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爱的放手（1/1）

和中介挂断电话，房子找完了，国生父子俩来到了川渝，这里风景多，美食也多，俩人这回决定不住宾馆，找个短租的公寓，价格方面倒是没剩什么钱，主要是宾馆住久了，总有一种疏离感，让人不舒服。

尽管张重已经奔四了，可出来这一路上，国生始终觉得自己儿子没有长大，他喜欢小吃，喜欢游乐场，喜欢很多很多小孩子追求的东西。他现在仿佛一个异类，人到中年，却在不断渴望着孩童的美好。相比他那些事业有成，声名显赫的同学们，他无疑是最失败的，但在这之前，儿子又是最成功的，所以，孩子的成功与失败究竟该如何定义，这条所谓的人生起跑线，终点究竟在哪？

这趟出来前，他也曾想过，好好劝劝儿子早日回归正途，但这次的旅途，又让他把这个想法打消了，只因在过去的这些年，他从未见过儿子的脸上出现如此多的笑容。

他打算好了，什么事业有成，什么家庭美满，都一边去吧，只要孩子开心，想咋就咋，儿子已经三十多年没怎么好好笑过了，难道人生的下半场还要逼他阴着个脸吗，不！

国生带着儿子去了中介给找的房子，这个位置不错，距离市中心很近，只要个起步价就到了。

房子是两室一厅，南北通透的七层小洋房，屋里面的家具和电器还很新，爷俩对此很满意，果断交钱付了押金。由于俩人只是短租一个月，所以房东也没过来，只是嘱托中介叮嘱两句就算了。

张重主动选择的北侧的次卧，将南向主卧让给老爸，国生也没推辞，儿子年轻力壮收拾东西很快，刚一忙完就来帮着老爸忙活。

“这地行吗？”国生问儿子。

“相当不错了。”如今的张重，对于物质上的条件，几乎没什么要求，哪怕是住在地下室，只有一张硬板床，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三天后，父子俩没有继续游玩，因为国生不幸中招了，尽管他自诩吃辣没遇见过对手，可来到这个地方，很明显他从前积累的那身功夫不够看了。突发肠胃炎的他只能乖乖住院，；旅游的事，只能先告一段落。

这次的病不容小觑，大夫说了，如果再晚送来一会儿，不定会有什么后果，主要是国生年纪太大了，而且常年酗酒之下，本来肠胃就一般，这次的麻辣小龙虾就白酒，差一点就胃穿孔了。

对于这点小病，国生很不在意，在他心里，酒桌上的人，说没就没都是正常的，人活一世，临终没有倒在塌上，而是趴在了奋斗一生的酒桌，岂不美哉。

不同于老爸的淡定，张重真是吓死了，听完大夫的话更是让他脊背发凉，对于大夫的交代他不断点头称是，并不断询问过后康复，日常忌口这些。

尽管老爸不断给他使眼色，可张重很是坚定，彻底康复前，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老爸再沾一滴酒，送他来住院的场景，无论如何不想经历第二遍了。

终于，国生度过只能输液的阶段了，但他手脚还不太方便，只能张重喂食，

看着老爸憔悴的样子，张重拿勺的手都略微有些颤抖，这个场景，他真的好想哭，泪水中既包含着自责，又有着父亲老了的心疼。

国生看着眼眶中含着泪水的儿子说道：“哭啥啊，有那功夫去给你爹研究点好吃的，别整天就知道喝粥。”

张重擦了擦眼睛，“爸，大夫说现在你只能吃粥。”

“不是，那也不能一日三餐都这个啊，起码来点荤腥啊。”

“皮蛋瘦肉粥里不是有荤腥嘛，这已经是你能吃的里面，最荤的了。”

国生听后翻了个白眼，“那你现在也别等我老了，直接照我脑袋来一下子得了。”

“爸，你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嘴上少吃点又能怎么，不管你吃什么我都陪你一起，就这么几天，咱俩有什么坚持不了。”此时此刻，他是孝子，严格的孝子。

国生看了看儿子，没有说话，有点被喝住了。

“这次你得病，我给妈打电话了，虽然她嘴上不饶人，说你活该，但我能听出来她的关心。爸，真的有很多人记挂你，千万别让这些人伤心好吗？”

国生依旧没有说话，可和儿子对视几秒后，缓缓点了点头。

突然，张重仿佛想到了说明，然后一脸莫名的看向老爸，“爸，我觉得这次你生病其实是一件好事。”

这话一出，国生可再没有沉默的理由了，“你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这是，你是盼你爸死呢是不。”

张重摇了摇头，“你想，如果不是这次住院，那咱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你的肠胃早就超负荷了，万一哪天你在外面喝出事了，那怎么办。”

一听这话，国生知道接下来儿子肯定劝自己忌酒，那怎么可能，赶忙摆手，“行了行了，这次就是个意外，今后不会了，别再提了。”

张重目光灼灼的看向老爸，“今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像从前那么喝了，你不能再这么任性，你现在身体不比从前，真经不起这么折腾了，老爸，当我求你了好吗？”

“不让喝酒那不是要我命嘛。”国生咕哝。

“为健康起见，必须少喝，逐渐不喝！”

大致方向就这么定了，见儿子这么坚定，即便国生满腹的牢骚也没再多说什么。

晚上陪护的时候，张重因这几天太累，不自觉的趴在病床上睡了起来。看着熟睡中的儿子，国生不由埋怨起赵月，还有他自己。

张重自小接受的，便是望子成龙式教育，学习、补课、参加各种文艺兴趣班。

属于他自己的时间，也许只有上床以后。

即便到今天，赵月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她做的这些，周围的家长也都在做，而且她做的比他们都好。

但国生现在觉得，他们也许真的错了。

扼杀了孩子的童年，操控着儿子的人生，到底换来了什么，目前看来，只有遗憾。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词，“原生家庭。”这个词，他这几年总能刷到，无论是电视还是手机上，总会不时浮现出“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危害。”

从前他看到这种消息，时而怜悯，时而不懈，但从没进行过自省，因为他的孩子，从哪方面看起来都毫无瑕疵，人生幸福美满。

可如今，他们这个自认成功的家庭，对孩子的影响，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国生用尽力气起身，伸出手想摸摸自己的儿子，但张重睡得很轻，只是刚有动作，他就醒了。

“怎么了？”张重问。

“没事，就想摸摸你。”国生低语。他的想法，不敢和儿子说，他不敢想，一旦儿子就这个话题，进行一番怒吼，他该怎么解释。刚刚他就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思考，但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能说，“我都是为了你好！”

“别担心，有我在，没事。”张重拍了拍老爸的手。

“你爹我有啥可怕的，一辈子无所畏惧。”国生连忙插科打诨，生怕儿子看出他心中所想。“对了，没问问你妈，这几天咋样。”

“妈说她挺好。”张重说。

国生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老婆打个电话，以儿子现在的状态，肯定和老婆说不到一块去。

于是，他熟练的拨通了媳妇的电话。

尽管和儿子的对话里，赵月对老公不屑一顾，一副恨不得他死外面的口气，可当国生把电话拨过去后，她还是忍不住一顿关心，尤其是他曾经的那些老毛病，有没有这次一并复发。

在老婆的面前，国生再也不复刚刚铁血硬汉的做派，而是小家碧玉，不断向老婆诉苦、撒娇。

看着眼前这一幕，张重忍不住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他觉得再温馨的电影，都比不过眼前这一幕。

“你们抓紧回来。”赵月发出通牒，她心里暴躁极了，原本小的就不让她省心，现在老的也不着调，然后新换这领导每天变着法的摧残她，此时靠在沙发上，她感觉全身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原本在自己赛道里把车开的非常好，兢兢业业五十几年，眼看就要抵达胜利的终点。可今年道上多了一个又一个的路障，险些翻车，她现在真的太累了，可偏偏车还停不下来，只能硬着头皮前行。

他问：“老婆晚上吃什么了？”

“食堂对付一口，还能吃什么，天天哪有心思吃东西。”赵月没好气的说道。

国生把自己的教训和赵月分享了遍，“今后少吃辣，虽然你不喝酒，咱们这把年纪，真是折腾不起。”

国生对老婆真是没话说，自己都还没好利索，就急着和老婆分享，深怕对方也遭这罪。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挂了。

可国生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笑意盎然的张重，突然哭了起来，这弄得他一头雾水，“怎么了儿子？”

张重过来抱紧老爸，努力的把头向怀里挤，边挤边哭，“爸，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会把你造成这样。对不起……爸……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真的对不起你……”

国生瞬间泪目，原本恢复的轻松又被一片乌云盖顶，看着眼前这么懂事的孩子既让人可怜，又觉得心疼。儿子的眼泪触发了他心底最深的那处柔软。

他眼睛有些红的拍了拍儿子，“傻小子，这有啥的，出发前咱俩的口号不都定了嘛，“人生得意须尽欢”这趟就是要放开了享受。”

片刻，张重撒手，狠狠地打了自己几个耳光，“都是我的错，就想着放开了玩，根本没顾及到你岁数大了，都怪我！……”

国生此时没什么力气，无法按住他的手，只能吼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进医院，爸没怪你，可在我面前，你这幅样子，是诚心想让我难受吗！”

张重泪眼婆娑的看向爸爸，脸上通红一片。

“其实，这次出来，爸爸很感激你。”医院不让抽烟，烟瘾犯了的国生只能咬着手指，“你小时候，长得非常可爱，脸胖乎乎的，大眼睛，不管谁看到了都忍不住稀罕两把，老爸更是，可自从你上学开始，咱们父子俩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短。白天你上课，晚上得在老师家写作业，回来还有预习，再加上我总出差，我都记不得有多少次见到你，心里感慨，孩子怎么又长高了。”

国生语气平淡的说着，可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上学时见得少，等你结婚就更少了。你这次的事儿，爸知道后也难过，可心里却有那么一丝庆幸，觉得儿子终于回来了。”

张重不哭了，因为属实被这番话震惊到了，他从没想过老爸竟有这番念头。

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

从小到大，无论父爱还是母爱，他都能切身的感受到，也能理解。可越理解，他就越觉得窒息，家里在他身上寄托的沉重希望，真是压得他喘不上来气。

有好多次，他都想说，爸，妈，你们饶了我吧，放过我吧，我也想像其他小朋友那样，好好出去玩，每天都开心。

可每次，鼓足勇气后他都放弃了，因为他知道爸爸妈妈的不容易，也知道他们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好，他应该照着这条被安排好的路，一直走下去。无论学习还是感情。

过去的那么多年，他一直在往下走，不敢停下，因为他知道身上承载着全家的希望，尽管这份希望是那么沉重，那么令人不舒服，仿佛一只手死死掐住了你的脖子，让你窒息。可他无法否认，这就是爱！这就是他爸爸妈妈在他身上，倾注一切的爱。

但现在，听到老爸这番不同以往的自白，他由衷感到一阵释怀，爸爸终于从自己的角度上看向了自己。

这次的“闯祸”，竟给了他一份多年期待的答案，他除了愧疚外，更加的平和了，释然了。

这次的旅行，收获颇丰，他的爸爸，终于发现了他的不易，意识到他这些年心底的不甘，他对自己，“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