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章 且慢（1/1）
田尔耕“战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城。
最早知道消息的有两个人，听到这个消息反应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李折听到这个消息肯定是兴奋得手舞足蹈，这是他在魏忠贤的屡屡欺压下作出的第一次成功反击，这是值得高兴的。
听说田尔耕“战死”，魏忠贤心中有些疑虑，这才去了不足一月，这么快就死了啊？这难免让他不得不怀疑点什么，只是想到田尔耕的鲁莽冒进，又好像不算很意外。
又怀疑又不敢确定的魏忠贤就处在纠结之中，他得等，等水面上泛起一丝涟漪。
“万岁爷 臣清查修建升仙阁的账本时发现，这账，出入很大。”
“嗯？什么阁？啥玩意儿还升仙？谁升仙？”
听着黄宗羲的一通禀告，李折贴在龙椅上的臀部往一旁挪了挪，把头歪向王承恩，带着不解的眼神看向他。
多次的经验，王承恩这回懂了，万岁爷这是又选择性失忆了。
要不是许多事情还是能对上，王承恩实在得怀疑这万岁爷是不是被人换了。
“万岁爷，这升仙阁，是去年千岁大人提议，为先帝所建的阁楼，由工部主持修建。”
听完王承恩凑在耳边的一番解释，李折明白了，不仅是明白这升仙阁是个什么阁，重要的是他明白了这是黄宗羲给他发信号了。
李折安排黄宗羲去户部，有两大原因。一是整顿全国经济，肃清偷缴漏缴，贪污瞒报等财政问题，二就是揪出魏忠贤一党挪用国库的证据。
黄宗羲果然不负所托，以修建工事为切入口，入手阉党贪赃之案，这不，很快就找到了突破点。
“哦？怎么个事儿？说来听听？”
略显得意的李折有些没正形了。
“据臣所查，这升仙阁原本预估成本50万钱，最后工事结束竟用了260万钱，足足多出四倍之多。”
还未等黄宗羲把话说完，崔呈秀忙打断了他。
“你只看了账本，你知不知道材料换了多少?又改了多少次?”
“哼，你还好意思提更换材料，我去查了，你所谓的更换材料，都是拿次品充当上品，在旧木头表面刷新漆，以次充好，先帝不满意，先帝为什么不满意?因为你用的次木根本承不了相应的重量，好几次出现垮塌，这些都被你隐瞒了下去，如今已证据确凿，你有什么好狡辩的?”
黄宗羲可不惯他毛病，直接当庭把罪状一一列举出来。
“呵呵，证据?什么证据，你倒是拿出来?口说无凭，莫不是你栽赃陷害。”
“德冰，你有证据吗你就说人家贪污?”
李折也假模假样的附和道。
“回万岁爷，臣自然有证据，臣已将所有证据归纳成本，就在家中。”
“好，来人呐，将这崔大人暂时收押，等待三法司会审!”
“万岁爷，臣，没有...”
“嗨!崔大人不必多言，若此事为黄大人虚构，朕一定会为你做主，放心。”
“万岁爷，单凭黄大人一面之词，就让崔大人下狱，此事，是否太过...”
沉默良久的顾秉谦终于说话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寡言少语，只在特殊时候发表自己的看法。
“哦?顾大人，认为朕此举不妥?朕只是说暂时收押他，又没治他的罪，按照正当程序，这不很正常吗?你以为，该如何?”
“万岁爷当然圣明，只是臣觉得此事太过唐突...”
“顾大人往日都是沉默不语，今日为何一再替崔呈秀求情?莫非你也?”
李折言外之意并不是说他也是阉党，而是暗示他顾秉谦是否有参与此贪污案。
“万岁爷明察，臣绝没有参与此事。”
“顾大人若当真没有参与此事，就莫要在阻挠万岁爷了。”
孙承宗趁机也添了一嘴，顾秉谦见此情形，也只得闭口不言，再寻他法。
“散了!”
李折的退朝指令带着不少对顾秉谦的敌意，心想自己还没找你麻烦呢，你自己先撞上来了。
得到崔呈秀被关起来的消息，魏忠贤是气急败坏。
气着气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这万岁爷是开始动手了?难道田尔耕之死当真是?
接连出手的李折让魏忠贤警觉了起来。
先保存实力救人还是主动出击?
一生胆大妄为的魏忠贤，在这个时候他害怕了，他没有选择主动出击，而是安排人去买通三法司的审官。
他没有想到，此举正中孙承宗的下怀，他就是要让你露出马脚。很快，被收买的审官被孙承宗又悄悄换上了自己人。
买通的人被尽数换掉，魏忠贤还被蒙在鼓里，没在做其他动作，他以为仅凭这样崔呈秀就肯定能顺利走出监狱。
三日后，被孙承宗换上的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主审官全都到齐了，崔呈秀也被狱卒押上了公堂。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黄宗羲提交证据，在三法司一再逼问下，崔呈秀始终低头不语，好像已经痛痛快快的认罪了。
“且慢!”
正当主审官抽出令牌准备做出决断的瞬间，一个人高声喊着走进堂内。
“大人，请问，你们将判崔大人何罪?”
“你是何人?我等如何判，与你何干?”
“哦，忘了自我介绍，草民讼师张通，受人委托，前来为崔大人洗刷冤情。”
主审官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不得不将要发出的判决说出来。
“崔呈秀贪赃枉法，欺瞒万岁爷，按律，当斩!”
“贪赃?有何证据?”
“这本书上是黄大人详细整理的。”
张通将罪证整理书拿了过来，只翻阅了一会儿就合上了。
“此书明明白白只写着工部贪污造假，何处写着崔呈秀三个字啊?”
张通看这本书只是做做样子，他早就抓住了黄宗羲的漏洞，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是啊，黄宗羲百密一疏，竟然直接将工部定义成了崔呈秀，而彼时崔呈秀只是工部侍郎，是工部的二把手，要论责任，排在他前面的还有一个尚书李从心呢。
一时间，黄宗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漏掉了很简单的一个点，却是最关键的一个点，如果没法证明崔呈秀与贪污的直接关系，这些天的秘密调查都白费了不说，还会马上遭到魏忠贤的致命反击。
“这...虽然他不是主犯，但也是从犯，其罪难逃。”
“大人，审案可不能带有私心呐!哈哈哈。”
“本官一向严明，绝不以公谋私，休要胡言。此案尚有诸多疑点，今日暂且退堂，两日后再做审理。”
张通嘴角微扬，得意的拂袖离去。
不愧是京城最有名的讼师，一开口就掐住了黄宗羲等人的咽喉。
不过他们还有机会，最后两天的机会。
听到定罪失败的消息，李折急忙召黄宗羲孙承宗入宫商量对策。
“德冰，你...你咋把最关键的一点忘了呀?”
“万岁爷息怒，臣一时疏忽。不过，他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还有两天时间，臣再仔细查查，定能找到定下他死罪的证据。”
虽然被张通一下给整懵了，黄宗羲还是自信满满的，没有气馁。
“万岁爷，莫要怪他，他只是太想将崔呈秀正法，一时着急了。”
“朕并不是责怪他，只是若此案不能整死崔呈秀，后面的麻烦就大了，二位，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老臣以为，应当派人严加看管崔呈秀，避免他与魏忠贤联系，二是盯紧魏忠贤，到了这个时候，他一定会有动作的。”
到了双方表演时候了，魏忠贤不可能再坐视不管了，他肯定会有所动作，有所动作肯定就会漏出破绽。
“好，这些事你们放手去做。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特别是德冰，你去调查的时候身边多带点人手。”
这两位现在可是李折朝上的左膀右臂，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
“谢万岁爷，臣等，就先行告退了。”
回到家中的黄宗羲，绞尽脑汁的想着这其中的联系，始终没有头绪。
“罢了，还是去工部走一趟吧。”
黄宗羲来到工部，想要翻阅之前升仙阁工事的相关案卷，却发现好像少了很多材料，购买施工材料的票据，申请重修的奏折等...
黄宗羲很疑惑的问向看管卷宗的小吏:“其他的卷宗呢?上次来不止这么多啊?”
小吏也是一脸实诚的回道:“李尚书说很多卷宗太过复杂，太占用地方，应当适当删减。”
李尚书，是当今工部尚书李从心，他也是阉党一员。
“什么?这个该死的李从心!”
黄宗羲愤怒的甩袖离开，坐上马车径直的朝李府去了。
“李从心，李从心!给我出来!”
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黄宗羲刚下马车就高声朝院子里喊道。
“大人，请您...”
门口的下人本想让黄宗羲在门口等一下他进去通报，结果黄宗羲理都没理硬生生冲了进去。
“李从心，不要做缩头乌龟，快给我出来!”
黄宗羲边喊边走，怒气冲冲的就直接来到了书房。
一进门，黄宗羲就看到李从心坐在椅子悠闲的喝着茶。
在他旁边，站着熟悉的一个身影。
“黄大人，有事儿啊?”
随着那个身影缓缓的转过来，黄宗羲一下就认出来了，他是许显纯。
“李从心，你个老东西，还挺有闲心啊!啊?我问你，你为什么把升仙阁的那些卷宗取走?你想做什么?”
“哈哈，德冰，没礼貌哈!有什么事，好好说，莫要冲动，许大人也在这呢。”
“好好说，我跟你这种人没法好好说，把卷宗交出来!”
“黄大人说的，是这些吗?”
许显纯捻起旁边火盆里已经烧得只剩一点残页的卷宗，两指直接弹向黄宗羲。
“你个老东西，哼!”
黄宗羲狠狠地指了指李从心，已经气到肺要炸了。
只是卷宗已被烧毁，再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