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为什么是我？（1/1）

王夫人梳着流云发髻，插着一对赤红鸳鸯珠花，身着灰黄绣迎春花卉的厚实袄子，手腕上各悬着一对上好的翡翠玉镯，听罢林熙煜的一吼，身上各处都被震得叮咚作响。

“林熙煜，你说啥？”王夫人诧异的看着这个年轻人。

“借。。。借五两银子！”林熙煜憋红了脸，对啊，这20多岁的时候也没有为5块钱弯过腰，怎的此时却要为盘缠发愁？

只听见脆铃般的笑声，王夫人和徐妈妈笑作一团，林熙煜不明就里，只得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春花，去，取20两银子给二少爷。”王夫人笑着吩咐道。

“20两？夫人，我只要5两！”林熙煜深怕借了她20两，要还她200两。

徐妈妈接过话茬：“熙煜少爷不明白也是自然，打小你就没有月例银子，不是咱们夫人不给你，而是为你攒着，这不是到用时才好拿出来给你，免得日常给了，二哥平白花了去，到用时却手中无银。”徐妈妈边说边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微微颔首，眉眼间都是对徐妈妈脑子活泛的赞赏：“正是呢，之前你还小，拿了银子指不定去做什么事，乱花了事。而如今我都替你攒着，也好应对个不时之需。瞧，今儿不就用上了？你大胆的用，到时你领了俸禄，就是想花我的钱，你都不要了呢！”

徐妈妈似乎听出不妥，马上填补微笑道：“夫人的意思就是二哥儿是吃皇粮的人，未来入阁封相也未可知，到时候您可就瞧不上家里这三瓜俩枣的了。”

林熙煜怎么可能听不出这意思，但也懒得去纠缠，只谢过便要往门外走。此时，小厮进来禀告家中来了贵客，是京里的正阳郡主携她的幼子到访，正在正堂和主君说话，只等着见一见林家的儿女。

原来皇亲国戚果然气派不凡，林熙煜远远地刚看见正堂门口两株大槐树那枝繁叶茂的样子，便发现正堂里里外外站满了垂首而站的仆妇、丫鬟和小厮。梅姨娘入不得正堂，只能在门口等候，一看见王夫人便热心肠的向里头传报。这到底是见宫中的贵人，王夫人也不敢怠慢，自林建以下个个都屏气凝神，按照次序鱼贯而入，只看见一位身着华丽的女子和林磊分坐在正中两侧的座位上，王夫人坐在林磊下侧的黄花梨木长背椅上。那贵妇人身旁挺拔的站立着一个少年，约莫也是八九岁的样子，这个年纪的男孩正长个，可见父亲的遗传基因不错，身姿挺拔，面容白皙，眉眼间还透着英武之气，颇为耐看。

“还不快给正阳郡主见礼？”林磊吩咐。

三个林家儿女依次给郡主磕头问安，然后立刻就都站到王夫人身后，无不彰显着良好的家教。

“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幼子，大名唤作余隆海的，今年刚九岁，快去给王夫人见礼。”正阳郡主微笑着说道。

余隆海走到王夫人面前，见了礼。王夫人赶忙扶起，然后那少年便又站回到郡主身侧。

林熙煜定了定，偷眼上下打量着正阳郡主，只见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穿一件暗黄色绣凤穿云海的厚缎褙，里面衬着月影纱缎面的平领中衣，下头一条蜀锦翠绿的长裙，刚好露出织金的绣花鞋头，那头上还各镶着小钱大小的珍珠；那郡主额头插着三五只发钗，金金玉玉的，却不显得杂乱，明显是细细斟酌过得；看这郡主性子也好，生的白嫩，娇美，那少年便遗传了她的美貌，怪不得这么小，却透着勾人的劲儿。

正阳郡主命人端出了三个礼盒，权当是见面礼，林建和林熙煜各得了一块坠子，只不过林建的是上好的新疆和田玉籽料，顺着纹理，雕的是下山虎，活灵活现；可林熙煜这边是一块脆嫩的翡翠，水头十足，没有多余的纹路和雕刻，只中间似乎雕了个字，但看着又不像字，此时也不便问人，两人各自取了，谢过后又站回原处。给林雅莉的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是一个梨形团扇，用的是双面绣，檀木的手柄，散发着奇异的芳香，扇面上一边绣的鸳鸯戏水，一边绣的孔雀开屏，看上去，价值不菲。

林磊静静说道：“郡主太客气了，怎的如此破费，倒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正阳郡主微微一笑，说道：“将军家的哥儿和姐儿生的喜人，我非常喜欢，尤其是你那二公子，我一见就欢喜的不得了。我虽然也有两个儿子，可左不过都是些不成器的，今日看到将军家哥儿们如此成才，今日便多赏些也无妨。”

林熙煜听得胆战心惊，什么情况？为什么单单提到了我？

王夫人笑着转头对林熙煜说道：“郡主娘娘与你娘原是要好的姐妹，你娘走得早，郡主娘娘又不得空，这才来探望你。”边说，边故作擦着眼泪，斜眼望去郡主处。

“原是早就要来看你，怎知我身子一直不好，只在你出生满月的时候来贺过一次，之后便拖到现在才来，你不会怪我吧，二哥儿。”郡主温情的看着林熙煜，又伸出了手，似乎是在召唤他。

“快去啊，还愣着干嘛？“王夫人挤眉弄眼的回过头，连连叫道。

林熙煜上前站定，郡主便从头到胳膊摸了个遍，笑盈盈的说道：“你看，活脱脱我姐姐的模样，这哥儿是遗传了我姐姐那副好面容，就是身子骨有点瘦，像是不能吃饭的。”郡主边说边望向王夫人，眼神中夹杂着不信任和怪罪。

“哪里的事，郡主娘娘，这般年纪的孩子都且能吃着呢，运动量大，都消耗了，每日里都是五八个菜转着吃，亏不着这孩子。”王夫人立马赔笑道。

“这是隆海，论年岁，你比他还小一岁，你得唤声哥哥的。”郡主柔声说道。

“隆海哥哥好！”反正多认一个哥哥，也没坏处，总有人罩着我不是？

“你是熙煜吧，我总听我娘提起，说你母亲当年是倾国的容貌，今儿个看到你，想到母亲所言不虚，当真是个美少年。若是个女子，我当娶了才是。”余隆海笑吟吟的说着。

娶我？我看你是发疯！这话说得太没分寸！林熙煜虽然汗毛直立，但也不能表现得太不自然。

“这不成器的，又在乱说！”郡主狠狠地瞪了余隆海一眼。

“这光顾着说家常话了，正事倒是忘了。林将军，我这次来有三件事想与你和尊夫人商议。”郡主立马收了怒容，和善的看着林磊说道。

“但凭娘娘吩咐。”林磊与王夫人同声回道。

“这一来是为二哥儿而来，我姐姐命苦，走得太早，留下这孩子。当年我与姐姐也立过誓言，若是谁先走了，非要把对方的孩子视如己出才是。所以，如今我便觍着这张脸来讨要这孩子，林将军和夫人不会舍不得吧。”郡主双眼从林磊身上转到王夫人处，充满着期待。

“这，恐怕不妥吧，郡主娘娘，这熙煜是将军的儿子，哪有给了旁人的道理，更何况如今他年纪轻轻便已做到县尉，未来前程。。。”王夫人立马回应，却被郡主打断。

“论起这前程，将军府哪能比过郡主府，我父亲也是陛下亲封的英王，陛下的亲弟弟，再说了，我夫君是翰林学士，这学业、前程等夫人就不必担忧了。更何况，我也只是将这孩子养在郡主府，他平日里也都能去探望将军与夫人，更是全了他孝子之心。”郡主针锋相对，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可这京城与长生远隔千里，虽说二哥儿能来探望，这往返一次也得数月不是？颇为麻烦。。。”王夫人还想挣扎一下，其实她并不是舍不得林熙煜，而是舍不得他刚刚挣下的这份前程，照目前的发展，林建肯定也是要入仕的，这样家里就有三个吃皇粮的，任他外人是谁，都得给三分薄面。

“这就说到第二件事了，虽说陛下刚刚亲封了将军，可眼下这朝堂上，用到将军的地方还多，所以，我父亲的意思是想调将军回朝。”郡主转过头，望向林磊。

从刚才直到现在，林磊一言不发，并不是内心没有筹算，而是没有看清郡主来意之前，不好发作。郡主这一问，林磊便回道：“蒙王爷抬爱，这本是极好的事。奈何下官刚刚领了新差事，都还没有走马上任，就回京，说句犯上的话，似乎显得陛下有些儿戏，朝令夕改。”

“这事将军不必担心，既然父亲有了想法，若将军不反对，这圣旨嘛自然就会有一份新的来。此时陛下能信任的，也就是他这个亲弟弟了。”郡主强调了几个字，言外之意，是告诉林家上下，此时，是英王做主的时候。

“还请郡主娘娘说出这第三件事，也好让下官通盘考量。”林磊不动声色。

郡主轻呷一口茶，笑着说道：“这第三件事便是喜事，我看将军家的三姑娘品貌端庄，是个美人胚子，我夫家有个侄子，相貌堂堂，刚中了举人，这会儿应该会出枢密院的缺儿，我想着为他说亲，若两家再结秦晋之好，如此也对将军未来的前程有益。”

王爷女婿的亲侄子，又要填掌管军事枢密院的缺儿，这不也是顶好的前程吗？虽说原本许了宰相家的庶子，那庶子虽得宠，可也毕竟是庶子，继承不得家业，如此看来，这个姻缘便是极好的！梅姨娘在门外听得真切，暗自盘算后，认为是个好事，她怕王夫人一口回绝，于是便冲进正堂，给郡主福了福，道：“请郡主莫怪，这贵人议事，原没有我说话的份，可雅莉毕竟是我的女儿，有话不吐不快，还请郡主见谅；今日，雅莉能得郡主抬爱，亲自来说亲，说到底是给了我们主君颜面的，我们做下臣的便不能驳了贵人的脸面。若是贵人问我这亲母意见，我听凭贵人做主。”

梅姨娘本就看着柔柔弱弱，此时因为情绪激动，眼中似乎夹着几颗眼泪，语气歉然，面容真诚，望着郡主和林磊。

郡主脸上拂过一丝不快，但也没有失了分寸：“想必这就是梅姨娘吧，果然生的美，才有将军家姑娘的这般好姿色。如今我与你主君和夫人商量，就是希望把这亲事定下，想来，林将军与夫人也不会驳了我的面子，早晚都会定下，到时也一定会知会姨娘的，何必这般心急的来说项。这我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不会怪罪，让外人见了，恐怕要说林将军内宅不修了。”

梅姨娘双手绞着丝帕，凄声道：“郡主娘娘说的是，是妾身无知莽撞，可终归是我亲女子的亲事，身为亲娘，不敢不说。如今下了主君的脸面，是妾身无知，回头就自请罚跪祠堂，用来赎罪。”

郡主心中嘲讽，果然生的狐媚，只配给人做妾，冷声道：“看来梅姨娘得好好学学规矩了，越说越不得体；姨娘说这是亲姑娘的事，要问亲娘，可要知我朝素来都是正室大娘子掌家，且不说是庶女，就是嫡女也都是大娘子做主，而如今，林府上竟是姨娘做主了，那岂不是让王夫人让位的意思？”

梅姨娘脸色惨白，颤声说道：“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怎敢僭越，这事。。。”

林磊忙示意梅姨娘不再多言：“让郡主娘娘见笑了，这般没有体统，确实是该管教了。”说着，内心狠狠地记了梅姨娘一笔。

郡主只正色道：“梅姨娘，今日也送你一句，要知道，说话前你得思量你的话到底多重。你今日下了林将军两次脸面，第一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贵人与你家主君说话，你这般冒失闯入，让你家主君颜面何存？好在我与林将军算是旧识，若换了外人，不知道怎么说这林府没规矩呢！”

这郡主发话，就是句句见血，林磊此时内心恨毒了梅姨娘。

郡主顿了顿，又言：“这第二，你明知我给了你体面，自然该住嘴，可你偏又开口，说自己无知，自请罚跪，既然知道自己行事鲁莽，却又非要掺和大娘子该定的事，家里也只有主君能罚你跪祠堂，为了你亲姑娘，你竟僭越身份，自罚！你哪里是无知，你这是处处都知晓，处处都下你主君颜面，莫不是仰仗着我来说亲，非定下你姑娘不可，感觉自己高人一等了不是？”

这郡主边说，边用余光扫了扫林磊和王夫人，只见林磊被说的羞愧难当，那王夫人更是气的咬牙切齿，巴不得把那一口银牙咬碎，啐梅姨娘一脸。

“还不下去！！！”林磊怒吼，若不是郡主还在，恐怕梅姨娘现在就已经板子上身了。梅姨娘福了福，狼狈的逃出正堂，蹲在抱厦自顾哭泣起来。

“让郡主见笑，实在是下官的错。”林磊赔着笑脸。

“你我都是旧相识，别怪我下你的面，将军，你看你后宅如此不堪，二哥儿怎能教养的好，若不是我姐姐悉心照拂的那几年，恐怕现在也会如此不讲规矩。所以还请将军早早定下，我也好带着二哥儿一路返京。”郡主看似在商量，但内核却是命令。

梅姨娘失了分寸，让林磊落了下风，不得已，只得说道：“这第一件事，想着熙煜能养在郡主膝下，自然是他百年修来的福气，为父为母的岂能为一己私利而废了这孩子这么好的缘分，我看就依郡主的意思，让熙煜养在您府里。”林磊边说边望向王夫人，而王夫人还沉浸在梅姨娘下她颜面的事情里，无法自拔，徐妈妈见状，忙用手轻戳王夫人的后背，王夫人才如梦初醒：“正是呢，正是呢，这煜儿能有此归宿，实乃他的福气，福气。”王夫人越说越没有底气。郡主见状，微笑的说道：“既然将军夫人都不反对，熙煜来，可愿到郡主府里来啊？”

郡主说罢，一把揽过林熙煜，慈爱的看着他。

额的亲娘，林熙煜肉麻到陕西话都快说出来咧。郡主娘娘您问了所有人，最后才问我，不应该先问我的意思吗？合着我就是个物件，随便送来送去，谁喜欢拿去玩两天再还回来？林熙煜满腹牢骚，但他清楚的知道，在郡主府，他会得到更多的机会，也将面临更多的危机，可无论怎么说，都比这感情不够深厚的林府来的好。

“蒙娘娘抬爱，父亲母亲允准，熙煜自然没有意见，只是。。。”林熙煜故意停顿。

“二哥儿还有顾虑？”郡主忙问道。

“是熙煜刚刚到任，手里正处理着第一宗案子，熙煜想能不能把这案子了结后再回京。”林熙煜顺势说出目的。

“这有何难，什么案子，我安排了人去办就是，必不让你这县尉丢了颜面。”郡主笑呵呵的说道。“可熙煜想着，自己完成这案子，也想历练一番，请郡主允准。”林熙煜有自己的算计。

“既如此，也好，给你三天，放手去做，三天后不论办成办不成，都要随我一同返京。到时候，我会着人为你善后。”郡主故意把善后说的重了些。

“熙煜从命。”

“那这第二件事，我看将军也早早定下，把这边的公务交接清楚，早日回京吧。”郡主趁热打铁。

“郡主容禀，这军务繁琐，恐怕不是一日两日能够理清，何况下官回京也不知王爷需要下官如何效力，这千头万绪的，一时间也难以决断。”林磊试探的问。

“这不难，父亲在我出京时便交代了，若林将军愿意回京，便去殿前司做个左班指挥使，因你才被晋升，不宜无功再赏，所以平级转到陛下身边当差可好？”郡主抛出橄榄枝，这殿前司可是守卫皇城的禁军，能在这里当值，都是非富即贵的主儿。如今能在里面做个指挥使，未来若外放，必然是地方的军政大员。

郡主见二人还在思量，便又说道：“王夫人可以收拾府邸先行返京，我父亲已为将军置下宅邸，夫人可随时入住，若有生活上的不便，随时来找我便可。”

“如此，我们也可无后顾之忧，主君您看呢？”王夫人喜不自胜，的确一个渝州本地的大户又怎能有机会去京城居住，更何况天子脚下，对林建的未来也颇有助益。

“如此，便也听郡主吩咐。”林磊想再挣扎一下，可怎奈何那王夫人把话说死了，他又何尝不知，天下没有白给的吃食。英王如此善待，左不过是看中林磊在渝州掌兵多年，其手下广布军中。而渝州军又是整个盛国最强大的存在，得渝州军者得天下，太子又与渝州军不睦，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机密，林磊也不愿再去多想。

“这第三件事啊，我就做主了，就许了你家侄子，让我们两家亲上加亲！”大嘴巴的王夫人见林磊同意，立马把雅莉的亲事定下，足足过了一把大娘子的瘾。

林磊瞪了王夫人一眼，但也不好发作，便也默认了王夫人的意见。

“如此甚好！我三日后回京，先去渝州别院小住，熙煜你办完差便来别院与我汇合，我们一同返京。夫人你们随时可入京居住，我留下一名小厮，他会帮你们联络京城住处。好了，这几件大事都了了，咱们用膳吧！”郡主喜笑颜开，王夫人忙不迭的安排用饭。

这一家子虽在一张桌上吃着，各自却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