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李二牛从军（上）（1/1）

诸葛亮令门下督马忠，率领亲兵两千，在蜀郡各县，募兵南征。更言明：从征者，悉予南中之地三十亩，编户齐民。

此政令一出，对于蜀地有地的良家子来说，并没什么吸引力。三十亩田地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家里人口少了，三十亩地根本耕种不过来，可若是雇佣长工，这点地又实在不值当的。

但是对于那些世家大族的佃户来说，这个条件却是优厚无比。佃户一辈子给人家干活，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获得自己的田地吗？可是蜀地地势平坦，水网纵横，良田虽多，价格也不是他们能负担的起的。

如今相国拿出南中的土地来征募大军，若是随从南征，那他们一般的种地，却再不用给别人当佃户了。况且还能编户齐民，这对于一些隐民更是无可拒绝的诱惑。

隐户就是官府的户口上没有登名字的人，这样的人虽然不用交税，可是同样的，也失去了官府的保护。就算是被人打杀了，其名字并未登记在户口上，那就算是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这些隐户的产生，一部分是流民与失地的农民，还有一部分则是地方豪强有意为之的。须知官府的政令推行最低的一级单位，是在县中的。再往下就要靠乡有秩、三老来帮忙推行了。

乡有秩、三老的产生，在前汉时，多是当地推举地方上年高有德的人担任。而到了后汉时，却多由豪族担任。

这些人欺上瞒下，对下谎称已经报上了户口，却偷偷将此人的出生资料藏匿起来。到了每年收税的时候，却将这人交来的税收中饱私囊。

就算是哪一天把戏被戳破了，可那被迫成为隐户的人，若想重新编户，就要补上这些年欠的赋税。那又哪是一般百姓负担的起的？

李二牛就是这样的一个隐户。他家中原本也颇过得，有几十亩良田，兄弟也不多，算是当地的小康之家了。

可是一场瘟疫，却让他不仅父母双亡，还债台高筑，不得不卖房典地，以赎其债。

后来，李二牛想着，虽然没了田地，但他自小也是衣食不缺，还识文断字的，就是去城中打工，也比别人多些力气。

谁知进城干了几个月之后，李二牛因一次口角与人闹到县衙，才被发现，居然是隐户。

李二牛不忿，想要状告乡老，但乡老却振振有词的称，李二牛从来没有给过他口赋，也不曾让他帮忙上户。他就是个刁民，想要逃避税赋。此事因为犯了案子，翻出此事来，这才反咬一口。

二人争执不休，但都没有证据。衙门派人走访当地，而当地人也都因为当年的一场大疫和后来的赵韪之乱而离散各地，也是无从查访，此事只好搁置了。

但李二牛从此以后却成了隐户，除了投身大户当佃户，城中再也没什么活给他干了。原先他父母活着的时候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此时翻出这事情来，自然也作罢了。

原本李二牛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哪天一头栽在黄土垄上，也就一了百了了。可谁知这一天，却遇见一队敲锣打鼓的衙役，言道汉中王相南征，募民从军，凡从军者皆分田编户。

李二牛初听还不敢相信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后来见一同佃租黄老爷家的田地的佃户也都纷纷跑去县里，这才扔下锄头，急忙赶去县衙招兵的地方。

过去一看，那里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了。李二牛站在里面，局促的看向前面。

来的人的确不少，而且不光有他这样老实粗笨的庄稼汉，还有城中的地痞无赖，甚至还有几个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不禁衣着华贵，还带着那么老长的弓箭。

李二牛看了，不由得心中更是惴惴不安，那几个地痞无赖，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又不事生产，李二牛毫不怀疑，能将他们淘汰调。但看见那几个昂首挺胸，甚至还带着护卫的少年公子，李二牛心中却有些迟疑了，万一选不上，该怎么办？

虽然李二牛心里面七上八下的，但是征兵工作还是快速的进行，队伍不停地快速缩短，前面的人在征兵官面前简单回答几个问题，就过去了。

不多时，李二牛就到了队伍前端。看见征兵官奋笔疾书，等到一个新人过来，几乎头也不抬，问几个问题，就放人进县衙里面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看见几个被淘汰掉的，难道军中缺人缺的厉害？

“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李二牛听见那征兵官问道，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乃是这城里的泼皮爨二。此人家中原本也是城中富户，乃是爨氏的分支。但后来他迷上了赌钱，把好好地一份家业全都赌输了去，连妻子也与他和离，回娘家去了。

这之后，爨二只能凭着自己在城中多年的交情，四处去打秋风，勒索商户过活。当年李二牛之所以被发现是隐户，就是因为爨二到他干活的酒楼去闹事，李二牛不和与他争论，二人大打出手，这才闹出官司来。

却见爨二竟不怕官，一拍胸脯，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爷摸着天爨二的便是。却是本地的人氏。”

征兵官看都没看他， 只道：“会写自己的名字么？”

爨二家里小时候虽然还颇富有，但他从小奸猾，不喜读书。到现在不过粗通文墨而已，就是自己的名字，也只会写个二，不会写爨。

此时闻听征兵官询问，不由得有些羞赧，又暗恨自己的老爹：姓什么不好，偏要姓爨。这若是姓丁，他还会写不出来么？

但眼见征兵官有些不耐烦，后面的人又催促，爨二只得低头道：“不……不会写。”

“进去吧，下一个。”

征兵官拿过一个系着黑色丝绦，画着三条竖线的牌子塞给了他，挥挥手，让他进县衙去了。

爨二刚才站在旁边，已看的明白。来往若是识文断字的人，拿到的牌子上的丝绦便是红色的，若是睁眼瞎，拿到的牌子丝绦便是黑色的。而本地人牌子上有三条竖线，外地人牌子上只有一条横线，若是隐户佃户，则牌子上什么都没有。

如今看手里的牌子，这征兵官敢是拿他当成睁眼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