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季石梦魇（1/1）
【季伯常推开一扇门，一个青年正在屋子蜷缩着，看模样是青年时期的石伯。
他正双眼无神的盯着眼前的火盆，里面烧着一些碳，门窗紧闭。
里面的温度和气体让人呼吸困难。
桌上摆着两张大大的遗照，是石伯的父母。
“你要烧炭自杀？”
青年没有回答，依旧盯着那微弱又持久的火苗，他已经感到有些供氧不足的昏厥。
季伯常尝试打开窗户，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握着。
“喂，不关你的事，快滚！”
季伯常撸起袖子：“第一我不叫喂，我叫……第二，我也在这屋子里，不开窗，你想毒死我？”
说到这个，石伯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恐惧侵占了他的大脑：“我害死了我的父母，我该死，不关你的事，你走吧，我不能再害死别人了。”
季伯常大概明白了什么，找个凳子坐了下来：“我就坐在这，有种你叫我出去。”
“不管你了，你爱走不走，要死就死吧，我连我的父母都敢杀，多杀一个又何妨，黄泉路上我们说不定还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石伯似乎放弃了什么，转身继续坐在床上发呆，嘟囔着自言自语。
季伯常叹息了一声：“敢字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我亲手杀死的！我不该半夜溜出去，锁紧门窗，那盆碳就这样无声的吞没，杀死了他们。”
泪滴从石伯的眼中滑落，滴到炭火上，一瞬就蒸发殆尽。
“那你应该用害，而不是敢。”
“有什么区别吗？都是我杀了他们。”
季伯常轻笑一声：“自然不一样，大相径庭，敢是故意，害是无意。
这是主客观之差别，不是吗？”
“过程不重要，结果如此，我种的关窗因，结的杀死他们的果！”
“看来你修佛也是一知半解，佛家之因果，不是逻辑之因果。”
石伯抬头看了一眼季伯常，眼神中有所期待。
“你只是需要一个帮助，一个支持。你明明知道这是一场意外，既然是意外，那就是非主观的，不可预见的不是吗？
预见不到的事情，又怎么能说是错呢？既然无错，又何谈愧疚？
你活在愧疚中，不肯与自己达成和解，甚至想要自杀，就算是还了你父母的因果吗？”
“我……我害死他们，就偿命吧，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石伯颤颤巍巍的说出这句话。
季伯常摇摇头：“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你觉得你的父母希望你活在愧疚中还是死在愧疚之下？”
一句话触动了石伯的内心，父母那么爱我，自然希望我活下去。
“但是看起来你并不爱他们，不是吗？生你养你，为你付出的那么多，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换你的生命我想他们都是毫不犹豫的，可你却要杀死自己，来还一个还不清的因果？”
石伯没有说话，道理他都明白。
“佛家说因果，更说前尘今生来世。
随手种下的因，开在随机时间的果上。
没有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的善举，可能随机成别人的恶果，他人的恶因也有可能在未来变成一个善果。
活在今生，多多积德行善，人人如此，便不再有恶果。”
石伯听的明白了，有些明悟：“我该怎么做？你说的我都懂，我只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季伯常示意他打开窗户。
石伯走上前打开，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窒息的滋味并不好受不是吗？你能一直共情想象父母当时的状态，也应该想到他们被你害死的这个因，若是造成了你愧疚想感同身受的自杀的果呢？”
石伯轰然醒悟，因果是随机的，也是线性的，任意截取一段都成立的话，那父母死亡害的自己死亡不也成立？
若不能截取，那追溯更早呢？
不是戏班子要唱戏，自己也不会半夜溜出去，那是不是要怪戏班子？
那高祖不请来戏班子，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
是不是要怪高祖？
以此类推，无穷无尽，又怎么说的出何时是因，何时是最后的果！
“多谢！”
“要谢应该谢你自己。”
“我自己？”
季伯常点点头指了指季石的心：“谢谢你放过你自己，本来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缘在此山，一叶障目啊！
说到底还是情绪在作怪，你真的想死吗？不，你不想。
真的想死的死的果断干脆，死的悄无声息。
不会还坐起来在火苗前沉思，不会让自己留有余力有开窗。
我说你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支持。”
“那谢谢你的支持，对了，也谢谢我自己，是的，我怕死，既然要活，那我就要活的精彩，不让我父母失望，我刚刚想了很久，即使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也不会责怪我，因为他们爱我比我爱他们更甚。
他们不愿意看到的是我的憔悴和自甘堕落，甚至是想终结自己的生命，那样做才是真的对不起他们！”
季伯常给石伯递上一根烟，自顾自的点起来。
“人生就是这样，有许多的意外，可是活着的人才是最不容易的，死了就死了，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知道。
可活人呢？要饱受愧疚和思念，要孤身一人继续生活走下去，这可太不容易了。”
石伯点点头：“要是能有机会听听他们怎么说的就好了。”
“有机会的！”
“怎么做？”
“你去拜师一个叫辛离的，他是扎纸大师，这些脆弱的轻盈的纸，可以做你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到地府走一趟。
给他们多烧点衣服，多烧点钱，让在地府想他们也能过的好，不就是你能做的事情吗？”
“扎纸？”
这是一条季石从未想过的路。
“人死如灯灭，但灵魂却还活着，我也要活着，等着他们的头七回魂，等着他们在鬼门关开后来寻我。
谢谢你，我想我找到了以后我活着的希望了。
每年，也隔的不是很久……”
“既然想，那就去做，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扎纸师的。”
石伯一瞬白头，恢复了在外界的模样，他含着热泪看着父母的遗像：“看到了吗爸妈，我真的做到了，这个梦我已经做的太长了，该醒了。”】
石伯睁开眼睛，抹去泪痕，除了勇伯饶有兴致的盯着他，别人都转过脸去装没看见。
石伯笑了一声，摘下仪器，做到勇伯身边，咧嘴一笑：“出来的早就是好，让我看看黑叔怎么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