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心匪席 不可卷也(1/1)
山风习习,天高云淡,亘古的戈壁滩一望无垠,唯有一支三十余人的马车队伍迎着风沙石砾,缓缓朝南楚关隘行进。
在荒漠里走的久了,众人不可避免地对日头没了个清晰概念,只依稀记得过去了约莫半月。
车厢内,梁尘面孔被大漠风沙摧残的略显沧桑,嘴唇干裂,一点儿看不出来是个家世显赫的纨绔二世子。
与小王爷一同随行的斗笠汉子更加惨不忍睹,陈青山本就不修边幅的面容此刻更显老态,不知道还以为子孙满堂了呢。
梁尘取出一只水壶,灌了口道:“我若没记错,这荒漠的尽头应是许三湾吧。”
陈青山点点头,“到了许三湾,就是到了南楚,此地乃大泉三年,先帝许淳登基之后下令督盖,巡墙的东西墙面各设有马道,我们从那儿过去便可抵达外城。”
梁尘问道:“听说那里的驻兵不多,平日里作风懒散,常对来往的商旅讨要过关银钱,可是真的?”
陈青山略加思索道:“至少在我离家前的那些年是这样,如今此地到底是个什么光景,还得咱们亲自过去瞧瞧才知道。”
梁尘背靠车厢,扯了扯嘴角,“也罢,反正如今风尘营剩下不到四十人,又作商旅打扮,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
陈青山眯眼打了个哈欠,“不用太担心,南楚不比大秦那般地域辽阔,先帝许淳为人宽厚,如今举国上下,百姓颂佛尊儒,这趟能给咱们下绊子的人几乎没有。”
梁尘哦了一声,“几乎?照你这么说,南楚还是有些不世高人了?”
陈青山笑了笑,“难道天底下就许你大秦江湖有武夫奇人?况且要真论起来,除了龙虎山大天师赵篁和仙人吕尚,其余排得上号的大宗师可都不是秦人。”
梁尘与陈青山相处一直不拘小节,对于他言语间的调侃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笑道:“是哪些高人?说来听听。”
陈青山摘下斗笠放置膝前,挠了挠头道:“其实我也记不太清细节了,不过这些人的名头倒是没忘。”
汉子思索片刻,开口道:“江城子吴道承,剑术超群。虞美人周娥,尤擅毒术。破阵子顾潇,刀法已臻化幽。西江月林淮仙,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据说样貌更是不俗,至于他们每人各自的境界,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梁尘轻轻托腮,嘴角噙着一抹笑,“他们这名头起的倒是不俗气。”
陈青山微微后仰,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道:“你可别小看这四人,他们既然能在南楚江湖中崭露头角,定然不会是些泛泛之辈。”
梁尘语气玩味道:“那是自然,不过我倒想见识见识那个周娥,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称自己为虞美人?”
陈青山闻言,没忍住笑出声来,“是吗?我可听说这娘们如今至少也得有五十岁了,你若不嫌弃大可喊她一声姨再去下嘴,老子绝不拦着。”
梁尘听到这句话,扯了扯干涩嘴角,怒瞪陈青山,瞬间对这位虞美人再也没有一丝念想。
陈青山见到梁尘这一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神情,连忙戴上斗笠,悠哉地吹着口哨走出了车厢。
斗笠汉子走了,梁尘自然也没有在这儿待着的必要了,吩咐了正在驾车的朱庆两句话之后,就起身返回了前边领头的那辆马车。
因为小王爷说了,女子如花,本就娇贵,而且一辈子只有一次二十几岁的这个灿烂花期,要整日在外边儿风吹日晒的像什么样儿?于是绿竹就被梁尘强行剥夺了驾车的权力,只能老老实实坐在车厢对着窗外遍地黄沙的戈壁大漠发愣。
当然,此行接替绿竹手握缰绳的人就是许白。
梁尘上了车之后没有立马回到厢内,而是坐到许白旁边儿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
男子一袭白衣与周遭景色格格不入,说道:“你让朱庆和宁川加紧点步子,差不多天黑前就能到许三湾了。”
梁尘也学着许白翘起二郎腿,背靠车厢道:“我来的时候已经吩咐过他们了。”
许白瞥了梁尘一眼,点点头道:“等出了许三湾,沿着潭州走半月,过了昭山就可到大都了。”
梁尘眯眼望向前方,轻声道:“有你领路,我放心。”
许白笑了笑,“我不过也是个离家多年的浪荡子,能记住的也只有以前小时候跟皇兄出宫秋猎时走过的一些隐蔽山路,况且谁又知道那几条小径如今还在不在?”
梁尘拂去额头沙砾,笑道:“再怎么说也是你土生土长的故乡,以前在高阳县讲的那句不作数,今日才方能真正说你许白回家了。”
男子目视前方,淡淡一笑,“都二十多年没回来了,谁又会记得南楚还有个许白?”
梁尘缓缓说道:“别人也许会忘了你,但大姐一定会记得。”
男子微微一愣,然后喃喃道:“也许会吧。”
此刻,许白不禁想起了自己与梁清相识的那一天。
“你是谁?偷摸摸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我叫许白,喜欢你已经很久了。”
“啥?许白,我没听说过...不过你要再不走,等我爹来了一定把你腿打断!”
“好,那就等下一次见面,到时候不光是你梁清,整座天下都会知道我的名字。”
说完这句话,彼时不过一个二品小宗师的少年仗剑闯入大秦江湖,再回来时,许白已是名满天下的大剑仙。
梁清不知道的是,其实在那之后北境每一年的冬天,只要逢雪之时,在自家王府的屋檐上,都会坐着个腰悬佩剑的俊逸男子,在偷偷地看着她与丫鬟们在院中玩闹。
心念至此,许白微微闭目,洒然一笑。
“你观天地雪景,我赏人间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