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出京（1/1）

窦斐坐定收了扇子，将拂尘从衣领处抽出，搭在了左手的小臂上，带着笑意望向四周。马车徐徐走动，开始了这场‘游街’。

窦斐心里很是犯嘀咕，做什么要搞这么一场，叫全天下都知道自己要上山了，还是当今官家御赐的，整的和游街一样。窦斐心一横，不要脸便不要脸吧，就当自己在迪士尼游花车了！！你别说在这种自我安慰下，当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扮演玩家，笑嘻嘻的在马车上挥手致意。

既然受得了万人瞻仰，也要受得了万人唾骂。

“哟哟哟，你瞧瞧这是上了天了！摆什么谱。”

“就是就是，不就是靠着谄媚，奉承才得了官家的器重。”

“阿谀人人喜，直言个个嫌，我瞧着就算是官家也避免不了听好话。”

“他如今是登的高了，小心摔下来会更惨！！”

“你们你们，小心说话，当日时疫救的不是你们？还有你，当日二公子在街巷闹事救的那位娘子是你家亲戚吧？！怎的受了人恩惠，还反咬一口，我瞧你猪狗不如？！”

“你你你——你说谁猪狗不如？”

“说你怎么了？”

“你如今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记人之善，忘人之恶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了？！真是枉为读书人！”

“要你来说嘴，怎的你能说话，我不能说话了？这是何道理？！！”

......

走这一路，底下云云的说好赖话的都有，不过大多还是见不得别人好的嫉妒之言。窦斐也没往心里去，不一会绕城走了大半，眼见前头是雨桐馆。

张新月、张满月两位女中豪杰掌柜的，已带着自己的小厮们扎在门口了，雨桐馆门口的梅花开得正盛，双月站在树下衬得更美了几分。窦斐与两位前来送行的小双月点了点头，那边双月行了礼，算是也送过窦斐了。

只是，这窦斐心中不免唏嘘，下次下山到这雨桐馆不知何时了。早知道如此，早些回来喝些君子醉也算一丝安慰。这倒好，一口也喝不到咯。

最后一条长街，乃是京城的主街，许多朝中大员的府邸也坐落在此街，方才路过方家的宅院，元路家都没瞧见方圆、元路、博然，窦斐心里还有些失望。须知，恐冲撞了日子。方圆他们是要比窦斐晚三日上山的。不过也刚好，抽空解决一下博然妹子认亲的事。

这会子，刚经过郭侯爷的府邸，下家就是太师府了，远远地就瞧见宋尧和方圆站在一起，这俩活宝冤家的破天荒的没吵架真是烧了高香了。再看后头元路、博然，还有博然的妹子都站在后头朝他挥手。

窦斐强忍着心里的高兴，笑吟吟的瞧着几个人，点了点头。博然这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宫观的方向，意思自己要随着一起上山的。元路恐没有说服家里双亲，与窦斐对视过后，匆匆的低了头。

不过，窦斐心里是不怪他的。元路家世不一般，家中双亲族老肯定要为他做打算，将来走他爹的老路，入仕不成问题。

方圆则装着不看自己的样子，使了个眼色就算了，反正三日后又见面了。

宋尧是断然不能同自己上山的，送过窦斐，自己就要赴任了，头一日可不能出了差错。窦斐也同他使了使眼色，意思回吧，时候不早了。

马车走走停停，窦斐承受着皇家的光环带来的加持，也承受着谩骂和不理解。

蓦地，窦斐的右手指突然不自主的勾动了一下，窦斐心中一惊。忙朝着人群瞧去，并未瞧见佩戴面具之人，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没睡好恍惚了。

突然，传来了一声小儿叽叽咯咯的笑声，很是瘆人，除了他恐怕没有别人了。

窦斐抬头瞧去，只见一头戴粗绣三角帽，上身着藏青短领右衽偏襟绣对称图腾上衣，颈口、袖口、襟底均绣有彩色花边，下身着藏蓝色灯笼裤，底边镶花锦，周身银饰的异族女人怀抱一小儿甚为怪异。

京城已是腊月，数九寒天，寒气逼人，那妇人衣着单薄凭空出现在人群，窦斐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小儿细细看去，竟是鬼圩那面摊子上，竹篓子里的小儿。窦斐脑中浮现了千种万种想法，只是不知他今日到这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这小儿才是他的真身？这一股子邪气逼人。想来，除了鬼君若水没旁人了。

窦斐晃了晃神在抬头瞧去，那妇人和怀抱着的婴儿都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瞧热闹的百姓们，驻足观看。

最后路过自己府上，只见父亲、嫡母，祖母老太太带着自己的小妹妹玉霖，还有院中若干婢女，领头的就数小竹、杏儿和绿云哭的凶。

窦斐叹了口气，一一与家中亲眷点头道别。马上徐徐路过家门，窦斐瞧见最后头，角门边上的一个身影，原来是厨娘林绮芸，没成想她做事极为认真，不是个糊弄事儿的，无论窦斐在不在院中，将小厨房打理的井井有条，远远地林绮芸朝着窦斐蹲了蹲，窦斐笑吟吟的点点头。

出了城门口，越走越远，窦斐心中五味杂陈。

幼时自己去长华山拜师自是孤零零一个人，小小的他躲在马车角落瑟瑟发抖，当时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永远不要试图依赖、依靠任何人！”

如果说当年上山是由不得自己，那如今，再度上山，却是他自己的选择。

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也曾想过，小师妹是否是被鬼族所利用，就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把自己身边的人想了一遍，甚至连张新月、张满月都挨个琢磨了一通。却毫无头绪，甚至也怀疑自己，此次上山真的是真心吗？

每每想到此处，窦斐内心格外挣扎，也试着告诫自己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后悔，人从来都是朝前看的。

半晌，窦斐心一动，抬头瞧去。

果然，前面青青草地的小山坡上，正是牵着马的方圆。

两人隔着车、马、人，窦斐甚至瞧不清楚方圆的表情。

就这一刻，心突然静了下来，窦斐朝着山坡上的人挥了挥手，那人瞧不清脸庞，想必也是笑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