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偏离人生轨迹的一次相逢（1/1）

学生们都放寒假中，听闻丁老师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便决定去看看。她一个人走向丁老师的家，不久以前下的一场雪盖没了地面、房顶和树木。冷冽的空气里弥漫着雪的新鲜气味，脚底下的雪微微地咯吱声响，走一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两只麻雀在路旁那叽叽喳喳，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又结伴飞起，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望着一起扑腾着向远处飞去的麻雀，让她想起了丁老师婚礼那天的漂亮模样，第一次在校园门口见到丁老师时她脸上甜蜜的红晕，她看见她女儿走路时那幸福满足的微笑，不禁让人对丁老师心生羡慕。

大门紧关着，她使足力气向屋内那头大喊：“丁老师。”丁老师打开房门，一看到是王小妮，双眼立刻发亮，又惊又喜，上来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啥时候回来的啊？”丁老师惊呼着问，“前两天才回来的。”屋子被收拾的干净整洁，一面墙上挂满了金光色的奖状，丁老师拿出一盘瓜子和水果，她脱鞋上了炕，和丁老师一起坐在炕上聊起了天。磕着瓜子，她不好意思把瓜子皮扔掉，丁老师让她直接扔在地上，说完自己磕了几粒瓜子，把瓜子皮直接吐在地上，还吃了一个香蕉，香蕉皮也直接扔在了地上。

“丁老师，听说你女儿现在都演戏了，未来就是大明星啊，真优秀，真让人羡慕。”

“还真没想过她未来能不能成为明星，只要她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能够有本领养活自己，最重要的是健康、平安和快乐。”

“难道不希望孩子能够赚大钱，能为人上人么？”

“如果赚大钱，成为人上人之后她能快乐，那自然是更好的，但千万不要为了追求钱，用自己的痛苦和身体去换钱，那就不值得了。”

“我想去大城市找工作，不知道去还是不去，去的话，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我很发愁。”

“你这么年轻，你想去做就去做，失败了，又能怎么样？怕饿死？现在还有谁会饿死啊。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尝试么，所有的经历都是财富，就算你担心的真的发生了，你没有找到工作，你还可以去其他的地方找啊，一次失败也不会决定你这辈子就失败了，我建议你去尝试。”王小妮顿时觉得踏在心中的脚步坚定了不少，呼吸的空间疏阔了很多。

“我记得徐奶奶说过你是高考状元，还在大城市工作了几年，才回到咱们这里教学的，能不能告诉我你回来的原因是什么啊？”

“能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我这历史可不是什么光彩事。”丁老师自我嘲讽的笑了一下。“我毕业之后，顺利得就找了工作，不得不说，名牌毕业，在找工作这方面，优势还是非常明显的。我工作的第一年，就把我的职业规划想了出来，要成为一个大公司的主管，在30岁的时候有自己办公室的那种人，然后可以靠自己的能力买房买车，说不定在更远的未来还能成为一个女企业家，为了这个目标，我当时的工作很专注，又好学。可是呢，谁又能想到，在工作三年后一个男人的出现让我的规划发生了改变，他是我在网络上交友认识的，进展的速度很快，自称都是单身，自然就在一起了，他带我看了他的工作室和他的房子，还送我名牌礼物，说自己收入不菲，我问他为什么还单着，应该不缺女孩子喜欢吧，他说找女朋友有一点必须满足，就是高学历，至少高学历的女孩不那么物质，他以前被女人骗过，付出了惨痛代价后才长了经验，女孩子外表没有内心重要，要是两者兼有，那就叫做完美了。我那时真的是被蒙蔽了，社会经验不足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对自己几斤几两认识不清，以为顶着“名牌大学”的头衔我就高人三分，真正有内涵男人就喜欢我这样的，我就是比社会上大多数的女孩强，他也是利用了我这个心理，我在他的身上也花了不少钱，因为感觉他的地位摆在那，买廉价的东西拿不出手。他会给我浪漫的小惊喜，魅力的眼神让你着迷。他自称男人都不喜欢拍照，也不愿意跟我拍合照，跟我拍的话也是不露全脸，当时我一个同事提醒我当心是个骗子，我还怀疑她是不是嫉妒我，当时我真的是中毒很深，自恋很深。一次他一连几天都向我请教问题，说懂不懂公司的现金流，风头市场，申请银行户口和会计报表之类的，我其实一点都不懂，但假装着给他出谋划策，几天后他说想听从我的想法试一试新市场，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高材生就是不一样，但是资金方面不够，他的神情很沮丧，接着他几天茶不思饭不想，还跟我发脾气，一包接一包地吸烟，看着他那样我就问他缺多少钱，他就说你工资应该不高吧，在大城市靠打工都攒不下钱的，我是想靠你的知识，财力方面你靠我就行了，其实这是他在用激将法，我中计了，我不服气，说我工资挺高的，也攒下了钱，他就夸我说没想到我的工作能力这么强，小看我了，然后就引诱着问我想不想借助他的高枝也发点财，可以投资成为股东，定期分钱，反正公司以后也有我的份，现在就可以将公司一部分进行更名，就以我的工作能力完全不用担心经营方面的问题，现在的工作有些屈才了。”

“这是一种骗人的手法，凡是让往外掏钱，都要当心。”王小妮截口说，

“你就比我当时强，我那时真的爱他，他的温柔陷阱太温暖了，我就像被喝了迷魂汤似的说行，不仅把我所有的积蓄，还向我爸妈拿了不少钱一起给了他，给钱后人就消失了，爸妈提醒过我投资要慎重，我说放心后他们就真放心了，也是因为他们一直信任我，我从小到大就一直是让他们放心的孩子。”

“那你可以找他的公司和住址啊，报警啊。”王小妮气愤愤的说，

“没用的，我没想过他是骗子也没留下相关证据，有的话也让他给弄没了，公司和住址也都是假的，都是租的，被骗后我无心情上班，这期间公司的领导对我很不满意，找我谈过一次话，说看我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工作都不上心，态度散漫，不认真，希望能够调整一下状态。我也希望调整啊，可是我被搅得蒙头转向，压根办不到集中注意力工作，只想哭，两周后我被领导辞退了。被骗后日子也要过下去，爸妈安慰我说破财消灾，继续朝前看，年轻人这点打击不算啥，我自己也逼着自己尽快从阴影中走出来，抓紧赚钱养活自己，毕竟两手空空了，我又打起精神重新步入职场，但我知道我跟之前不一样了，我没有自信了，觉得一生就是过一天少一天吧，没有什么远大目标。诶，没等到自信重建起来，更大的打击来了，我怀孕了，谁也不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感受，就感觉全身力气都被瞬时抽空了，脑袋不受控的播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现在只记得我当时脑子里想着国外在发生战争，你说可笑不，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对那段路完全没记忆。”

“就是完全懵了。”王小妮接话道，

“对，懵掉了，我没有立即打掉孩子，咱们村的人都信一种说法：打掉孩子就是作孽，我也没敢跟父母说，咱们村的人还都信一种说法：未婚先孕，就是下流女人。当然了，现在大家都开明了，不再是一味指责了，更多的是怜爱和理解。自己在家里哭了两天两夜后，渐渐平复了，还是要面对现实的，那个时候突然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唯一能够寻求帮助的，最可靠的还是自己的家人。我给父母打电话，把事情跟他们说了，我听见母亲若隐若现的哭泣声，我也开始哭，父亲沉默了一会，让我不要哭，他们马上过来照顾我，我明白爸妈想要我把这个孩子打掉，出于对将来的考虑，这是明智的。我骗他们公司有点事我出差几天，让他们过来晚点过来，我其实是自己一个人去打胎了，我就想把自己弄的越惨越好，很淡定的一个人默默感受着疼痛和凄苦，就觉得这才是生命的真相，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假的，疼痛和凄苦才是真的。几天后我回家了，不赚钱在大城市待着也无聊，母亲听说我打掉孩子，就偷摸躲在一旁抹眼泪，父亲满脸心疼，说了一句你应该告诉我们的。回到家后，父母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跟我在大城市时候的境况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无法温暖我，我成为一个逃避的人，那时的我真没有勇气再回到那个城市自己一个人生活。父母劝我考公务员，他们害怕我得病，必须要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我答应了，一是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二是我想自己一个高考状元，根本没把公务员考试放在眼里，有什么难的。一开始复习的时候我没在意，但后来自己复习的越来越认真，我什么事情一旦开始做，都会认真起来，除非不做。一旦认真起来，就会付出的多，一旦付出的多，就越看重回报的结果，结果对自己的影响就越大。考试的结果是我落榜了，我感觉晴天霹雳，一蹶不振，我回想起自己高考后的荣耀和自己的不断落魄，去死吧，就只有这个念头。喝农药这个死法还不错，我不能白天喝，白天我妈在家，深夜我听见我爸的呼噜声了，我就拿起一瓶药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我想走到庄稼地里，一个农民的孩子，死在黑土地上，挺好的。没想到我走着的时候，竟然听到了有人叫我，叫我的人徐姨，就是你徐奶奶，她叫住了我，满脸疑惑的问我干什么去，我没有回答，其实她叫住我的时候，我想死的心就已经消失一大半了，自杀的人就像是一个正在独自沉浸行走在一条黑暗道路中的人，如果能突然出现一点光明或者是道路崎岖一点，让自杀的念头中断一下，再次出发去往自杀终点的概率就小很多了。徐姨看见我手里面拿着一个塑料袋后，就抱住了我，我嚎啕大哭起来，后来我们俩一起坐在她家大门口的那块大石头上一起聊天。徐姨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天爷对你可真好，我说哪里好，她说怎么不好，简直是好的太明显了，我脑袋神经痛，睡不着觉都已经一周了，前几天晚上都没有出来坐着，就今天晚上，想着出来坐坐，放放风，或许能舒服点，就看见你了，你这是命不该绝，老天爷要有重要任务交到你的身上，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对你好。我说我能有啥重要任务，就是一个一塌糊涂的人。她就说什么叫一塌糊涂了？一塌糊涂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没有具体的样子，那每个人都可以说自己过的一塌糊涂。这人世间，什么最重要？我说重要的东西有很多，她说人最重要，什么最宝贵，生命最宝贵，人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享受已拥有东西，就够了，人生就是有很多的坎坷，我年轻的时候还担心自己皱纹满脸，干不动活，浑身疼的时候该怎么活，还不如死了算了，现在我老了，头疼到睡不着觉，每天活的也挺好，还非常喜欢自己的皱纹，要不然管一个没有皱纹的老年人叫奶奶，得有多么的可怕。人的想法无时无刻不在变，想法是受自己控制的，让自己的想法往好了想，要让自己开心。我说我对于未来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她说那就先不知道，为啥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想不出来就先不想，过一段时间，再想，就想出来了，不可能总也想不出来。她让我回家，好好睡觉，好好享受跟父母在一起的日子，爱你的人，你开心，他们就开心，你不开心，他们也不开心，讨厌你的人，你越不开心，他们才越开心呢，开心起来，好事情就自然会找上门来。徐姨的话，对我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也有了回大城市的打算。我在家的那段期间，跟爸妈去种地，认识了我现在的老公，我当时是压根没看上他，但是他看上了我，我爸妈也不同意，说这孩子人好是人好，但是文化不行，其实我老公他不是没考上大学，是考上了，因为家里穷，他没上，他是家里面的唯一男孩子，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姐姐，他说男孩子可以种地，女孩子不能种地，太累，他的妹妹们必须上学，他供她们上学，我当时听见他的这段话心里稍微有点感动，开始愿意了解他了。现在回想起来，什么事情都是机缘巧合吧，国家出台新政策，说大力发展乡村教育，有教育才能有未来，村里面的领导知道我在家，问我愿意留下来当老师么，我没答应，后来镇上面的领导找我，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我还是不愿意，后来他们带我去看了村里面的学校和孩子们，看见学校简陋的环境，我想起了自己一路求学的不易，看见孩子们一个个坐在那里认真听课的样子，我喜爱他们到心坎里。我想象自己站在讲台上的样子，想象她们因为得到了更高的教育而拥有的笑脸，想象着我把学校的环境变得越来越好时候的自豪感，下课后，他们围在我的身边，问我说你是我们的老师么，我脱口而说是，他们咯咯的笑了，说他们终于有新的老师了。我努力备课，讨论教学方法，研究如何让他们拥有勇敢，乐观，坚持这些品格，怎么样把学校建设的更好，心中也有个赌气的想法就是来自小乡村的人也拥有一个闪亮、发光、发热的灵魂，我教学热情到现在也未曾减少一分，真正的热爱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任何人的出现就改变的。我也就嫁给我老公了，两个人在对事情的看法基本都能保持一致。他那时候对我很好，现在也好，千方百计的讨我欢心。

“你后悔过么？放弃了在大城市的生活机会，如果在大城市工作，你可能比现在更有钱，生活条件更好。”

“我不知道如果我当时选择在大城市如今会变成什么样，可不管那个我是什么样，我都不后悔我已经做过的选择，人生有太多的如果，我不想因为受自己心中的如果就在后悔泥潭中逃不出来，哪一条路都是有舍有得，人后悔就是因为忽略自己已选择道路的得，而盯着自己未选择那条路的得。只要自己作出的选择没有违背道德和良心，就压根不存在后悔的想法，人心灵的闭塞才可悲。”

“那你现在不是感觉到非常幸福，已经算是在教学事业上取得成功了。”

“其实不是因为取得成功了才幸福，是因为做一名幸福的教师之后才取得的成功，做教师真的很让我幸福，能找到存在的意义，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一分厚爱，很多人都干着自己不热爱的事情，那是挺糟心的。”王小妮深深点头表示认同。

屋内的亮度降了下来，屋外的天空暗了下去，浓重夜色即将挥毫泼墨。丁老师想留她在家吃晚饭，她说不吃了，姥爷一定在家等着自己回去吃饭呢。整个村子以及村里的白房顶让天地好像回到最初的那个莹白的世界，繁星布满了整个天空，快活地着眼，天河那么清楚地显出来，就好像雪也把它擦洗过似的......走的再远，那些在原点相遇，最初就将爱无私地奉献给自己的人始终能够抵达心灵深处，温暖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