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是珍宝，是心灵手巧（1/1）

随着木门砰的一声合上，

林青撇撇嘴：“你看王大山那样，像是怕极了我们不走，贪他那一口吃的似的。”

“是想留给小敏的吧，不管咋样，小敏日子过得好就行。”

“她当初但凡有点别的方法，也不会这样。”

温文文听着，缓缓垂下眼睑，没有继续询问的意思。

眼下，她能过好自己的日子，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徒添无奈与唏嘘。

四处密闭的屋门里，范敏觉得自己的生活也像这般透不进来一点的风光。

范敏时常在想，这是不是上天对她当初起贪念的惩罚。

可是那些人那些人拿着棍棒到她家敲打抢劫，那些面目可憎的坏人将她亲人踩在脚底的时候，凭什么还能逍遥自在？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她就要得到这么惨烈的惩处。

范敏也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时局变化，家里突逢变故。范敏被家人送到这竹甘大队。

可是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于是，那些年轻小伙帮她干农活的时候，范敏最终没有拒绝，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她……她只是想着，那年寒冬，能给在农场的父母寄送点粮食。

那个被拖进稻草地的夜晚，那个被火把照亮团团围住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范敏什么也听不着了。

从那以后，就像是丑陋的蛆虫钻进了她的身体里，她用力的擦，用力的搓，却怎么也洗不干净。

大队长找到她时，她是真的想要立刻举报，让那个混蛋挨枪子，就算是凌迟一百遍也不足以泄她心头之恨。

可是之后呢？她要去哪儿？遣送回城？不可以！爷爷当初费了大力气将她送到这还算富足的小山村，她能回哪儿去？留在这儿，所有人看着她，都看着她，他们的目光就像是她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她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范敏忍着泪摇头，她当时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没有人可以帮得了她。

王大山一开始是真的害怕，他就是喝多了二两马尿。

村里人都知道，那个小范知青没有拒绝让他们村里汉子的帮忙干活，城里的文化人，她是愿意嫁给他们村里小伙的。

那为什么他不可以？他就去帮着推了一次土。可那些瘪三们都笑话他，说他克死了阿爹，克死了婆娘，老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他就是，他就是一时气昏了头，又喝了两口……

王大山听说范敏要是去报了警，他指定得挨枪子，想到电影里看到的黑洞洞的大物件，他双腿都打着颤。他跪下来求着范敏，一夜夫妻百日恩哪!

哼！王大山吹着哨子拿掉烧火的木柴，将热腾腾的河鱼端上来。诶呦，他儿子要现在能吃就好了，没口福！

他们当初还嘲笑他，看看呐，说他是老蛤蟆吃天鹅肉，不还是他一个寡夫娶到了那白天鹅。

他现在有婆娘，有儿子，他们有个啥，都是一群酸溜的，他现在哪，干什么都劲头足得很。

王巧珍抱着婶婶，轻轻擦拭着范敏脸上的泪珠，她知道婶婶现在又不开心了，可她也不知道怎么办，要是婶婶能高兴就好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东西，她最喜欢就是婶婶了。

婶婶一开始到他们家的时候，他们都说，她有了后娘，怕是没好日子过喽! 以后就可惨了。

那时候的王巧珍被说得，怕得小身子一颤一颤的，可是，她又觉得大不了，就跟阿嬷揍她一样，没事的，她很抗揍，打过之后，睡两天就不疼了。

可是婶婶来了，跟他们说的后娘都不一样。

婶婶不会打她，不会拧她，也不会骂她。只是婶婶不跟她说话，也不理人。

王巧珍很高兴，她觉得婶婶是她见过得最好看最最好的人。

阿嬷让她到外面挖泥鳅的时候，王巧珍看到好多漂亮的花，红红的，她都折回家，给婶婶。她举着，婶婶只是看着她，王巧珍举得实在累了，把花放地上就跑了。

然后她看到了，婶婶把她送的花放在房间里，在婶婶那里，漂亮的花变得更漂亮了。王巧珍很高兴，就连阿嬷又拿扫把打她，也没有掉眼泪了，还是高兴。

可是后来有一天，她发现婶婶睡觉会哭鼻子的，王巧珍跑进屋，只能学着大伯娘哄三哥的样子，小手轻轻拍着，小声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哄着婶婶。

后来，婶婶醒了，竟然跟她说话了，婶婶问她叫什么名字？

那时候的王巧珍还不叫王巧珍，她垂着头，心里很是开心的，声音还是蚊子小：“五丫头。”

【阿爹有时候高兴的时候会喊她五丫头。】

“五丫头是家里人喊的，其他的名字呢？”

当时的王巧珍头垂得更低了，“还有，还有‘赔钱货’，阿嬷和大伯娘二伯娘阿哥他们都会喊我赔钱货。”

显然她也知道“赔钱货”是个不好的词，先前都是挑着“五丫头”说。

她实在耐不住，悄悄抬眼看婶婶，婶婶也一直看着她，很奇怪，她现在也不知道婶婶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只是本能地默默把它记到了心里，并且觉得很暖很暖。

婶婶的手摸着她的头发也是暖暖的。

婶婶说，她不是赔钱货，是珍贵的，是珍宝，婶婶夸她厉害，拿回来的花儿很漂亮，心灵手巧，以后别人问名字，就叫巧珍好不好？

王巧珍用力点了好久的头。

那个夜晚，王巧珍很是激动，她怕自己忘记了婶婶给她的这么好听的名字，努力睁大眼睛小小声地喊一遍名字，又跟着念起婶婶的话，她不是赔钱货，是珍宝，是心灵手巧的巧……

可是她把名字告诉阿嬷，告诉大伯娘，告诉哥哥姐姐们，他们都笑了，还是喊她“赔钱货”。阿爹也还是喊她“五丫头”。王巧珍有些伤心，但很快又高兴起来，婶婶会喊她的名字！

大伯娘总说大哥哥要当城里人，城里的孩子是掉进了福窝里的。王巧珍不清楚是什么样，但她觉得应该就跟她现在一样的开心吧！

从那以后，婶婶会给她梳头发，编好看的辫子；会像大伯娘和二伯娘把饭拨到哥哥碗里一样，把饭拨到她碗里；会带着她洗干净黑乎乎的手指，会给她缝上破了洞洞的上衣袖子……

阿嬷和阿爹都笑了，阿嬷说婶婶这是定下心跟着她阿爹了，他们笑，王巧珍觉得她也要笑才对，可是看着婶婶，王巧珍不知怎的笑不出来。

阿爹让王巧珍要管婶婶喊“阿娘”，王巧珍去了，可是婶婶不让她喊，

“我当不了你阿娘，你亲阿娘会伤心的，如果她在，她也许会很爱你，巧珍，就喊我婶婶吧！”

“好，婶婶！”王巧珍点头答应。她听婶婶的话。

她有阿娘，会伤心吗? 王巧珍没见过她亲阿娘。他们都说她是跟她阿爹一样的孤煞星，克死了阿娘，哦，她还是赔钱货。

王巧珍果真就一直喊着范敏“婶婶”，即使阿爹说她，骂她，也还是喊的“婶婶”。

可是，婶婶还是会哭，一个人的时候会哭，睡觉会哭，弟弟没出来之前，摸着弟弟会哭。王巧珍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紧紧地抱着婶婶，用小手轻轻给她擦去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