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杀生（1/1）
画卷上，李英男妩媚的笑多了些空洞与牵强。慢慢的，一条条细细的鱼尾纹和法令纹爬上了她的眉梢与嘴角，接着蔓延上了光洁的额头。她的眼波也不再流转，澄澈的眸子变得黯淡浑浊，三千青丝渐有霜雪侵染，羊脂般的丰肌开始枯槁萎缩，就连那饱满浑圆的酥胸亦变成了两只干瘪的“口袋”……
红颜易老本就是世间最最悲哀的事情，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与自己有交集的绝美女子，心中百味杂陈的徐锦绣不禁握紧了拳头，但变化仍在继续。
白发苍苍的李英男头发和牙齿开始脱落，那张只剩下光秃秃牙床的嘴皱缩得好似满是褶子的可笑肛门，丑陋的老年斑无情地占据了她的全身。紧接着，那副皮包骨的衰朽身体上出现一处处溃烂，大块大块皮肉如漆皮般不断脱落，一团团乌黑的内脏从失去束缚的体腔中流了出来……
不多时，原本芳华绝代的可人儿只剩下一副森森骨架，两只眼球从空旷的眼窝中滚出，整具骨架轰然散落，一行金字缓缓浮了起：未死先学死，有生即杀生。
未死先学死，有生即杀生……
徐锦绣心头一动，但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迫使他不得不结束了观想状态。心神耗竭的他疲惫的看了看时间，方知这一次观想竟不知不觉过了六个时辰！
“吃饭喽。”柔情似水的稚嫩童音响起，不知打哪钻出来的小思琪笑吟吟的递上饭菜。
徐锦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疑惑万分的问：“你一直在这里？那两个丑鬼呢？”
“他们早回僧房休息去了，我见你在修炼就没打扰你。饭菜我一直用热水给你温着，没凉吧？”小思琪俏生生的“望”着徐锦绣。
徐锦绣大口扒着斋饭，不经意间看到小盲女那双被水烫得通红的手时顿时愣住。
“喂！你一个瞎子怎么那么多事！饭菜送来放着就好，我就喜欢吃凉的！小小年纪那么鸡婆！”
“呃……我……我……”小思琪不知所措的点着手指，大大的眼眶中开始有亮晶晶的水汽在蓄积，端的是楚楚可怜。
徐锦绣生气的丢下碗筷，黑着脸道：“走啊！”
“可是……可是观真师伯吩咐我照顾你……”小思琪的声音开始哽咽，羸弱的肩膀开始抽动。
“你是真瞎啊！”徐锦绣头疼的咬牙，“我现在要睡觉，你要不要先帮我捂下被窝啊？”
“好……好啊。”梨花带雨的小思琪，嫣红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种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妩媚来，竟然真的站起了身。
一口逆血冲上徐锦绣的喉咙，差一点就喷将而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的天真无邪打败。
“滚啊！你明天再来行不行，我现在不需要你照顾！”
“哦……”小思琪失望的转身，一步两回首。
“冤孽啊！这个小讨债鬼，我上辈子到底是欠了她多少钱！”徐锦绣抓狂的以额击地……
次日。
徐锦绣爬起来胡乱抹了把脸后便盘膝而坐再度把画卷展开。当他睁开心眼，这一次画卷上的主角却变成了他自己。
任谁亲睹无情光阴夺走自己的青春活力，由生机勃勃变作衰朽枯骨时，必定也无法保持内心波澜不惊。
不多时，气喘吁吁的徐锦绣抬起眼，浑身已被汗湿透。这时他才方知佛家所说的五蕴成空果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抵达的境界。
“我还就不信了！”从不服输的徐锦绣抬手重重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颊上火辣辣的感觉重新振奋起萎靡的精神，他调平心息，再度看向了画卷。
十分钟后，徐锦绣虎躯一震，心念溃散。
啪！啪！
清脆的皮肉撞击声回荡在幽暗空寂的大殿里。
啪！啪！啪！
十五分钟过去，伴着微弱呻吟的清脆声音再度响起。高高矗立着的地藏王脸上，原本狰狞的表情都变得悲悯万分……
“吃早饭啦。”
大殿门被推开，小泽和小北蹦蹦跳跳的闯了进来，才一进来两人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三魂离了七魄，惨叫着逃出门外。
哐啷！
小思琪手中的饭菜砸在地上，她扑了过去一把抱起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来，晃动着他的肩膀痛哭流涕。“徐哥哥……徐哥哥！是谁……是谁下如此重的毒手！？呜呜呜……我一定……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整张脸肿成猪头的徐锦绣艰难的睁开了眼，气若游丝地道：“你嚎个鬼的丧，我不过是练功累了，睡上一会……”
“哇……”
小思琪索性不依不饶的放声大哭起来，鼻涕眼泪抹了徐锦绣一脸。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任谁经历如此变故难免都会有些想不开的，但你可是仅存的地藏血脉！即便不为天下苍生，也要为英男师姐想想！英男师姐她……”观真背着手走来走去，一脸的苦口婆心。
“为个什么鬼啊！”徐锦绣怒吼，“我都说了我没想自杀，我只是在练功！练功！”
“好吧。”观真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相信你是在练功，可你练功也没必要用此残暴的方式。你知道无名神庙历代高僧中，参透白骨观最快的花了多长时间？三年！”
“相信那你还不把我给解开！”徐锦绣愤怒的转过身，露出了被五花大绑的双手。
观真怀疑的看了他几眼，抬手轻轻一挥，捆住徐锦绣的麻绳无声断开。
“你现在三脉七轮尽毁与废人无异，其他的事……待你与地藏化身融合之后再去处理也不迟。我看最多十年八年，你一定就可以重得力量的！”观真语重心长的勉励。
臭小娘，敢说我是废人，还给我上绳子！看我恢复以后怎么报答你！徐锦绣咬牙切齿。
“思琪、小泽、小北，你们三个照顾好他，一刻也不得离开。”观真大袖一挥发号施令，很有得道高僧的风范。
“师伯，晚上也不得离开吗？”思琪眼前一亮。
“嗯。”
观真跨出门外，大袖下的十指深深刺进掌心亦浑然不觉。“师姐，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徐哥哥，你很想练成这个法门吗？”
索性摆烂躺倒的徐锦绣凶狠地瞪了小思琪一眼，再次把试图给他擦脸的小手拍开，但倔强的小手又换了个方向伸来。
“可是徐哥哥，不去学什么功法，不做什么地藏王，就这样平平凡凡的过完一生不也很好吗？”小小的头颅变本加厉的贴上了徐锦绣的胸膛，十指在他锁骨下画起了圈。
徐锦绣瞬间全身布满鸡皮疙瘩，忍不住屈膝一下将其顶得飞了出去。
小小的身体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擦着地滚了两滚后便死一般没了动静。
不会死了吧？徐锦绣开始有些后悔。
“咭咭咭……你总是这样，每次都狠心把我推开。”只听得一阵关节喀喀响动，思琪像贞子般姿势怪异的立了起来，只有眼白的双眸波光闪闪。
“你到底是谁？”徐锦绣眉头深皱。
“咭咭咭咭……”思琪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全身直颤，笑出了两行眼泪。“我到底是谁？对了，你是不会记得的，最好不记得。我啊，我不过是风中的一粒尘埃，是你嫌弃的小异种。徐哥哥，你只要……只要不忘记此时的思琪就好。”
当那双赤裸的纤足踏着冰冷的地板走近时，徐锦绣眼前突然闪过似曾相识的一幕：锋利如刀的乱石滩、触目惊心的殷红足印、黯然离去的背影……
“徐哥哥，你要学白骨观，我来帮你。”
小思琪不由分说的夺过画卷，双眸银芒大亮。
“哼。”徐锦绣不以为然的冷哼。
一刻钟后，涔涔汗水布满她的额头。
两个时辰过去，脸色苍白的小思琪发出了痛苦的喘息。正当徐锦绣犹豫着要不要打断她时，却听得她嘤咛一声便软软仰倒。
一只并不怎么强壮的臂膀伸出，将小思琪抱住。
小思琪虚弱的抬起眼，笑得无比的幸福。“徐哥哥，‘未死先学死，有生即杀生’好像是要诀。”
“……”
徐锦绣表情复杂的将她放下，看了看小猫般乖巧卧在自己足边的神秘小女孩，毅然拿过了画卷。他不只想重获力量，无名神庙、李英男、地藏王……迷雾重重的前方有太多的疑问等着他去解开。
未死先学死，有生即杀生！
未等画卷上的自己开始衰老死亡，徐锦绣先一步蛮横地把自己身上的皮肉一块块撕下！
画卷上的人物是虚假的，但那皮肉与骨骼生生剥离的痛楚却真实无比。超过十级的剧烈痛感一浪浪冲击着徐锦绣的神经。
咔咔咔！
鲜血从过度咬合的齿缝中流了出来，满面血红的徐锦绣突然放生大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嗡……
一个气圆以徐锦绣为中心爆开，画卷上那具骷髅咧开白骨森森的嘴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