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你才是大不敬(1/1)
居然搬出了大儒来辩经啊……
秦玉现在明白,虽然禄王本人并没有出现在如今尹家人当中,但是这次找茬定然有他的参与,否则他一个王孙贵胄,绝不会闲着没事隐藏在这附近的楼阁中,这天王庙附近的酒楼都说不上档次有多高,他一个藩王绝不可能闲着没事纡尊降贵到这附近来。
此时他灵气已经达到了日轮阶二十万转,要不动声色感知到禄王的存在,对他如今来说已经不是难事,禄王虽然是皇亲贵胄,世俗朝廷中人,但他的修为却意外的强。
当初他赐给自己雌雄龙虎双剑那会,自己修为低微,还看不分明他的底细,如果不是自己最近吸收了女帝那一剑的灵气,自己要从十万转突破到二十万转说不定还要多费一些功夫。
这十万转之差,对于很多修行者来说,那可能就是几十年之功。
他如今纵使能猜到自己修为进步,也绝想不到自己会《万象潜龙诀》,尹家一个当地富户,能找到这种帮手,应该也是因为赐福的缘故。
这天王庙小小一座,尹家居然几次三番都要找麻烦,看来,得下一道狠的了。
如今众目睽睽,许多百姓都在看戏,秦玉深知绝不能让他们对这天王庙都失去了进门意愿,所以也淡然应道:“所以这位先生是说,我这天王庙不吉利?供奉的都是恶鬼罗刹?”
杨何在悠然执扇,傲然道:“当然,这庙供奉的唐渊,他楚州军麾下尽都是些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之辈,在此空立法坛,只怕会折损了菩萨赐福啊。”
他身边的宋四海已是听得火气上涌,但秦玉不动声色,还是以气场制住了他不让他乱动。
秦玉没有立即反驳,而是道:“杨先生是当世大儒,如此说来,想必也有证据了?”
杨何在眉飞色舞,傲然哼了一声,鼻子几乎都快翘到了天上去:“当然,史书昭昭,有典为证。”
他提高了声音,伸出一指向天:“旻州千方县《县志》所载:赵国元和二年时年三月,千方县令吴文炳,为周原唐渊手下所掳,剁成肉片!“
“元和二年五月,旻州江沙县法场,周原军唐渊账下大将杜杀,于法场大闹,杀伤在场数百人,不分男女老少,血流成河。”
“六月,唐渊授意手下,杀入灌县知府上官明府衙,将其一家老小尽数屠杀,最小者连知府孙子都没放过……”
越说,杨何在神情越是激昂,明明是前朝过眼云烟的史书,他却说的像是宛如昨日发生一般,声情并茂,义愤填膺,宛如一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愤愤学子,力图要将一桩桩人间惨事叙说得绘声绘色,展现于在场所有百姓面前。
“这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土匪,阁下居然敢设法坛于此地立法事,就算阁下不为周围百姓着想,也要为长辈在天之灵想想,就不怕他往生路上,受到下了地狱的唐贼恶鬼所扰吗?”
杨何在说完了长长一段,以一副胜券在握的姿势冷眼瞧着秦玉。
秦玉表情依旧冷静,即使周围百姓中已经纷纷响起议论之声,杨何在是当世大儒,所说之言的分量自然很容易让百姓信服。
他也猜到了杨何在会以这种论调来讥讽天王庙,在从卢照影那里了解到了天王庙的前世今生后,对于杨何在这种手法,他是一点都不意外。
等到杨何在说完后,他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朝对方道:“杨先生说完了?”
杨何在一口气长舒而出:“说完了,这位公子若不信,尽可以翻翻史书。”
“不必。”
秦玉在他说完后,也一口气提起声量,朗然道:“的确,就如杨先生所言,元和二年的周原山主唐渊,麾下的大将确确实实是一群犯下了诸般罪业的罪犯,他们杀人放火,这点史书所载,必然不假。”
“哼。”听到对方话中有服软之势,杨何在回头又望了一眼,人群中的尹家家主尹元亨,就像是在说,看吧,他百口莫辩了。
史书所载,众口铄金,只要能让百姓都认识到这天王庙的不祥之处,自然远离,泰封城里百十庙宇,对大多数百姓而言,也只是换个地方求佛而已,到时候天王庙一破败,自然就轮到尹家出手了。
然而秦玉下一句却忽然道:“杨先生,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嗯?”杨何在蓦然回头,却见这个号称清涯公子,依然脸上不见任何局促慌乱之色。
秦玉就像是完全不理会身后宋四海等几个人张目欲裂,欲发作而不得的表情,悄然用灵气定住了他们三个人的身形,同时悠悠上前一步道:“有句古话,叫‘古时渊公,来朝走马,率西水渡,至于原下’,杨先生可知道是谁所作?”
“这……”
杨何在虽是博览群书,但却在这时也犯了难,他搜刮肚肠,也没想起来哪部圣人言里有这句话。
然而秦玉却没给他苦思冥想的机会,直接道:“先生治学,想来不读律法,不知道也情有可原,这句正是我《大荒律例》中的开卷第一篇里的,所出者,正是本朝太祖文皇帝!”
隔着数重阁楼,本来一直淡然的禄王,他耳力极聪,听到这句之下,也不禁停下了手中酒杯。
“好一个秦玉,居然搬出了太祖皇帝,呵呵……”
大荒朝太祖高皇帝,起于草莽,最终三十年兵戈戎马,统合九州,定鼎钧天州的不世君王。那是杨何在就算多十个胆子也不敢反驳的,他被这秦玉这一句,直接将本来的获胜话语噎在了喉咙里。
“你……你……竟敢搬出太祖皇帝……这是大不敬!”他手指颤抖着指向秦玉。
秦玉见已经气势站了上风,深知先声夺人,一鼓作气的道理,杨何在既已露了怯,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声量再拉高了两分:“你才是大不敬!!”
“太祖高皇帝起于草莽,曾经将这句赞颂唐天王之言写在国法之上,我为什么不能提?倒是你,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一句问完,秦玉声如浪涛,完全不给对方还口的机会,接着道:“诚如杨先生所言,各地县志所记载的唐天王手下杀人恶行,俱都属实,数百年前唐渊落草周原山,开聚义堂,集结八大山主,九十六洞好汉,这些人里有的是落草的山贼,杀人的逃犯,甚至是打家劫舍的强盗,而在这里我要再问杨先生一句,为什么数百年前唐渊身死之后,当地百姓依然要为这群山贼草寇立庙?”
秦玉目光炯炯,扫视向这一群围观的百姓,他们之中几乎都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普通男女老少。
“《赵史实录》所载,赵国元和四年,唐渊于周原立楚州军,攻伐天下。二月,破江明县,开仓放粮,秋毫无犯……”
“二月二十五日,破平龙县,杀县官,招榜安民,秋毫无犯……”
“三月,破朱红庄,杀县官,秋毫无犯……”
一桩桩迥异于刚刚杨何在所述的楚州军事迹从秦玉口中说出,他言辞顿挫,富有奇异节奏,下意识用上了《忘情心籁》中的法门,将对手节奏,纳入自己节奏之中,话音虽非歌谣音律,却也具有奇幻的感染力,让周围众人都渐渐听得入了神。
秦玉挥袖,义正言辞地:“史书所载,从元和四年,唐渊创立楚州军后,所过之处就再也没有如杨先生所说的惨案发生,杨先生可知道是为什么?”
“这……也许是记载不详……”杨何在被他洪亮正大的声音压得声气顿弱了几分。
秦玉又驳斥道:“错,你就算再找,也只能找到元和四年以前的,因为自唐渊创立楚州军后,周原上的大军,就已经改邪归正,在唐天王领导下,成了一只保国安民,全忠仗义的仁者之师!”
他越说越是胸中激荡,情绪高昂:“难道太祖高皇帝不知道数百年前的唐渊楚州军曾经一群罪犯,一群流寇吗?难道数百年前给唐渊立庙的百姓也不知道吗?错!!!”
“他们固然知道,唐渊以及楚州军曾经犯下过种种罪行,可是他们更知道,当年的大赵国里横行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比楚州军更可恶千倍万倍!他们更加记得,楚州军以前虽然作了恶,却也做了好事,他们对劳苦百姓秋毫无犯,诏安后为国御侮,北上征讨述律族。唐天王让一群罪犯魔星洗去魔性,为国出力,换来的却是兔死狗烹的下场,这些当年的百姓记得,太祖高皇帝也记得,悠悠史笔更加记得!”
长长一串话,发于秦玉胸臆,结合了他对父亲晚年境遇的悲痛之心,有感于史册而发,其声一出,直如人间之震雷,有风雨大至之势,席卷全场。
许多围观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尽都默然。
杨何在早已吓得腿软,而先前还不忿于秦玉所言的宋四海等八个血性汉子,早已热泪盈眶。
秦玉转身回眸,目光越过大月尊如来像,与内殿唐天王像遥遥相对。
他深深望了天王像一眼,随后冷眼转身一瞥地上早吓瘫了的杨何在:“你可以说唐天王并非完人,但他绝不是什么你口中拿兄弟血染红官袍的奸险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