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官家亲政的呼声(1/1)
进入十二月,积蓄已久的暗流终于开始涌动了。
先是朝廷任命京西转运副使贾易为苏州知州,就是曾多次攻击苏轼、苏辙兄弟“诽怨先帝,无人臣礼”的那位程颐的门生。
没想到身兼中书侍郎的右相苏颂拒绝下发这道诏书,理由是贾易昔日便以敢言著称,官拜侍御史,如今朝廷因为郊祭为内外大臣加恩晋升,贾易反而因为赦令下放到苏州,这样不合规矩。
接着跳出来个谏官杨畏,指责苏颂阻留诏命。
这下正合了苏颂的意,直接就是一道辞职的奏疏递上去,宫中不舍他离去,让他改任观文殿大学士。
然后与苏颂同在中书省的范百禄也因此事上书请罪,要求外放,这回宫里果断拒绝了。
但又跳出御史黄庆基和董敦逸,上疏罗列范百禄的罪状,表示眼下洛党衰微,但蜀党又强大起来,应该早日罢黜。
扯到党争上面,范百禄坚决请辞,朝廷无奈之下,改任他为资政殿学士,出知河中府。
莫名其妙的一通吵吵,朝中就空出次相和一个副相的位置来。
这还没完,既然提到了蜀党,扛把子苏辙自然坐不住了,开始上书反击,一时间苏家兄弟再次与言官们打起了擂台。
不过这些都不是苏过在意的。
朝中和地方都开始有官员上书,要求在年后由官家赵煦亲政。
东京城内,百姓们也是翘首以盼,街头巷尾地热议这件事,因为元祐七年对大宋而言,是扬眉吐气的一年,大家对这位少年官家充满了期待。
宫中对此类上书的回应就是统一留中不发,宰执们也默契地不提此事。
不管这个事是不是章惇在背后操控,苏过对这个结果是早有预料的。
太温和与分量不够的奏疏,根本不会得到回应,宫里和朝廷既不会表彰,也不会申斥,权当没看到。
苏过在犹豫,是等着谁来冲头阵,还是干脆自己当这个炮灰。
第一个开火的,当然风险很大,如果没成功,肯定被一撸到底,直奔岭南就去了,但收益与风险并存,一旦官家顺利亲政,这就是实打实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苏过会考虑自己来当这个炮灰的原因很简单,他记得太皇太后就是在元祐八年去世的,也就是明年。
之所以对这个有印象,是因为历史上,赵煦在元祐九年年中改元绍圣,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操作。
当然了,大宋什么事都得讲个先例,太祖在开宝九年十月驾崩,赵二继位后在十二月宣布改元,将开宝九年改为太平兴国元年,一个月都不能多等,这个吃相难看到历朝历代的史学家都没法替他洗白。
因此苏过算了下,就算被撵出朝,最多一年也能回来,指不定比按部就班升得还快,他自然也有点动心。
不过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做这个炮灰,因为他记得王闰之也是在元祐八年去世的。
历史上的那一年,苏轼先失去了相伴二十多年的妻子,紧接着又失去了庇护伞太皇太后高氏,开启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也是最后的那几年。
想到这里,苏过也有些无力感,因为王夫人直到目前为止,根本没病。
苏过之前找了理由,请名医上门为家人看诊过,也没发现端倪,苏轼夫妇身体都好得很。
思来想去,苏过还是决定先从苏轼这里想想办法。
首先当然得备上一桌好菜,恭敬地请苏轼品尝。
苏仙被儿子套路多了,直接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根本不问有什么事。
苏过在一边老实伺候着,他太了解他爹了,苏轼根本做不出吃干抹净的事。
果然,吃完大餐后,苏轼品着儿子递上的香茗,还是问道:“说吧,这次又是怎么事?”
“小事,”苏过一脸谄媚,说道:“想麻烦爹爹上一道奏疏,让娘娘还政于官家。”
苏轼差点没把一口热茶给喷出来,怒道:“这还是小事,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我怎么敢,”苏过继续讨好道:“官家已经成年,无论是从礼法,还是人伦来说,娘娘都该让官家亲政才是。”
“上个月还让我不要插手皇家事,怎么现在又变了?”苏轼精准反击。
“那怎么能一样,”苏过笑道:“牛车抢道才多大点事,一家人说开也就是了,但谁是这天下的主人,这个事可不能马虎。”
苏轼仍是毫不留情地戳穿儿子,说道:“你无非是想着官家亲政后,会重拾新法。”
“爹爹的意思是娘娘会废掉官家吗?”好说不通,苏过只能开大了。
苏轼一惊,喝道:“胡说什么!”
“既然没这回事,那官家总有亲政的那一天,总有重拾新法的那一天。”苏过冷笑道。
苏轼摇头,“官家还年少,总会有领悟我辈苦心的那一天。”
苏过问道:“爹爹也教了官家几年,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其实不仅苏轼,太皇太后和朝中不少大臣都看出苗头来了,赵煦绝不是元祐更化的拥护者。
他对父亲神宗皇帝的崇拜,对旧党的抵触,对太皇太后的沉默,都宣示了这一点。
所以只要不废帝,走到绍圣绍述那一天就是必然的。
但以太皇太后和旧党领袖们的道德观,也不可能做出废帝这样的举措。
兜兜转转,是个死结,哪怕太皇太后能多活几年,同样改变不了什么。
苏轼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但他在朝中一贯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态度,所以根本不在乎,固执地答道:“娘娘和宰执们还在努力,官家总能明白的。”
苏过有些泄气,说道:“这个提议并非为了我自己,大家都能等,我自然也等得起,可娘娘毕竟年纪大了,真到了那一天,你们可怎么办?”
上次见儿子这个态度,似乎还是旧党清剿新党的时候,苏轼一时也有些触动,说道:“这几日我找机会与子由商量下,看看他怎么说。”
可苏辙正忙着和言官们为蜀党的事吵架,哪里顾得上这个,况且他可比苏轼固执多了,这件事在他那里更走不通。
苏过摇摇头,沮丧地回了自己小院,看来还是得另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