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莫雨，一步天人（1/1）

镐京，小竹巷。

读书郎，莫雨，终于将妻子云娘哄了入睡。

他轻轻地为云娘盖好绸被，瞧着云娘的眼神中全是温柔。

云娘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虽然熟睡，紧闭着眼睛，脸上却依旧有一抹柔和的笑意。

收到明王府的那封信，已有数日，该到出发的时候了。

莫雨的心忍不住一颤，他轻轻握住云娘的手。

睡梦中的云娘顺势转了个身，把脸颊紧贴在他的手背上，脸上露出安心和心满意足的神情来。

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莫雨，莫雨，他并非不喜欢雨，相反他很喜欢雨。

他幼时的家在一场大火中消失殆尽，然后突然而来的一场大雨，让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他与上官锦绣的相识也在雨中，他已有数日没有吃东西，饿得快要昏死街头。

上官锦绣，从雨中走来，递来了冒着热气的馒头。

他第一次来到小竹巷依旧是雨天，青瓦白墙，烟雨朦胧。

上官锦绣说，这是你的新家。

莫雨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

这里的人，这里的物，这是他的家。

他与云娘相识依旧在一场春雨中。

莫雨读书归来，与行色匆匆提裙躲雨的云娘撞了个满怀。

莫雨看着云娘，云娘看着莫雨，一眼便是一辈子。

现在他要走了。

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归来？

不知能否再归来？

这雨又是来为他送别的吗？

莫雨的学问很大，可他的理想却不远大。

他只希望小竹巷无灾无难，那些乡邻健康多福，自己与妻子云娘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如果可能，奢望些，再过个下辈子。

如今，他却离开了，丢下已有身孕的云娘一人。

他离开，并不是他打算背弃他的理想。

而是他为了他的理想不得不选择离开。

上官锦绣让他做的事很危险，不成功便要成仁。

可他依旧不能选择逃避。

他的身后有小竹巷，有云娘。

他得为他们遮风挡雨。

只是，没有了我，只怕云娘会很难过，会很孤单。

云娘肚子的孩子没有了父亲，后面云娘的日子只怕会很辛苦。

云娘的睫毛动了动，莫雨的心不由得跟着颤了颤。

云娘的眼睛很美，莫雨觉得如同新月，纯净，明亮，有的时候甜如蜜糖，让人心醉其中，不愿醒来。

能与云娘在一起是上天对莫雨这辈子最大的恩赐。

莫雨我何德何能，能得到云娘的垂青。

眼前闪过一幕幕与云娘的相遇，相识，想爱，甜如蜜，又痛如刀割。

莫雨要走了，就此狠心地抛下云娘一人。

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莫雨的眼中滚落出来，若是让小竹巷的乡邻们瞧见了，恐怕都会瞪大了眼睛。

我们的莫公子，莫相公，怎么会哭呢？

一个永远对着他们露出真心笑容的人，从没人想过莫雨也会像这样的哭。

若是让云娘看见了，恐怕她更要心疼地立刻将莫雨拥入怀中，眼泪袋儿只怕要止不住了。

云娘，我真的要走了！

莫雨狠心的将手从云娘的手中抽出，睡梦中原本一脸安详的云娘，却微微蹙眉，似乎知道自己即将要失去了什么似的。

莫雨，只觉心如刀绞。

他的手抽出，又忍不住伸出，却又很快地停顿空中。

他的手终究没有勇气再一次触碰云娘的脸颊。

他害怕，他害怕，他害怕失去离去的勇气。

……

六月的镐京，小雨依旧微带凉意。

雨水顺着屋檐，顺着青石板，顺着遍布小竹巷的青竹叶上或成汇流，或为水滴，终究要流向更低洼的远方。

莫雨退到门外，轻轻将门掩上。

竟有行人匆匆，见到莫雨停顿下躲雨的脚步，露出和善的笑容。

“莫公子，要出远门吗？”

莫雨撑起油纸伞，微笑回应:

“张大娘，小心路滑。”

“哎，好勒，常来玩啊。

小珠儿，可喜欢听莫公子与她读书听了，天天念叨着莫公子你呢。”

“好的，张大娘，小珠儿聪慧着呢，我一定要常去……”

……

雨儿越下越大，慢慢有些脱离了六月烟雨朦胧的意味。

莫雨撑着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终于走到小竹巷的对外的路口。

莫雨忍不住回头看去，小竹巷在一片矮坡之上，朦朦胧胧，只能依稀瞧见数十片高大白墙，数道连成线儿的青黛翘瓦，以及那紧挨两侧白墙，幽深地已无法看清的青石板……

那里还有他已看不到的云娘……

终于，读书郎，莫雨，踏出了一步。

一步风雨变，一步天人生……

……

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