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以黄河为终点的苏轼(1/1)
在得到两府执政的支持后,赵煦下旨申饬了那些没有眼力劲的上书大臣们。
三省同时澄清,朝廷并不是取消恩荫,只是增加赐地一项选择,让大臣们二选其一。
这话自然有点假了,但有了这套说辞,反对的声音顿时少了些。
不得不承认,章惇在政务这方面确实比苏过老练,他太知道这帮大臣的德行了,所以留了点余地,没有搞一刀切。
苏轼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巡视黄河各段,得出的结论是黄河北流已成定局,只可引导,不可强行恢复东流。
他拿出了本朝乃至前朝的黄河水文数据,力证自己的结论。
但反对者还是不少,像前任都水使者吴安持就是黄河东流的倡导者。
他是神宗朝的宰相吴充之子,娶的是王安石的长女。
苏轼与吴安持在朝上为此事争论了一通,苏轼在治河方面有理有据,吴安持则还是从军事和经济角度来驳斥苏轼的观点。
但这一回,站出来一锤定音的是任伯雨。
苏轼举荐他回朝任职后,任伯雨在言官体系中如鱼得水,输出之高尤胜当年的苏辙,所以如今已经坐上左正言的位置了。
任伯雨出列奏道:“黄河为国家之患,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了,但耗天下之民力来治理的,却只有本朝,出现想让黄河顺从于人的这种谬论,更是近来才有的事。”
这话讽刺味有点重,吴安持喝道:“不然何谓治河,难道就任由黄河泛滥吗?”
任伯雨继续怼道:“强行令黄河东流,本朝并非没有尝试过,结果如何大家都知道了,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最终还是无法阻止黄河北流。重提此事,以邀厚赏者,朝廷当严惩。”
吴安持怒气上头,回道:“只许你言官奏事,便不许其他大臣言事吗?”
见两人杠起来,赵煦不耐烦地喝止道:“今日只说黄河治理之事,说完了就退下。”
两人齐声称是。
不过任伯雨接着说道:“治河无非三法,因势利导是为疏,去其淤泥是为浚,修筑河堤是为塞,黄河之患虽然严重,但也当在这三法之中考虑。”
苏轼问道:“那你以为该如何治理?”
“顺着黄河流向,宽立堤坝,约束河流,”任伯雨说道:“如此一来,哪怕有小段漫出,也不至于危害甚广。”
这个逻辑类似于神宗当年的想法,不过就是条河,不管它就是了,将危险处的百姓迁走,重新筑城,这样也比一年年的花钱治理省事。
苏轼赞道:“此法务实,不失为一良策。”
苏仙的办法是分段清淤,这个法子其实和任伯雨的一样,都是治标不治本,但放在大宋这会以及往后数百年,都算是很专业的思路了。
赵煦让众人分别上书,各抒己见,再做定夺。
散朝后,苏轼将任伯雨邀至家中,二人详细地交换了意见,决定结合两人的想法,联名上书,以求尽快定下治河之策。
任伯雨走后,苏轼仍觉得不够稳妥,又来找苏过,说道:“黄河的事,你与官家说起过没?”
“没有,”苏过答道:“黄河的事比较复杂,我只是不支持东流,但并无万全之策。”
苏轼点点头,说了自己已经和任伯雨商量好的事,让苏过去探探官家的口风。
“我不去,”苏过拒绝道:“这件事又不复杂,奏疏里将耗费的人力物力列进去就行了,官家肯定会考虑的。”
苏轼一想也是,官家没道理去相信吴安持那些黄河之外的原因,不过苏仙还是不满道:“章子厚交代的事你就去,怎么我这就不行了?”
上次章惇让苏过去问左、右仆射需不需要外放的事,苏过没问到不说,还被赵煦训了一顿,回来后与苏轼抱怨过。
苏过苦笑道:“就是因为上次的事啊,官家说当臣子的安心办差就是了,老去揣度上意做什么。”
想到儿子吃瘪的模样,苏过笑道:“官家说得对,宰执的事你也去问,活该被骂。”
苏过:“……”
此事的后续,赵煦果然将黄河治理的事交给了苏轼和任伯雨。
在上次与契丹的交手中,双方各有胜负,这也给了赵煦信心,所以黄河天险的说法他并不在意。
至于因黄河改道而冲刷形成的大量良田,好是好,但若是再次回流,又是一片泽国,那根本就是个吃不到嘴的诱饵。
苏轼领命之后,又将再次北上。
苏过看着头发花白的老爹,劝道:“交给下面的人去就行了,爹爹也不用事必躬亲。”
“最后一件差事,怎么能不亲自去看看,”苏轼叹道:“最迟到明年,等黄河治理的事有了章程,我就准备上书请求致仕了。”
苏过闻言晃了晃神,没想到苏轼是这么计划的,他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劝爹爹了,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多带些人手。”
苏轼说出要致仕的话,也有些恍惚,他能感觉到朝廷已经不再需要他了,所以才做了这个决定。
赵煦虽然没有将保守的官员尽数贬谪,但朝中气象已然十分明显。
他是一个锐意进取的皇帝,可以容忍大臣的劝谏,但绝不允许大臣拖后腿。
在新法和对外政策上,赵煦的强势一览无遗,苏轼自觉已经跟不上了。
“知道了,”苏轼笑道:“早点致仕,趁着尚能走动,还能四处转转。”
苏过不禁有些难过,强笑道:“爹爹以后想去哪,我陪着您去。”
苏轼摇摇头,“你得好好为朝廷效力,我是老了,可你还年轻呢。”
说完也不等苏过再说什么,迤迤然去了。
苏过看着父亲的背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穿越至此,从大宋的视角来看,确实改变了不少东西。
但从苏轼的视角来看,他还是不如意的,虽然没有一路向南地被贬,还坐上过尚书右丞之职,但一直游离在权力中心之外,与他自己的政治理想相去甚远。
在朝廷里面,他始终是个边缘人。
虽然没有去儋州吹海风,但对他而言,仕途仍然是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