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深思(1/1)
蒋庆明和苏启走进一间干净整洁的牢房时,巩洪正在大快朵颐,抬头看到蒋庆明和苏启身影,放下筷子之后,看了看两人,端起酒碗啜了一口,叹了一口气看向苏启:“你便是苏启?”
苏启点了点头,待蒋庆明坐到巩洪对面的长条板凳上之后,自己才轻轻落座。
待得蒋庆明的亲卫重新布了菜,又给蒋庆明和苏启摆上碗筷,倒上酒后,蒋庆明率先端起碗,先与苏启轻轻一碰,又举着碗伸向巩洪,巩洪见蒋庆明和苏启先后把酒碗伸向自己,迟疑数息之后,端起酒碗碰了碰后重重饮了一口。
苏启抓起筷子夹了一块萝卜蘸了蘸水放到嘴里吃下后轻声问:“巩将军素来战绩骄人,本将想知道,与大好前程相比,巩将军为何冒此风险要置本将于死地?”
“你信不信,若非大将军快速识破本将之谋,从而击败本将,你的结局将会改写?”
苏启若有所思点头说:“巩将军之意是,若你的谋划顺利,你将会亲自到五道河截杀本将?”
巩洪抬眼直勾勾盯着苏启:“你认为遇上本将所率大军,你所率的骑军有几成把握取胜?”
苏启摇头:“本将无法预判。”
苏启提起酒坛给巩洪倒满酒,见巩洪端起碗再度饮下半碗酒:“巩将军,能否解惑?”
巩洪放下酒碗:“你真不知道?”
见苏启摇头,巩洪仰起头呼出一口气:“知道吗?沙场将卒为的是什么?自然是加官进爵,荣华富贵!多少人悍战无畏,文武全才!可有几人能够走到功成名就?又有哪个不是踏着尸山血海得居高位!”
巩洪长长一叹:“若非你祖父和令尊帮你铺垫,若非你师父的缘故,你认为一个四品郎将在大炎真的那么容易得到进封?并且实辖数千兵马!”
苏启注视着一边说话,一边连连摇头的巩洪没有接话。
“哪个士家大族,哪个将门豪绅没有众多亲朋?没有土地和钱粮,这些人怎么能够长久依附于你? 谁不喜自家门前车水马龙?谁不喜高朋满座歌舞欢饮?你呢?你在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能扭转整个大炎之风气?若陛下没让你兼领东流郡郡守之职,若非陛下许你节制三郡守军,你以为本将想要冒此天险截杀你?哎!时也命也!”
苏启端起酒碗敬了巩洪一口说:“谢谢巩将军为本将解惑。”
说完之后,苏启朝蒋庆明说:“大将军,我们走吧。”
蒋庆明点头正待起身,巩洪抬眼看着苏启:“为何?”
苏启看着双眼已然布满血丝的巩洪说:“巩将军,多说又有何异?本将不否认巩将军所说乃多数人之心里话,但本将却不认可这种想法是对的。既然选择从军,又或者说不得不从军,你无法否认,这是命运!没有人喜欢战争,谁都知道战争意味着流血,意味着死亡!可是面对敌军进犯,军伍之人别无选择!守土卫民本是军伍之人的本分。不论是主动发动战争,还是被动还击,九成九的军伍之人别无选择!本将整肃吏治军纪的目的很直接,所要面临的后果本将也细细想过。”
迎着巩洪逼视的目光,苏启沉声说:“吏治清明,有井然秩序维系百姓生产生活,才能有一个安定的环境使得人心归拢向上,一份安定富足的生活,能促使百姓迸发爱国之心念,更将促使百姓誓死也要捍卫得来不易富足生活,只有这样,人丁方得稳定迅速繁育,有人有粮有钱,一个国家才有希望,兵员不缺,有钱粮养军打仗,试问敌军怎敢挑衅我大炎皇朝?”
苏启逼视巩洪:“巩将军,大炎依旧还有很多人食不裹腹,还有很多人无衣御寒!本将想问巩将军,同样生而为人,为何一些人从出降生便能衣食无忧,而这些人却要承受苦难一生,甚至祖祖辈辈?”
未等巩洪反驳,苏启冷冽的目光盯着巩洪:“他们不是人吗?若你是其中一员,试问你会作何想?若你是这样的人,官府胡作非为,欺压于你,官府和地方守军只顾着自己大鱼大肉,银钱无数,米粮堆积如山,试问若你巩将军被逼到绝处,你会怎么做?你对你的国家会有怎样的感情?你的国家或是你的家乡当面临敌军来犯之时,你会拿起柴刀或是棍棒去拼杀吗?答案是,你不会!你不但不会,你甚至会归附敌军,举着屠刀砍向你憎恶的官吏衙役或是守军!又或者你会拉起一帮穷苦之人聚乱造反也说不定!”
“我不会!我出身将门,怎会……”
苏启静静看着巩洪,巩洪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不甘地闭上嘴巴。
“巩将军,你之前说的很好!当你富贵之时,总有许多人想要攀附于你,巴结于你,这些人为何这般?不论是你的亲朋族人,又或是平素不识之人,当他依附于你的时候,你也深知他有所求,你认为照拂于他们,提携于他们,都是理所当然,可你是否想过,当你为他们做了这些之后,他们会做些什么吗?他们在看着你,学着你,以你作为榜样!都在想着如何让自己富贵,都在想着出人头地!你巩将军尚且如此,依附于你的人又当如何?”
巩洪眼中欲要喷出火来,苏启微微皱眉看着巩洪:“巩将军不必生气,你细细想想本将所说,未尝不能明白其中道理。以你为中心的这么一股势力,若是人人狐假虎威,胡作非为,大肆敛财圈地,甚至在军中欺凌军卒,索贿扣拿,贪墨他人军功,肆意排挤……”
“你胡说!本将治军严明……”
“严明的只是你自己吧!”
苏启冷冷看着巩洪:“治军严明?会在你的行营中搜出二十万两银子!巩广等人营中哪个不是数万的财物搜出!军卒们对你们的恨意如同滔天巨浪,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告诉本将,你带的这支军队若是上了战场,能打仗吗?你告诉本将!对于一支军队,军纪涣散,毫无公正可言,任人为亲,肆意欺凌贪墨之举盛行,军卒们食粮你们要伸手,军饷你们要伸手,你们还跟地方富绅或是官员串连一气,自己富得流油,这就是你所谓的治军严明?若任由这样的歪风斜气滋长,大炎全境六到七成的土地的都被兼并,百姓无以为生,背井离乡,妻离子散,你们歌舞升平的背后却是人间炼狱,试问这样的大炎能撑多久?不要说敌军来犯,无以存活的百姓不会造反的吗?可以想像,若是此风不正不除,大炎便是毁于尔等之手!”
看着苏启一脸的冰寒,巩洪胸口剧烈起伏着,却避开了苏启目光,不敢再与苏启对视。
蒋庆明抬手轻拍苏启肩膀:“走吧,多说已是无益。”
回到卫署坐定,蒋庆明举起茶杯与苏启一碰笑说:“小启,今日听了你这一番话,我彻底放心了。这天下呀,以后是你们年轻一辈来操持,有你今日这番话,我们这帮老家伙足可高枕无忧了。”
“蒋叔谬赞了,小侄口不择言,还请蒋叔不要放在心上。”
蒋庆明笑说:“莫说这巩洪一直并非我治下之将,就算是我治下之将,出现这样的害群之马,你的话纵是再难听,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苏启听了蒋庆明的话,放心了不少,生怕此前的一番话得罪了蒋庆明。
“小启,坚持做你自己,我们这帮老家伙都看好你!大炎现下五十一郡,虽说内郡的官府和守军问题不少,风气不正,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几年来,陛下数次整肃之下,收效还是很不错的。要有耐心,任重而道远,可要坚持呐!”
苏启重重点头。
“边郡风云变幻,战危思稳,你的治政领军手段虽说有些激进和粗暴,但却是最为有效的!陛下之所以将三郡之地尽交于你,军政大权全在你手,便是因为你在民间和军中积累了足够声望,你这样做,纵有风浪 ,但是不会闹大,换一个人来做,却是万万不能。所以啊,每个人所选的路,再苦再累再难,也要咬牙走下去!”
“是,蒋叔。小侄定不负你们的期望。”
九月十八,苏启到东流郡衙与徐丰等一众主官针对政务和新颁的政令进行了一番探讨之后,苏启说:“如此说来,东流郡的一众巨商大族已然有拧成一股绳的架势?”
徐丰面色沉重:“大人,这些人肯定事先进行了商议,否则不可能掀起这样的浪潮。”
“这么说来,他们真想与我们拼个两败俱伤?”
徐丰等郡衙主官听了苏启所言,一时没有接话,苏启接着说:“诸位大人,是否我们新颁的一应新政需要徐徐图之?”
郡同政徐丰说:“大人,下官认为不可。”
苏启注视着徐丰,徐丰沉着说:“大人,下官认为云山以东被百鼎窃取百年之久,如今重回我大炎版图,实是不易,百姓终是一个国家的基础,我们的新政每一条都向着百姓,都在为百姓谋求福祉,只要让百姓坚实拥护大炎皇朝,大族巨商纵是倒下一批,比起大炎国力鼎盛而言,一些疮口该揭开的,还是要把它揭开。”
苏启缓缓点头,郡同襄何杰也开口说:“大人,徐大人所言,下官极为认同。”
随着户司使郭有,吏司使曾光元,刑司使金柳,礼司使李靠,工司使伍度,兵司使庆增云一一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之后,苏启最终决定:“那就多多仰仗诸位大人,诸位都是经世大才,本官虽身居高位,但终究比起诸位大人来,经验和才学都逊了不止一筹,有劳诸位了!”
徐丰一众赶忙起身向着苏启深深一礼,不约而同齐声开口:“大人言重了,下官承受不起。”
苏启抬起手掌一环:“诸位大人请坐。”
苏启啜了一口茶说:“户房现下有多少银钱?”
郭有回说:“大人,目下有两百四十三万两千七百两余。”
“拿出一百万两银钱,将所有被大族富商们遣散的佃户先行安置下来。”
郭有看了看苏启,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说:“大人,一百万银钱不够。”
“还差多少?”
“户房内所有银钱全部拿出来,都不够。”
“那就悉数先拿出来,银钱的缺口明日便跟本官说,由本官来想办法,先行把被遣散的百姓安置下来。腾出手来之后,再好好跟他们斗一斗。”
徐丰等人听了 苏启的话后不由心头一颤!驸马的粗暴和狠辣可是声名在外!但是不得不说的一点是,驸马从来没有错杀或是冤假查抄之举传出。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为富不仁的大族富绅,查抄拿办一批之后,确实可以让郡衙户房短期内就充实起来。徐丰一众官员甚至有些期待,期待驸马大展神威!还不知道金山城的大族富绅们在得知驸马来到金山城的这两日来,心头都慌成了什么样子。
苏启看着徐丰八人不断在轻微变化着的脸色,把经过深思的想法说了出来:“诸位大人,十月初五,本官决定跟东流郡一众大族掌理人,还有便是一众富绅,都传去本官请帖,本官想见一见他们。”
自从九月十八之后,苏启几乎将大部分时间都放到郡衙,每天都在查阅着郡内历年的各房卷宗。
孙晓给苏启摁了一阵之后说:“公子,该歇息歇息了。”
“晓儿,各路的控制情形如何?”
“一切进展良好,各路各镇但凡接到公子请帖的人,若有人推诿不来金山城的,都有军中弟兄监察,目前,一切都在有序进行。”
“到了金山城的掌理人和富绅又到了多少?”
“目下能来的都已到了十之八九了。”
“让军中和衙中暗中盯梢的人都坚持坚持,忙过这一阵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