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变化的张文（1/1）

晓双站在国兰遗像前。

照片选的不错，脸上带着国兰标志的笑容。晓双此时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淡然。她回想起那天在公园里国兰跟她说的那些话，一切早有铺垫。她心里也有所预料。那已经是告别了。

晓双感慨生命的脆弱，好生生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她感慨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

即便如此感伤，晓双也没觉得人生无趣，相反，她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尤其是香火传承，子孙旺盛。

曾几何时，国义终日酗酒，张禹离家出走，那时晓双是最绝望的，但她没有放弃，依旧挺了过来，事实证明，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句话充满了道理，熬过那段最暗无天日的时光后，晓双身边的一切都在变好，国义忌酒，张禹事业有成不说，还给送来了孙子，再往后，二孙子，重孙子，也都来了，可以说家族的香火在逐渐鼎盛，一切充满了希望。

尽管先前晓双和国兰闹过很多不愉快，可如今，那个被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就这么离开了，晓双还是觉得十分伤感，十分不舍。

赵月站在晓双的旁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从前那个一直爱占小便宜的大姑姐就这么离开了，赵月不禁深感兔死狐悲。她觉得两人有一点特别像，就是目前都没看到自家的孙子出生，她坚信国兰离开的时候一定有着这份遗憾，换位思考，如果患绝症的是她赵月，躺在病床上等不来孙子的出生，她会怎么样，肯定也是死不瞑目。但大姐比她更坚强，或者说更贪财，哪怕是病入膏肓，也要为家人再赚一笔。

赵月和晓双每人捏了三根香，点燃后，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插在香炉里。

国兰去世以后，所有人里，最伤心的感觉并不是张文或者孙伟，而是国义跟国生，从事发到头七，俩人基本没说过话，整日阴沉个脸，就连来祭拜国兰的时候，也是全程面无表情。

但只有赵月和晓双知道，这俩人每天晚上都会把自己关到房间里默默流泪，尽管国兰有着诸多不好，可在他俩心里，这个大姐更像一个老母亲，如果当年没有国兰，这俩兄弟能不能活到今天都两说。

真正的悲伤，不是大哭大喊，反倒是润物细无声的悲伤，更让人刺骨。

国兰跟晓双和赵月都交代今后多关照孙伟和张文，晓双由于家里事太多，有些忙在脑后，但赵月对此十分上心。这天，孙伟刚打个电话，她就立刻来了。

张文单位岗位调整，他主动选择拿补偿离开，那边还没办完离职，就有猎头联系他，说深城一家新能源公司想招他过去，全年算上奖金，能达到百万年薪，其实这类机会，从前也没少找他，但都被张文拒绝了，主要是他舍不得家里这些人，可如今，老婆孩子都走了，孙伟可以跟着一块去，他又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也来个事业第二春呢，也给王燕看看，自己也不是那么没能耐。

如今张文的状态，跟国生国义非常像，整天阴沉着脸，就算孙伟找他聊天，也说不几句。

随着时间的流逝，孙伟的气慢慢消了，他觉得老伴的事，不该算到王燕身上，自己已经孤家寡人了，何必拉上儿子一起不幸福。当张文和他说要去深圳的时候，孙伟整个人都慌了，他深知儿子这么一走，和王燕就再没可能了，所以赶紧拉赵月来劝。

赵月以为国兰走后家里会变得特别乱，可没成想，如今屋里比国兰在的时候还整洁，房间里不管哪个死角，都一尘不染，有着一股近乎病态的干净。

张文坐在书房，用心的在电脑前学习知识，他学的非常认真，就连赵月进门，他都没发现。

赵月喊了一声阿文，张文回头，叫了一声舅妈，只是声音有些低沉，不带有什么情绪。

赵月问：“中午想吃什么。”

张文说：“舅妈你想吃什么，我做，我现在去买菜。”

看着张文自然而然的样子，赵月非但没觉得欣慰，反而有一种浓浓的担心，她觉得张文现在这副样子，根本不像是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反倒像是一种近乎病态的折磨自己。

张文不由分说，直接出去做饭，赵月走出屋，孙伟在客厅等她。

“一直这样。”

“有一个礼拜了。”

“心病。”

“照这架势，迟早累趴下。”

赵月长叹一口气，“燕子要在，估计不能这样。”

孙伟有些羞愧的说：“都怪我，当时冲昏了头脑，非得让他俩离。”孙伟使劲的往后一躺，“孩子的事，国兰走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这是她一辈子的遗憾，王燕就是故意的，她想把这个家折腾碎，这人心术不正，你大姐活着的时候不敢提离婚，就那么走了，我当时没忍住，就想替她把这口气出了。”

赵月道：“想出气有很多办法，怎么还能拿离婚来报复呢，这下可好，老马去世，老婆离婚，然后孩子也不要了，搁谁谁受得了，张文从小就是大姐惯大的，基本没经历过挫折。”

孙伟叹息，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原本只想出口气，可如今愈演愈烈，儿子这一走，肯定就没复合的可能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

两人正说着，国生到了。他也为侄子操心。国兰去世，办丧事，他一直在撑着，不敢倒下。

一进门，国生脸上都是批评，“说走就走，我们这一代好不容易扎的根，你就要放弃了？”

赵月嫌他太冲，让他好好说话。国生又嚷，“男人得有个男人样，逃跑算什么能耐！”赵月要拉他。拉不住。国生已经进了厨房。

“给我放下！”国生闭了火，把张文从厨房拉了出来。

“非得跑呗。”国生质问。

“老舅，这是个好机会，我不能放弃。”

国生突然从茶几上拿起来一本书，对着张文喊，“麦麦就要考大学了，你这么一走了之，耽误人考大学怎么办，你就是这么当爹的吗？你妈在天上要知道你这样，恨不得能下来打死你。阿文，有点男人样，不要一点困难就想着跑。你姓张。别丢人。”

张文一言不发。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国生直接一把抢了过去，把烟掐灭，“你可真是一点好的都不学，现在还抽上烟了，我妈当年去世的时候，我连个依靠都没有，不也过来了。”

“可如今你有儿子，我没有。”张文麻利答，“你有奔头，我没有。”

“麦麦不是你亲生的吗，这闺女你就一点不管了吗，再说了，你还有你爸呢？！”茶几被国生敲得咚咚响。

“麦麦给王燕了，今后，给钱就是了，至于我爸，我到哪，他跟我去哪，不一定非要留在这。”张文的冷淡口气和国生的激动形成强烈反差，“从前为了家庭，我在事业上牺牲太多了，如今了无牵挂，我要为自己活。”

“你这个王八蛋！”国生要打人，赵月冲进来拽住他。君子动口不动手。长辈也不能随意打人。

国生对孙伟，“姐夫，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孙伟摆了摆手，“劝不了就这样吧，我跟儿子走。”

国生愤然，“这要是我儿子……我就……”不等他说完，赵月直接呛他，“你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也没生出来带把的呢！”没孙子这事，仍是赵月心里的一道坎。

赵月安慰孙伟，说她再去找王燕聊聊。

如今王燕基本上每天上午在学校，下午在事务所，赵月去的时候，王燕正在和人谈业务，直到电话打完，她才敲门进去。

门关好，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

“阿文要去深城了。”赵月直奔主题。

“是吗，那挺好，从前他就总说谁谁去那边赚了大钱，这回可算合了他的心意了。”王燕满不在意的说。

“他这一走，未来大概率不会回来了，真的不会心痛吗？”

王燕抱起双臂，好像变成了一名讲师，“当初张重为什么离婚？原因是什么？”

一时把赵月问住。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燕继续说：“还不是因为对婚姻失望，如果两个人在一起，还没有一个人生活过得开心，过得有质量，那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我们要找幸福，不要找麻烦。”

“开心的定义，会随着时间慢慢改变，”赵月语重心长的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世修得共枕眠，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放下就放下了？”

王燕摇了摇头，“舅妈，你没离过婚，你不知道其中的滋味。”

赵月换个角度，“燕子，我知道你对婆婆有意见，作为旁观者，也觉得她有的地方的确苛刻了点，你可能觉得她防着你，苛待了你，有好几次，没有及时伸出援手，你失望你伤心。可是现在人已经不在了，就算你恨她，还有意义吗？如果因为大姐，你和张文分开，很可惜。毕竟你们还有麦麦呢。”

“是他让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赵月说，“他辞了工作，准备上岗，现在每天在家，除了学习，就是疯狂做家务，状态不理想。”

王燕点点头，“这么看还不错，过了这么多年，总算找回那颗上进心了，没想到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还是件好事，但可惜，他觉醒的太晚了，如果之前能够这样，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那你怎么想的。”赵月问。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着我的事业跟我的女儿，他们是这世界上唯一能陪着我的了……”

话音还没落，赵月便大声，“你根本什么都没看清。”顿一下，“坚持己见，你会后悔的。”

王燕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赵月离开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松了下来，不用那么绷着。他坐在椅子上冷静分析，如今的王燕到底还爱不爱张文，真彻底放下了吗？似乎也不是，有好几次，麦麦给张文打电话的时候，她都会装作不经意的在一旁偷听，她也想了解张文的最新动态，要不是今天舅妈来，她还不知道他即将离开，面对这个消息，王燕心软了，她以为自己在老妈离世后早已变得铁石心肠可实际看来并不是，起码对张文的感情依然存在。

不过，如何能够破镜重圆呢？当初离婚是张文提的，要想复合，不说八抬大轿来请她，起码也得有着真挚的表白，不然她的自尊心接受不了。

其实离婚后，王燕表面看着风光，但实际上，处境并不是那么好，从前在老家，国兰包揽家里一切问题，出来以后，先是秀琴，后来是张文，她的前半生一直有人安顿后方。

可离婚以后，不仅家里的大小事务王燕需要承担，麦麦的功课辅导，也全落到她一个人的头上，这样一来，繁重的工作和诸多的家里问题，牵扯的王燕苦不堪言。

每每半夜躺在床上的时候，王燕才理解先前为什么老妈不让她买房出去住，也叮嘱她千万别跟张文离婚，因为一直没被她瞧得起的家中琐事，竟然这么熬人。

有时王燕也不禁思考，过往面对这些头疼的问题，国兰和张文都是怎么过来的，他们是不是也挺不容易。

王燕怔了一会儿，她扶着桌子站起来。腿打软。背刚直起。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随即猛烈地呕了几下。停半秒，再呕。这下来势更凶，仿佛要把一颗心呕出来。

孙伟家。他端着杯牛奶来到书房。

张文还在学习，脸上的表情依旧那样，看着无比的投入。

孙伟把牛奶放到桌子上，自己静静的坐在旁边，“你决定了，爸就支持你，反正你妈都不在了，我在哪都一样。”

“不再让我大舅大舅妈来劝劝我了？”张文说。

孙伟叹，“你都这么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咱家往后你说了算，都听你的。”

张文破天荒的笑了笑，“行，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我很好，过往从没这么好过，因为我终于找到了自己奋斗的意义，而且现在我没有半点压力，麦麦给王燕了，妈还给你留了钱，无忧无虑，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