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情绪失控(1/1)
在告知房东是否续租截止日的前一天,王小妮一咬牙,一跺脚,终于下了决心重新找一个房子,自己住!她担心万一新来的室友有什么奇葩的习惯和行为,来自于同一个家庭,留着相同血脉的亲人的都不可避免的存在生活习惯和思想上的差异,更可况是如今追求个性、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年轻人。
她租到一间荒凉老旧的房子,位于偏僻的位置,楼道里面阴暗破旧,水泥阶梯,每家门口堆满一袋袋圆鼓鼓,破破烂烂的存货,房子内家具简单,一个已经缺失一扇门的木制衣柜,一张弹簧已经失去弹性的床,一扇布满裂纹,已经无法看清外面世界的窗户。还有一张歪歪斜斜,四角高矮不一的一张圆桌,水龙头已经锈迹斑斑,看似已经无法服务的热水器,打开南方夏季救命的空调,让她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正坐在去往学校的拖拉机上,耳边嗡嗡作响。她顿时想念家里面的茅草屋了,想念它的干净和踏实,最重要的是存在的人气。
天无绝人之路,坚持用一口气也要死扛到底的她可算迎来了生机,找到了新的工作,距离她所居住的房子只有5个地铁站,本来已经做好长时间通勤准备的王小妮,反倒得到一个惊喜。入职后的她神经高度紧张,十分敏感于领导和同事们的一句话,甚至他们的一个表情,听到一丝不好的消息或者是一个不友善的眼神她都会不自觉地对号入座,凡事都往坏处想,心一直提拎着等待被别人谴责到就是因为她的能力低下,拖了其他人的后腿,所以她时常一副谦卑怯懦,按捺恐慌的神态。她从不把东西拿到办公室去,比如小风扇或者抱枕之类的,因为她总在担心自己突然被告知辞退,如果东西太多,一次性拿不回家,最可笑的是她跟每一个同事都并无私下瓜葛,但他们却总侵占在自己私人的时间里,他们让自己产生愤愤情绪,让她无论干什么都能想起那码子事,摆脱不掉。
每天早上被刺耳的闹钟声吵醒,踏上不知道为什么忙碌,但知道一定是忙碌的一天。每天接到的工作任务都是紧急,上一个紧急的任务没有解决完,下一个紧急的任务就早早扑入怀中,工作时长的你争我夺和汇报材料的厚度较量是员工工作态度的衡量标准和证明自我价值的外化手段。证明价值是职场上的生存根基,不留一丝喘息空间的工作让人麻痹。“好累”成为日趋渐火,占榜第一的口头禅。曾以为天而降人,此生必定不凡的可笑理想和探索生命热爱的雄心壮举在生存的大事前节节退败,内心的孤独是荒山大漠上的一缕孤烟,人生的彷徨是无岸之海上的一只孤雁。
老板的不断苛责和接踵而至的刁难让王小妮丧失了对于生活的感知和未知的好奇,那像针尖一样的冷言冷语,就算是即使杀掉那些百般耻笑她的人,又有何用?那些话语还会在她的耳朵里一声一声地鼓响着。工作节奏的紧张让她变得沉闷无趣,对开会那玩意儿烦腻的很,往往会议进行到两个小时后,参会人员的脑力和思维都已到达疲劳边界,注意力溃散,无所谓的态度只希望会议能够快点结束,脑力匮乏和对议题的百无聊赖让很多人已经不愿陈述自己的意见。她认为很多会议都是低效率的,工作上的程序繁琐,审批制度官僚化,但作为浑浑噩噩生活中的一条逆来顺受的鱼,她绝对没有心思去诉诸己见,得罪潜移默化的规则实在是在找罪受,不带思考得去适应无人情味的工作,跟大家过一样的生活,才是隔绝内心痛苦、少些麻烦的办法。
每次下班回家,躺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疲惫的身躯让她没有一点想干其他事情的心思和力气,生存还是毁灭,在她的脑海中来来回回空洞的思考着。什么都是无趣的,凡事都是无聊的,工作的时候想放假,可闲下来的时候,又若有所失,除了拿起手机不走心的刷着,就是自己一个人无所事事的闲逛,总是躲开聚集的人群和热闹的场所,一个人的落寂表演不适合看其他人在一起的欢声笑语。为了让自己开心,偶尔会去商场里买一件自己喜欢很久的东西,但这种快乐是如此的昙花一现,再也找不回当初姥爷生病时,不花钱为姥爷做鸡蛋时那种刻骨铭心的快乐;工作的劳累让她变得脾气暴躁,下班的时候别人不经意的碰她一下都会让其怒火中烧,再也找不回当初可以奋不顾身去救小黑的那股来自心底的善良;工作的烦闷和满腹牢骚让她厌恶赚钱,再也找不回当初跟姥爷卖猪肉赚钱时那份沉醉其中的自豪;每个人的生活都在自己的轨道中分层运转着,成年的世界互不打扰和收拾各自的一地鸡毛是两大墨守成规的潜台词,再也找不回当初像结交张梦梦那类推己及人的友情。同事之间各自忙于解决各自手头上的工作,分头忙碌,不掺感情,再也找不回当初如蔡大哥他们那伙手艺人可以下班后那样享受当下的快乐。生活的意义在哪里,人生的意义在哪里,自己追寻的意义在哪里?这些问题的纷至沓来让王小妮再也找不回当初的王小妮。
不见增长的薪水让她生活暗淡无光,她不敢期待什么,也没有什么愿望,期待的一次次落空让自己的意志一次次的消沉,愿望的一次次祈祷让自己的美梦一次次的破灭,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差距的痛,没有愿望,就不会有羡慕的苦。她也偶尔会用满怀希望的态度告诉自己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中,要乐观积极,但这只不过像闪电一样倏然一闪而已,恶劣的心绪影响着她,她努力想从心底榨出更多的积极情感来,然而都是徒劳无果,敷衍的微笑上透着郁闷,看到别人笑,她总猜测不出到底有什么是可以让人那么高兴?睡与不睡对于她都成了一个样,反正是疲态和倦意。
肚子拧着劲疼,女人每个月独有的姨妈痛经常让她吃不消,惨白的嘴唇和头上的汗珠显示了她此刻的难受和疼痛,疼得如此厉害,疼到让她觉得恶心和头晕,浑身无力,疼到让她在疼上面无法分心,让她怀疑为什么要活着。老板让她在今天之前把方案交上去,她必须加班加点把这个方案给做出来,喝了无数杯的热水,舌头都已经被烫的麻酥酥的,丝毫不见缓解。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她强撑着走出办公室,找到了一家药店,买了一盒止痛药,当场吃下一粒后强撑着走回办公室,每走一步,肚子抽搐的痛楚让她想不如死了痛快。
凄苦的坐在办公室的座位上,等待着药效发挥作用。她特意望向前排座位靠窗户的那个位置,坐在那个座位上女孩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太多的东西,太多重要的东西,太多让人快乐的东西,太多就是有人生自拥有、而有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东西。她的父亲是这家公司的投资人,家底丰厚,家教谦逊,她每天穿着靓丽时髦的衣服来上班,干着公司核心任务的工作,白皙的皮肤,苗条的身材,一走而过,香味袭人,背着自己买不起的包包,脸上永远是一副阳光灿烂的微笑。她很大方慷慨,性格和善,有很多朋友,有男朋友当然也是不足为奇的一件事情了。谁说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是任意妄为的,越长大越严重怀疑,这是不是没钱的人编造出来的自我安慰,发泄自己内心嫉妒的一句话。王小妮只是跟她在工作上偶尔需要打交道的时候,才会说上一句话,因为王小妮屏蔽了人家,因为嫉妒,因为不在一个世界,毕竟自己还是一个没有习惯在太阳底下行走打伞的人,哪里习惯喷香水,哪里懂得娱乐和名牌呢?王小妮无处可知她是不是每天比自己过得开心的多,但是可以肯定,如果她现在是处于自己如此糟糕难受的状态,一定会回家休息,受人照顾,有人关怀,而不是自己一个人,为了钱,为了不被指责,在这里用生命苦熬着写方案。随即,更大、更无助的恐惧情绪包裹住她的思想,自己会永远这样孤独,孤独终老,我会只剩自己一个人,留给自己的是逃不过的悲凉和落寞的一生。谁不想拥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可自己就是碰不到,有什么办法?怪自己么?还是应该怪命运就是跟自己过不去,我活该遭此一切。
止痛药见效了,抽搐的痛楚终于过去,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感觉,带走疼痛的同时也带来乏累。母亲竟此刻打来电话,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接通了,
“你吃饭了么?”
“没有,我还没有下班,吃什么饭。”
“还没有下班呢,那你先上班,等下班再说吧,不打扰你。”
“没事,你说吧,上班哪有那么重要,下班才是打扰我。”
“你那里能买到一条好的腰带么?我送礼用,怕在这个小城市买到的是假的,他们说大城市才能买到真货。”
“买多少钱的?”
“买不是太便宜的就行,你的眼光比我们好,买完给我邮过来就行。”
“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买?”
“你先帮我买,等我有钱了,我给你钱。”
她沉积已久的坏情绪像火山一样爆发了,紧握着手机跑出办公室,站在办公室外的平台上,对着电话怒吼道:“我今天非常难受,我告诉你,我非常难受,我要死了,不要来烦我。”吼叫完,浑身颤抖着挂掉电话,所在公众场合提醒着她要收敛住自己的脾气,夜晚的凉风帮助她吹灭燃烧的怒火,感受着自己那双被气到发麻的手。
下了地铁,她去超市买了两个苹果和一袋面包,结账时看着排队的队伍,耐心全无,心里想象出自己手里拿着一把长刀,将前面的人通通消灭,还不停咒骂着一个个都是穷鬼,都挤在这平价的超市,咋不去高档超市呢,一个个咋都这么馋呢,都这么晚了,还出来买东西。越想越气,直接在超市扔下苹果和面包,火气冲冲赶回家。到家后,坐在床上,不言不语般呆坐在床上,冷静丝毫不起作用,奔溃之感逐渐升腾,侵蚀全身,她咆哮一声之后,双手全力的、疯狂的、快速的敲击着床,发泄着自己心中狂躁的怒气,直到用光力气,大口喘息着,才停了下来,终于把头埋在了被子,嚎啕大哭起来。她讨厌这样疲惫而不见光亮的生活,像生活的奴隶一般失去了思想和追求,内心的苦痛因为无处诉说变得苦上加苦,痛上加痛,找不到自我的价值,寻不到为人的尊严,为什么?为什么生活总是跟自己过不去?为什么事情就不能如自己所愿?哪怕一次?哪怕一次让自己体会一下梦想成真的感觉就好,可是没有。为什么每天面对的都是糟心的事情?为什么人生就这么难?为什么自己一无所有?为什么老天爷如此的不公平?简直就是太不公平了。铺天盖地的消息网络将光鲜亮丽的人物和锦衣玉食的生活报道出来,将人与人巨大的落差不加掩藏得展示出来,相应而生出灵魂深处的偏差,世上有的人是生活在得天独厚的爱戴中,而自己生活在龙潭虎穴的暗礁里,老天爷降生你,但却不喜欢你,那为什么还要对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感恩戴德,珍惜它赋予你的生命呢?为什么偏偏硬要活着,而不是与它对着干,将它赋予你的生命不屑一顾,从这个世界消失呢?谁让它不喜欢自己,对自己如此残酷。
母亲又打来两遍电话,她都没有理。随后发来消息:“身体难受么?怎么了?实在难受就去医院,遇到任何事情,要记得给我打电话。”看着母亲发来的消息,她再次嚎啕大哭起来,但在上一波完全悲伤情绪的哭泣中加入了些舒缓的调剂。没有条理的思想加上病态的身体袭来一阵猛烈的睡意,她把头放在枕头上,拉过被子一角盖在身上,鞋都没有来得及脱,吁了口气后便深沉、摆脱牵绊般酣畅的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