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连谢争园起风波 邱杜联手定罪名(1/1)
不多时连述上堂见礼:“小人连述见过相公。”
杨康侯见这个掌柜竟然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有些惊讶:“你就是‘平原商号’掌柜的?”
“正是,小人承大长公主信赖,代掌‘平原商号’在京一切事宜。”连述的态度不卑不亢,倒让杨康侯颇有好感。
“适才这位余都头说谢家买下了这园子,你这匠人又说是你买下了这园子,你俩到底谁买的?可有文书、房契?”
连述从怀中掏出一沓纸递了上去:“回相公,小人确实买下了那处园子,也过了户,相应文书官衙之中俱有存根,请相公明察!”
“嗯,”杨康侯点点头望向余勇,“余都头,谢家虽有契约,可‘平原商号’不但有契约,而且已经过户,你看这?”
“相公,卑职不懂这些,但那卖家确实收了谢家定钱,岂能随意反悔?”余勇见杨康侯的态度似已偏向连述那边,很是不满。
“那就传卖家来问问吧。”杨康侯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约莫一顿饭的工夫,一名管事模样的人上得堂来:“小人见过相公。”
“你是何人?”
“小人乃是关家管事,家主有官身,不便上堂,故遣小人前来回话。”
“管事,本官且问你,你家这园子到底卖给了谁?”
“回相公,此事说来话长。家主因即将外放离京,故在园外挂出‘售卖’的告示。大约旬日之前,谢家一位管事前来交涉,要以一千贯的价格购买。家主因价格过低而婉拒之,不料次日谢实将军带右武卫禁军前来,以势压人逼迫家主,家主无奈只好同意签订契约,谢家付了一百贯作为定钱。家主吃了此暗亏,本也不敢如何,毕竟官卑职小,只能忍气吞声。可谁知过了约定的日期那谢家也不来支付剩余的钱款,家主赴任有期,也不能总拖着,正好这位连掌柜的上门询问购园事宜,其所开之价也极为合理,因此家主便将园子卖给了连掌柜,钱款两讫,也在官府办了过户文书。至于谢家的定钱,家主愿双倍返还以作赔偿。”
杨康侯看了看连述递上来的契约,一千八百贯,倒也的确不低,几乎是谢家的两倍,怪不得关家不惜毁约。
杨康侯点点头笑着对余勇道:“余都头啊,你看,园子已经过户给了‘平原商号’,人家也付了钱,虽说签约时间在后,可谢家未及时付款也是事实,现在关家也愿赔偿,你看这......”
余勇大怒:“关家一物二卖便该治罪!至于这园子嘛,谢将军给我的军令就是要园子不是要什么赔偿!这园子是谢将军要送给皇后娘娘的寿礼,你若敢判与他人便是欺君!”
这余勇蛮横无礼,也并不把杨康侯放在眼里,杨康侯怒火中烧,转念一想却又笑了:“余都头所言有理!既事涉皇后娘娘,便不是本官能做主的了!此案本官将秉明陛下圣裁!相关人等暂压值房,退堂!”
衙役将张习等押了下去,连述忙掏出身上的钱袋偷偷塞给衙役以求关照,衙役也未推辞。连述又安慰了一下张习等人,这才带着周掌柜先回去。
却说那永嘉县令杨康侯回到二堂,当即提笔写成奏章,命人送入宫中。
承平帝看过杨康侯的奏章之后明知他推诿之意,倒也并未见怪,毕竟此案牵涉的两家均属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存在,杨康侯上奏御前反倒是妥帖之举。
然而此案令承平帝也颇为难,承平帝虽惯喜战场杀伐,但也并非无情之人,他与谢皇后少年结发,感情甚笃,当初继位之事又得谢家襄助良多,故而登基后对谢家就颇多纵容。尤其是宋国公次子谢实,他是谢鹄中年所得,母亲又去得早,从小就是谢皇后带大的,极受疼爱,承平帝爱屋及乌,也对这谢实偏宠有加。如今这案子就案情来看,“平原商号”实无过错,那关家虽有过错,但事出有因,且愿意赔偿,按此方案结案便是最好的结局,可另一方偏偏是谢实,这可如何是好?
承平帝思来想去半晌,还是召见了岐国公,君臣一番商谈,倒也和睦。
当晚,柳敬诚让人喊来了连述。
知道岐国公与自家主人的关系,因此连述见到柳敬诚就先行了个叩拜大礼:“小人连述拜见大老爷!”
柳敬诚还是第一次见连述,见对方竟只是个弱冠少年,顿时眉头紧皱。他只道连述是柳明诚派过来的,不免心中嘀咕:这个老二,京城这么大的摊子、这么深的水,居然只派个小娃娃过来,看样子还没我儿子大,难怪做事不知分寸!还真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存了这样的偏见,柳敬诚就没给连述什么好脸色,好在连述之前已经得了柳翀的嘱托,对于柳敬诚的态度倒也不觉得意外。
“起来吧!”柳敬诚冷冷道,“那个园子不要再争了,谢家要就给他们吧!”
“可是,买那个园子花费不少......”
“钱谁收的你找谁要,要不回来也是你跟你主子之间的事,不用跟我说!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若是不服,今后便不必再登我的门。你主子若有意见,让他来找我说!”
柳敬诚说着便端起了茶杯。
连述连称不敢,见柳敬诚不悦,也只好行礼告辞。
次日,连述便到县衙找县令,说是自愿将园子让给谢家,而关家也主动把平原商号的钱退了回来,谢家也遣管事来把买园子的钱付了,张习等也很快放了出来,如此便算是皆大欢喜了。
连述取回了钱继续去寻新的场所暂且不提,却说园子的事过去没两天,这一日在朝上,一名御史上奏弹劾右武卫将军谢实仗势欺人、巧取豪夺,以奇低的价格强买关家之园。
承平帝本不欲理会,却又有另一名御史弹劾谢实擅调军士二十余名为其私人驱使,所指即当日捆缚张习等人之事,此举干犯擅兴之律,应予治罪。随后多名御史附议!
眼见得御史台如此集中攻击谢实,其余朝臣莫不露出心领神会之色:谢实啊谢实,你让大长公主吃了亏,那人家儿子不得帮母亲把场面找回来吗?嗯嗯,岐国公,真孝子也!
然而此刻柳敬诚却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难受,手下御史弹劾谢实,他这个御史中丞居然事先毫不知情!
面对承平帝投射过来的疑惑眼神,他心里有苦说不出,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索性低头一言不发,众人只当他为了避嫌不便表态,也并不觉得奇怪。
宋国公谢鹄卧病多日,谢实今日当值不在朝上,无法自辩,便也有与谢家交好的武官出来为谢实说话,但这些武官大多不会讲什么道理,跟御史们辩了几句便被绕了进去,最终反倒坐实了谢实的擅兴之罪。
承平帝大为头疼,环视了一下群臣,便点了大理寺卿邱维屏:“邱爱卿熟悉律法,你意下如何?”
“陛下,所谓‘擅兴之律’所指乃是未奉诏旨擅自发兵。禁军有护卫京城之责,却并无捕盗缉凶之职,且事发当日并非右武卫轮值之日,如此,则军士出营应有陛下诏旨,且经兵部或枢密院备案。故而此事不难判断,无非一问:有诏无诏?有诏则无罪,反之则有罪。”邱维屏不慌不忙,言简意赅。
这不废话吗?!有诏的话还在这儿争个什么争?朕就多余问你!
承平帝在邱维屏那儿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面色不悦。
参知政事梁颢惯会察言观色,此时揣摩上意,心中便有了计较,忙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所谓‘仗势欺人、强买强卖’不过是关家一家之言,难保不是为了推诿自家一物二卖之过而信口开河;至于右武卫将士捆缚工匠亦不过是见上司住宅被他人入侵而急公好义、拔刀相助而已,岂可入罪?”
梁颢这话让承平帝心中一宽,但又有一御史立刻反唇相讥:“谢实所出之价远低于市价,若非强买,关家如何肯卖?右武卫这急公好义莫非只是急上司之公、好上司之义吗?”
此言堵得梁颢也是一时无语,承平帝便又将目光投注于杜延年,指望他能驳斥御史一二:“杜相如何看?”
“大长公主尊贵!”杜延年没头没脑地抛出了这么一句,众人皆不解,承平帝却心知肚明,一口气堵得差点上不来。
半年前,杜相的堂侄因为得罪平原大长公主而丢了性命,而今轮到自己小舅子了,当初骂杜延年的那一番话杜延年现在原封不动又甩回给了承平帝。若是为了皇家脸面,就必须处置谢实,若是不处置谢实,那便等于承认谢家脸面尚在皇家之上,而杜延年的脸面则更是被狠狠踩在了地上。
杜延年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当真是将了承平帝一军,承平帝心头无名火起却又不便发作,只是冷冷地看了杜延年一眼,颁下谕旨:“谢实免去右武卫将军之职,降为天武军马军都虞候。”
此事了结之后承平帝便匆匆退朝,据说皇帝陛下在后宫大发雷霆,桌案、椅子掀翻一地,瓜果梨桃滚得到处都是,却没人知道因为什么。
谢实听闻自己被降职之后很是不悦,找谢皇后闹了一通脾气,谢皇后好生安抚了他几句,承诺尽快给他调回来,他这才答应去天武军赴任。
倒是远在北境的谢宣听闻此消息后大骂谢实糊涂,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而失了禁军要职,愚蠢至极!
就在谢实贬官的次日,平章政事梁颢升任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