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白帝煞血（1/1）
澜西鹰潭·首阳山
首阳山距离鹰潭市一百四十公里,地处偏僻，是占地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十万大山西面的第一道门户。
在这人迹罕至的山上，有一座不知什么年代修筑的小小道观。连匾额都不配有的破落道观里，住着一共两名道士：观主兼杂役、厨子、保姆于一身的木道人和他唯一的徒弟小三宝。
每天做完早课，木道人都会带上小三宝进十万大山去采药。没办法，在练成餐霞饮露的仙法之前，卖药换钱是师徒两人唯一的生存手段。
地广物博的十万大山古木参天，各种奇花异果遍布，只是不知何方神圣布了个八卦迷魂阵，常人到此除了鬼打墙般原地打转外，根本找不到入口。
木道人跟往常一样，一边领路一边为爱徒讲解这八卦迷魂阵的变化之法。颇具慧根的小三宝一点就通，今天已经记到了第六十一般变化。
“巽为风顺，大人齐物。兑为泽悦，修德和睦……”正念叨着口诀的小三宝忽然停住，竖起耳朵看向云雾缭绕的深处。
只听得一个清朗的歌声自云雾中响起：
“藏山于泽亦藏身，天下无藏道可亲。寄语周庄休拟议，敢笑大道最无情……”
木道人一愕，似乎有把钩子从他遥远的记忆中勾起了些什么。
白茫茫的晨雾无风自动，兀自分出一条三尺来宽的小道来。
“八百年烟波，一朝踏破。空结百转金丹，不如一颗泥丸……错，错，错！道心怎为魔种，最是一个情关难过。敢为红颜一怒，袖里青锋可斩，三千里山河……”
原本清朗的歌声突然多出几分悲怆，一袭青衣排云而出。皎似白雪的长发用青玉五莲冠高高束起，俊朗如画的眉目间一道绯红竖纹为其更添几分灵秀，世间若有谪仙亦不过如此。
木道人激动得连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六十年前，还是小道童的他因贪玩误入深山迷路之际，就是眼前这个神仙一般的男子救过他一命。一甲子的光阴弹指而逝，当年的小道童如今成垂垂老矣，而他的救命恩人却风采依旧。
“前……前辈。”木道人深深稽首。
“唔？你就是当年迷路的小娃儿吧。”青衣人眉头舒展开来，认真看了木道人师徒二人几眼。
“对！对！对！多谢前辈当年的救命之恩！晚辈这些年一直都在找寻前辈的行踪，可……”木道人说着说着忽然便红了脸，对方可是修行有道的世外高人，自己还遑论什么报答！
“相遇即是有缘。人间一趟，孰知昔日因他日果呢。”青衣人双眼一亮，淡笑着伸出手抚了抚躲在木道人身后的那颗小脑袋，由衷赞叹道：“好一颗七窍玲珑心啊！”
一股奇异的暖流从头顶涌入，浑身舒泰的小三宝不由得痴痴看着这个神仙一般的人儿。
大机缘呐！
木道人想起那个“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的传说，越发激动得不能自已。自己修了一辈子的道，却连长生大道的门槛都没摸着,三宝徒儿得此高人指点一二，定会另当别论！
林风搅起松涛滚滚而过，一枚松果坠下咕咚敲中了小三宝的脑袋。
青衣人没由来的叹了口气，收回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碧玉小瓶递到木道人面前。“这几粒不成相的丹药也许能助你登上十二重楼，至于开黄庭结元丹就看你个人造化了。”
“这……这怎么好呢！前辈……”
玉瓶拿在手里就能感受到一股让人心旷神怡的能量传了出来，对丹药一道颇有研究的木道人知道这绝非什么不成相的次品，至少是夺天地之功的五品或六品金丹！激动万分的他拉着小三宝便要跪拜下去。
“我说了，相遇就是有缘。”青衣人广袖一拂，一股柔劲将二人托起。木道人眼前一花，那袭青衫就消失不见。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敢问前辈尊号？”木道人急得大叫。
“姬无涯……”
云雾深处远远传回一声回应，自此山林又重归寂静。
“姬无涯……姬前辈。三宝，你可得把恩公的名字记牢啊！”
首阳山东面有一突兀奇峰，名曰“剑来”。
传说当年有仙人与妖物于此大战，斗得是山崩地裂日月无光，仙人祭出飞剑才将妖物斩杀。最后那把飞剑就化成了这座壁立千仞的绝峰。
高耸入云的剑来峰顶上正皓月当空。
姬无涯盘腿坐在一株虬龙般的古松下，面前是一张浑然天成的光滑石台。他修长的五指掠过石台，光滑平整的石台中央悄然分开一个碗大的洞，一册由绿翡打造的玉简浮了起来，上面赫然刻着四个遒劲的银色小篆——《皇极经天》！
姬无涯拿过玉简缓缓展开，玉简上的那些铁画银钩在皑皑月光下活了起来，一个个发着淡淡紫芒浮上了半空。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默默端详了片刻后广袖一挥，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汇入半空中的文字里。那些泛着微微紫芒的文字顿时碎成密密匝匝的光点，这些光点似有生命般游动聚合，顷刻便构成了微缩版的星图！
姬无涯划开漫天星斗，终于在白帝星旁发现了异常。那是一颗看上去颇为黯淡的暗红色新星，稍不留意的话就会被忽视，姬无涯苦苦等候的就是它！
虽是在星图之中，但这颗妖星阴冷嗜血的气息仍是扑面而来。
“白帝煞血！终于出现了！”姬无涯俊美无俦的脸激动得扭曲起来，他快步走到石台左侧一口直径九丈九尺的巨大洞口旁，无比深情地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渊底道：“文逸，八百年了……这次我一定夺他地元丹，重铸你魂魄！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挡在我们面前，即便是天道也不可以！”
在这海拔五千多米的孤峰绝顶上，这样一口深洞就显得特别诡异，但更诡异的是在这深不知几许的洞口四壁上竟然钉着八根手臂粗细的青铜古链。这些斑驳的古链贴着洞壁一直垂进下方那黑黝黝的空间里，不知连接着什么东西。
姬无涯目不转瞬的盯着深渊，深渊也聚精会神的看着他，那些静谧又不安的黑暗似乎成了他与下面某物交流的载体。
突然，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里亮起一点针尖大小的光点。那光点闪烁跳动，不断变幻出赤橙青蓝紫五色光晕，八根手臂粗细的青铜古链蓦地呛啷啷震动起来！
咔嚓！
原本晴朗无云的夜空中突然落下一道闪电，击中了姬无涯身后的古松。
“哈哈哈哈哈哈……”
熊熊火光里，姬无涯癫狂大笑。
“哈哈哈！小和尚……你这样是没用的。”
血池旁，一身灰袍的老头蹲在嶙峋的怪石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下方无比热闹的场景。就在他脚下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数千头厉鬼被人用定身咒定住，强行一遍遍给它们念诵《华严经》。
“称我名号，消灭诸恶相，诸幽冥所靡不照，地狱众苦咸令灭……”头光光脸白白的小和尚停住，没好气的瞥了灰袍人一眼，声音沙哑的道：“怎么会没用，我每天超度一些，总有一天会令地狱成空的！”
“地狱成空？”灰袍老头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解下腰间葫芦仰头猛灌，清冽的酒香随着咕咚声弥散开来。
“你笑什么！”
口干舌燥的小和尚偷偷咽了咽口水，越发的无名火起。这个老头就是朵奇葩，每天都在吟诗、酿酒和到处瞎逛。这些事情放在人间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可放在地狱里就太过另类了。地狱中的鬼们不是忙着在刀山火海中受罚，就是在去受罚的路上，哪有这么闲的。
小和尚也曾试图超度他，打架他不是小和尚的对手，但逃跑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小和尚只好把他的名字从超度名单上无限后延。
“好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好一颗愚不可及的榆木脑袋！”已有几分醉意的灰袍老头霍地站了起来。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好伟大的誓言啊，但六道轮回生生不息循环不止，这是天道！地狱又怎么可能成空呢！所以……”
“所以当你立下誓言的那一刻起，你便是在用你的慈悲与天道为敌，是欲逆天而为！”
“逆天？！休得胡言！地狱众生受此磨难，我誓要度尽众生怎会是逆天而为？！”小和尚的脸悠地变得煞白。
“小和尚……”灰袍老头叹了口气，“欲度尽地狱众生，除非六道停转……或干脆把整个六道众生尽皆度尽，否则你的誓言将成为把你永远囚禁在这里的囚笼……”
“六道停转……众生度尽……”小和尚双眼中红芒一闪，“邪魔外道！休想扰我心智！”
轰！
澎湃金光骤然冲天而起，除了小和尚立足之处，方圆半里范围的大地和那些被定身咒缚住的厉鬼全都湮灭成了粒子。
“呼~~好险！”晃悠悠飘在半空的灰袍老头狼狈的看着少了一截的衣袍下摆，冷汗直冒。“小和尚，有时候欲行大慈悲就需有让污血染透全身的勇气……”
小和尚的双拳上筋脉鼓起，脚下大地咔嚓裂开。
“好好好！是老头我嘴贱乱嚼舌头，你莫生气，我这就走……这就走！”灰袍老头见势不妙脚底抹油便掉头开溜。
“这壶老春就给你消消火啦！”
一道流光直直坠下。
小和尚捡起红色的酒葫芦，略微怔了怔便仰头鲸饮。第一次破戒喝酒的他只觉得泪腺里也有辛辣的液体滚滚流了出来。
大悲大恶？！？！？！
“快看快看，他哭了！”
幽暗的大殿里，躺在神案上的徐锦绣流着泪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