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步登天（1/1）
从西市回来，崔耀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被韦夫人派人请了过去。
“老爷。”见到崔耀，韦夫人第一时间皱起眉头，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怎么听说老爷今天上朝带了一个管马的小厮出门，是真的吗？”
崔耀心想没别人，这件事一定是胡麻说出去的。
“夫人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是不是胡麻。”
“老爷先别管是谁告诉我的，老爷就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
韦夫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引得崔耀忍不住想到，即使到了这个年纪夫人依然可以称得上是个美人，只是太爱皱眉头了。
“是有这么回事。”崔耀直言不讳的答道，“我今天的确带小贾去上朝了。”
“啊。”虽然早已知道答案，韦夫人还是惊讶的尖叫道。令她惊讶的是崔耀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老爷，你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怎么能带这样一个贱役上朝。要是被参一个不谨的罪名怎么办。”
“我的夫人呐。”崔耀露出宽慰人的笑容，扶着韦夫人坐下，“你老爷我就是管御史的官，我不参人就不错了，谁敢参我。”
“我知道老爷是管御史的，但是下面不是还有你管不了的人吗？”
她说的这个崔耀管不了的人就是御史台的次官——御史中丞。唐律规定，御史中丞虽是御史大夫的下官，但是却并不受其统辖，因为有“台中无长官”祖制，也就是说他们各司其职。
“夫人是说庄重吧。”崔耀想了想，又说道，“庄重他不会的，夫人别忘了，他这个御史中丞还是我把他提起来的，他不会背叛我。”
韦氏夫人白了他一眼。
“老爷，小心驶得万年船。就算没人敢参老爷，但是带这样一个贱役上朝，传出去也是要被笑话的。”
“我岂不知他的身份是个问题，但是今天这件事非他不可。”
“哦！”韦夫人低吟一声，“他一个贱役，到底有什么事是非他不可的。”
崔耀在对面坐下。
“夫人可知老爷我今天下朝以后干什么去了？”
“妾正想问呢。”韦夫人突然瘪着嘴说道，“老爷这么晚才回来，该不是又绕到平康坊去看哪位小娘子去了吧。”
看来胡麻只提了李贾的事，而对西市只字未提。
这个胡麻。崔耀心想道，只顾保住自己的位置。
“我都多少年不曾踏足过平康坊了。”崔耀侧目而视，“那都是年轻的时候少不更事干的蠢事，夫人怎么总揪着不放呢。”
“切。”韦夫人不屑的道，“我揪着不放，要不是我揪得紧你还得犯错误。”
崔耀知道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
“说正事。”崔耀理了理衣摆，“今天下朝以后我去了趟西市。”
“老爷去西市···。”
她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崔耀打断。
“夫人别再问了，我还是老实告诉你吧。”今天他被这个问题问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去西市是去送人的，不是要买东西。”
韦夫人露出迷人的笑。
“看来老爷今天没少被问这个问题啊。”
看崔耀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哈哈。”韦夫人哈哈一笑，“既然这样我就不多问了，我只问一个问题，老爷去送谁。”
“严青。”
“严青？”
韦氏夫人想了想，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老爷，这个严青是谁。经常和咱家来往的人里面好像没有这个名字吧。”
崔耀点头。
“严青只是个从六品上的起居郎，自然不是常来咱们家走动的人，夫人又怎会听过他的名字。”
韦夫人更疑惑了。
“既然连经常来咱们家走动的人都不是，老爷为何又要去送他？”
“因为今天他被处死了。”
“啊，处死！”韦夫人吓得花容失色，“他被处死老爷还去送他，老爷这么做不怕受到牵连吗？”
崔耀失笑。
“夫人多虑了，我只是远远的看着他，并未上前相认，牵连不到我身上的。我之所以冒这个风险，为的就是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韦夫人问。
“夫人刚才不是问，是什么事非李贾这个贱役不可的吗。就是这件事。”崔耀将视线投向窗外中庭，那里一株桂花开得正艳，“确切来说，如果不是因为有他，这次和严青一起被处死的名单里面就会有我一个。”说到这里崔耀突然停下来，望向韦夫人，“夫人，此子有如此的政治敏感，将来或可成为十郎很好的助力。”
他口中的十郎就是他们的小儿子崔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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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崔府，李贾唯一要做的就是躲避胡麻的视线。
他已经看明白了，以今天崔耀的态度，他在马厩的日子屈指可数了。摆脱了马厩，也就相当于摆脱了胡麻。本来他以为这个时间至少需要一到两天，没曾想，连半天都不到，韦夫人身边的一名婢女就来向他传话。
“夫人叫你进去问话。”
这名婢女找来的时候李贾正在为马厩除粪，刺鼻的臭味简直要把她熏晕过去了。
“夫人叫我？”
李贾从马屁股后面探出头来问道。他料到了崔耀会找他，却没料到夫人也会。
“当然是夫人。”婢女捏着鼻子，已经快喘不上气了，“你快跟我走吧，这里熏死人了。”
李贾拍拍身上的草絮，简单洗了个手就跟着她向内院走去。
这内院和外院之间只隔着一道矮墙，但是就是这道矮墙，却隔出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这是进崔府以来李贾第一次有机会踏足内院。与外院相比，这里并无大的不同。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无非是景致更精巧些，婢女更漂亮些。
就在李贾七绕八绕快要被绕晕的时候，前面的婢女突然站住不动了，害得他差点一头撞上去。
“见过五娘。”那名婢女叉手行礼，恭敬的喊道。
五娘？李贾心想，那就是崔耀的二女儿崔婉秀了。
从那名婢女身后望出去，他只看得到一双红色的如意履，还有就是随风飘扬的白色的裙摆。
“绿珠，你领的这是谁。”
原来她叫绿珠，李贾心想。
崔婉秀的声音十分动听，清脆又不失磁性。李贾差点就忍不住想抬头看一眼了，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好奇。他的身份太低贱，是不能抬头正眼看家主的女儿的。
“回五娘。”绿珠答道，“他是外院马厩上的贱役李贾。”
“既是外院马厩上的，为何会在这里？”
“回五娘，是夫人叫他进来问话的。”
“既是阿娘叫他进来问话，你们为何会绕到后花园子来的！”崔婉秀冷笑道，“朝晖堂明明在东边，你这可是绕了好大一个弯啊。”
经她这么一说李贾这才知道，这个叫绿珠的婢女一直在带着他绕远路。虽然这一路上走来的景致不错，不过他却不怎么领她的情。李贾微微抬头，看不到绿珠的表情，只看得到她一片洁白的后脖颈动了一下。
“是。”绿珠答道，“婢子是想着他常年在马厩上干活，连牛马都不如的人，好容易进来了，就想着带他多感受一下内院的景致。毕竟像他这样的贱役，一辈子也进不来内院几次。”
“是么？”崔婉秀冷笑道，“你还真是贴心啊绿珠。”
“谢五娘夸赞，绿珠不敢当。”
“我是在夸赞你么？哼！”崔婉秀从鼻子里哼出一身，“既然是阿娘叫他进来的，还不快点带他去。”
“是，婢子知道了。”
说完，两人侧身站在一边，等他走过后方才继续前行。这次绿珠不再戏耍于他，而是将他直接带到了朝晖堂。
这座朝晖堂是正堂旁边的一座小院，旁边连着韦夫人的起居室，平常韦夫人就在这里礼佛祈福。
李贾来到堂上跪下，嘴里唱道。
“小人李贾，见过大人、夫人。”
“起来吧。”是韦夫人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位当家主母的声音，听来只觉慈祥异常。
“谢大人、夫人。”
李贾站起来，却不抬头，只垂手站在一边。
“老爷刚才将你的事都讲给我听了，难得你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算计。”韦夫人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几眼，“而且看你这说话行事，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孩子，怎么就卖身到我家府上了呢。”
“回夫人的话，小人出身在英国公府上，从小随着小公爷读书。”
韦夫人点点头，“难怪，我就说嘛，平常人家的孩子是无论如何也调教不成这样的。”
去年秋天，英国公宇文霸贪腐案发被抄了家，全家流放西域，府中家人也全都被发卖为奴，李贾就是那个时候被卖入崔府的。
“老爷。”韦夫人刚才看着李贾出了一会神，这时候才醒悟过来，笑着说道，“老爷之前不是说想给书房找一个书僮吗，一直没有合适的。这孩子我看就很不错，不知道老爷怎么想。”
崔耀又捋起了他下巴上的胡子。本来就没几根，再这么天天捋下去迟早让他全捋掉了。
“夫人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实不相瞒夫人，我也正有此意呢。”崔耀转向李贾，“小贾，夫人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让你到我的书房给我做书僮，你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