓷,升上黑曜的那天遥遥无期。

然而两人还是充满着希望。

——因为这生活可比神殿魔窟里好过得多。

“抱歉,我得出去透透气。”

蒂佳说着,朝后门起身。

就这样,去透气的少女偶遇了去透气的精灵。

不一会儿,蒂佳激动地跑回来,带来了意外的消息∶“阿尔娅阿尔娅!你猜我刚刚看到了谁!”

“呃,我是猜不出来啦。”

“那个面瘫精灵!”

面瘫本就不多见,更何况还是精灵族。阿尔娅对诺亚斯记忆犹新——因为他是让蒂佳吃过瘪的人。

“在哪儿?”

“就在外面,跟我来!”

阿尔娅匆匆跟上蒂佳的步伐。

小酒馆外,一个落魄的精灵少年被五花大绑,死死地被绳子缠了好几圈。他昏睡不醒,满身雪花地倚靠在墙下。

“咦咦~什么情况??”

“他喝醉了,所以昏迷不醒。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是睡得很沉的样子。”

“这我明白啦!我是问,他怎么被绑起来了?”

蒂佳看傻子似的看着阿尔娅。

你姜汤喝傻啦?这面瘫可是白银级!

不绑着,醒了的话谁能制服得了他。

“所以为什么要绑啊!!!难道你要贩卖人口吗?”

蒂佳思考了一会儿。

可能是不清楚行情,也觉得容易惹上麻烦。

她笑着摇头∶“不,才不会。”

“感觉有机会的话,你真会去做啊?!”

☆☆☆

头疼得发酸。

活像脑子融化掉了,让人怀疑歪歪脖子是否会有脑浆从耳朵里流出来。

不只是头,简直浑身难受。

不过,为何没被冻死?

毫无头绪,就算已经酒醒了清醒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一个房间里。

身下柔软的的床提醒着这一点。

记得昨晚是昏倒在酒馆外了啊。

罕有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不太温暖,但足够让人感到满足和欣喜。是个难得的冬日的好天气。

诺亚斯翻身下床。

小小地走一圈,发现这是家小旅馆。

是一家处在王都外围、名不见经传的很便宜小旅店。其实还太勉强了,说是一家兼营住宿的农场更为合适。

也就是说……

会是那些没多少钱的菜鸟新手的好选择。

奶酪和干草料的淡淡的气味,在鼻尖打转。不远的牛棚里传来农场主夫人的嘹亮的歌声,伴奏的是牛的哞哞鸣叫。也许是在挤牛奶。

诺亚斯没多注意这些,而是扭头向另一边。

那边,树下雪地上有个见过的少女正在努力地训练,用剑穿刺着一个稻草人,看得出动作还十分僵硬生疏——住在这旅馆的菜鸟新人在练剑。

手里拿的是诺亚斯的剑。

同样地,诺亚斯的弓箭也摆在树底下,恍若那个少女的所有物。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尚未进食的少女的肚子在咕咕叫了,她停下动作收剑入鞘。动作很小心,因为害怕割到自己。

一转身,就看到诺亚斯站在农场上。

蒂佳马上向他打招呼∶“你醒了?你听我说啦,昨晚是我和阿尔娅把你救回来的,听见了吧?所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所以说借用一下你的剑啦。

她这样说着,却完全没有物归原主的意思。

她把剑利索地挂在腰边,直接从诺亚斯身旁走过去,进到屋子准备吃早饭了。

下一刻立马又冲出来。

“弓箭忘掉了!”

她利落地背好弓,系好箭筒。没有归还的意思,从诺亚斯身旁经过走到屋子里去了。不一会儿,传来她和农场主夫人谈论早餐的说话声。

……这菜鸟新人怎么回事。

白银级冒险者是个面瘫,也不禁有点困惑地皱起眉来。

他在原地迷茫了一会儿,也走进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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