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回旋镖飞回来了（1/1）

“汝且言之，吾倒要看看他这厮杀半生的人，能做出什么华章美句。”

曹操闭上眼睛，一边让侍女为自己按摩头部，以缓解饮酒后隐隐传来的疼痛，一边让杨修背诵。

杨修记性甚好，当即就开始记诵道：

“他那纸张折着，前面、后面都看不到，只见其有此句，曰：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曹操闻听，不由得睁开眼睛，奇道：“如此奇文，真出自那邢道荣之手？”

杨修道：“千真万确，在下亲眼所见。他那文章投入火中之后，热气腾飞，在下还看见一句：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这句话正说到曹操心里，与他所作乐府《龟虽寿》似乎不谋而合。曹操一下站了起来，在厅中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

“此人既如此大才，缘何不愿在众人面前展露？他的根基在江夏，兵精粮足，来时又把军队托付给了云长，吾纵然不愿，亦不可能把他扣在邺城，他藏拙的意义何在呢？”

杨修听见了，拱手道：“丞相欲明其意，何不试探一番？”

曹操眼前一亮，问道：“如何试探？”

杨修笑道：“丞相可以心中疑难之事问之，察其言语，若果有高见，便知是其本人藏拙；若见识平平，那便知道那篇文章或许是诸葛孔明、周公瑾之流闲暇所做，被他记诵在心而已。在下见他字迹潦草，全无章法，说他写出那样的文字，的确难以让人信服。”

曹操闻言，点了点头，道：“此虑正与吾同也，快去请他过来一叙。”

少顷，邢道荣过来，曹操笑呵呵的起身相迎，道：“昔日荆州一别数年，今日一见，君之风采，更胜往昔啊。”

邢道荣也跟曹操客套了几句，心中却狐疑，曹操没事干叫他来私下见面干嘛？上次在荆州见面的经历，可称不起太愉快。

“吾最近心有所惑，欲寻一高人解惑，今日邢君在此，正好为吾解惑啊。”

曹操笑呵呵的说道，但邢道荣心中却警铃大作，曹操帐下谋臣如云，何必要向一外人问计？只怕有什么阴谋，便推辞道：

“在下少以卑贱，唯依勇力。丞相帐下能人辈出，在下便不献丑了。”

曹操面上笑容更盛，道：“哎呀，孤因为这件事，忧心劳力，把许多正事都忘了。士燮在交州，竟敢自称安南大都护，还说是奉了丞相府的公文。孤怎么不记得孤下过这种公文了？还是得向陛下请旨，明发上谕以讨之。”

邢道荣闻言面色一变，这公文是他伪造丞相印鉴做的假。不过士燮也不关心公文是真是假，只要有个理由，承认他在交州事实上的格局就行，再说只要朝廷不追究，真假又能有什么影响？

可一旦明发上谕，那性质就不一样的，士燮乃当世大儒，安南都护府多依其名声而立，若被传成是矫诏割据之人，对他的势力受损是一方面，就怕士燮不肯再如同之前那样，把大量的稻米低价卖给江夏了。

想到这里，邢道荣急忙陪笑道：“士威彦忠勤王事，年年贡礼不绝，乃朝廷忠臣，令其为安南大都护，也能让其为国开边。文书有缺，没有备案，补上就是了，何必劳师动众？”

曹操见他神色谄媚，全无一些老谋深算的意味，不由得哈哈大笑道：“若是邢君为我解惑，我心情一好之下，说不定就找到那文书的备案了。”

邢道荣无奈，只得道：“全凭丞相吩咐。”

曹操这一下却是犯了难，他有什么疑难问题呢？如何攻破江东？这个肯定不能问……曹操一边思索着，忽然想到，叫他来不就是为了文学之事吗？那这个问题就可以用来诘难他一下了。

“吾二子并贤，不知何人能在吾百年之后，奉祀宗庙，以使香火不绝？君外臣也，可不必顾虑。”

历来立储的问题最难回答，因为大臣不论怎么回答，都有居心叵测之嫌。只有立嫡以长这种废话，才能保证安全。

曹操当然是不想听废话的，在他看来，嫡长子继承制自然有其优点，那就是保证政权稳定。可是当今乃是大争之世，岂能默守陈规？汉末以来各路诸侯，继承之时无不出乱。唯有江东，虽然是兄终弟及，却是唯一的平稳过渡。

邢道荣自然也知道，立嫡以长这种废话交不了差，思刘景升、袁本初故事在贾诩身上还行，放自己身上只怕也是不行。

思虑良久，才道：“明公欲使基业昌盛乎？欲使香火绵延乎？”

曹操闻言，不由得奇怪，邢道荣的各种回答他都设想过，却没想到他会反问这个问题，便问道：“基业昌盛如何？香火绵延如何？”

邢道荣道：“大公子为人深沉果断有城府，若其为继也，则明公之基不至似袁本初、刘景升般四分五裂。不过其余诸公子恐难苟活于世。莫说诸公子，就连他们身边的人和明公现在所宠信的这些人，只怕到时候都难逃一死。若以大公子为嗣，则公之基业必不致倾颓，然则公之宗族怕是要枝叶凋零了。”

“至于二公子，为人宽仁量宏，性格潇洒，不拘小礼。若其为继也，必不至于为难诸弟兄。不过明公诸子并贤，到时候诸弟兄间只怕少不得要有一番争斗。”

邢道荣说完了，曹操不由得沉默，他何尝不知曹丕继承了他办事果断，手段狠辣的性格？若是让他当了嗣子，自己的其余几子必为其所害，甚至像救过自己性命的曹洪、鲍信之子鲍勋，也难逃一命。

只是若是让曹植为嗣，他狠不下心来软禁那几个兄弟，到时候说不得要闹得跟袁本初死后，诸子同室操戈的情况一样。

他自己就是趁袁绍死后，逐一收拾袁绍的儿子们，最后才吞并了他的土地。刘备是与自己一般的枭雄，若是等自己死后，刘备也给他的儿子们来这么一手，步了袁绍的后尘……曹操想到这里不由得就是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