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其父直言拒绛侯 其子婉言谏王后(1/1)
却说宋昌这边,因为刘恒要赶新年之前完成登基,所以没有时间等关良回来复命了,跟那天傍晚指路的船夫打过招呼后,便启程渡河继续前行。马不停蹄车不停转,一行人终于在九月廿八这天抵达了高陵,张武身材高大,立在马上已经能远远看到长安的城墙了。听到张武的回报,刘恒吩咐众人歇息片刻,一口气赶往城门。
就在大家各自找石头大树休息之时,西边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宋昌反应最快,抓过佩剑挡在刘恒身前,就要招呼其余人警戒来者。不料刘恒镇定地按下宋昌的剑鞘向前走去,大声说到:“不必惊慌!我大汉都城郊外,还有人敢袭击本王不成?来者何人,速速下马!”几个呼吸间那名骑士便赶到刘恒面前,刘恒话音刚落,对方便翻身下马,跪拜在地:“长安东部尉麾下郎中夏侯起,拜见代王殿下!下官奉太尉之命,在此专程等候殿下,太尉与丞相等人此刻已经出城迎接殿下,请殿下及诸位同僚随我前去。”
听到这里刘恒一行长舒一口气,怀着兴奋而憧憬的心情迅速收拾好行装,继续缓缓赶路,宋昌则随夏侯起轻骑先行前去观望。果如夏侯起所言,快到渭桥时,二人便看到了远处周勃的大旗,在辨认出陈平、刘章、张苍等人后,宋昌立即回马报信,而夏侯起则返回了迎接队伍。
须臾之间,一大一小两支队伍就在渭桥桥头相遇了,那一刻周围的空气似乎已经凝固,除了秋风吹拂下河边树叶的沙沙响声和桥下渭水的潺潺水流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就连双方的马都在这股严肃的气氛中停止了打响鼻,几只刚开始稍显不安、频繁抬起放下的前蹄也陆续平静了下来。
紧张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周勃率先翻身下马,陈平和刘章等人见状也不甘落后,高呼:“臣勃(平/章/苍等)恭迎代王殿下!请殿下尽快进京登基!”话音未落,刘恒便瞥见舅舅在人堆里悄悄向自己点头,心里一阵踏实,于是率众人纷纷下车下马还礼。
双方礼毕之后,气氛又稍稍尴尬了起来,毕竟都是头一回干这种事。片刻之后周勃向前走了几步,开口打破了平静:“臣有言密禀,不知殿下可有空闲私下一叙?”刘恒转过头看了看众人,宋昌心里明白,立刻上前回应:“下官代国中尉宋昌见过太尉,不知太尉欲告以何事?若为公事,还请趁诸位在场公开禀奏;若为私事,王者没有私事!”听到宋昌语气越发强硬,高要在身后偷偷拉了拉宋昌的衣襟,结果宋昌压根就装作不知道。
周勃一看下不来台,回头和陈平交流了一下眼神,遂单膝跪地奉上了传国玉玺,刘恒一看心想:这周勃是要搞哪一出?又是想找我说悄悄话,又是当场奉上传国玉玺,难不成登基仪式就在这渭桥上开始?我要真按着他们说的来,那不成了傀儡了?天子大权我是要自己握住的,拥立之功又如何?遂后退一步回拜道:“太尉想法本王已知晓,然这渭水之畔终不适合正式登基,现在奉上玉玺难免留下口舌,不如引我等先往京都馆舍歇息,再议大事?”
周勃还想再说,毕竟离新年只剩下两天了,时间真的很紧张,但是陈平出手拦了一下,然后向刘恒下拜言到:“既如此,便令夏侯起引殿下一行前往馆舍,臣等即刻入宫准备即位事宜。”夏侯起领命而去。
长乐门前,脸涨得通红的周勃质问陈平:“你就这么遂了代王的意愿,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小皇帝还在宫里,两天时间够安排好登基仪式吗?”刘章心里也有气,他本身是希望自己大哥即位的,但是名分上确实没有刘恒正当,所以他更希望从刘恒手里分走更大的权力,于是也埋怨陈平说:“丞相丞相,不是我说你,咱们出发前商量好的,你这话锋一转,主动权直接到人家代王手里了,咱们再怎么说也是屠戮宗室,日后被清算了怎么办?”
只见陈平面色一冷,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到:“那就让代王也来一次‘屠戮宗室’。”
不得不说刘恒的先手准备确实精妙,他在动身之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王后和四个孩子也是吕氏一族,现在全国上下到处在诛吕,这几年作为代王远在北地倒没怎么受波及。现在突然要即位,陈平这帮人必定要逼迫自己和吕氏划清界限,自己不在中都,国内万一有朝廷眼线搞事情,妻子儿女们性命就难保了。
自己肯定是不愿意这么绝情,只是麻烦的点在于不能给陈平留下把柄,必须要让他们真的相信自己已经和吕氏划清界限,因此事情就只能交给宋昌去办。共事多年以来自己对他也是知根知底,这是一个值得托付的朋友,他一定有办法瞒过陈平等人,保下妻儿性命。
长安城那边风起云涌,馆舍和朝堂上两拨人正在互相算计,中都城这边则是一片祥和。宋昭从马夫村星夜兼程赶到家中的时候,王后吕氏正在和自家娘亲闲扯,这位婶还真是心大啊!宋昭也顾不上换衣服喘口气了,从水缸里舀起一瓢凉水咕嘟嘟喝完,便关上院门,拉回在门口墙角玩耍的公主刘礼和小王子刘智。王后看到宋昭这一系列操作有点好奇,就问发生什么事了,宋昭不敢直言害怕吓到这位婶儿,于是先反问到:“王后可知高后崩后朝中众臣所做之事?”吕氏没反应过来,只说:“本宫自然晓得,只是我等远在中都,与长安诸事并无干系啊。”
宋昭急得声音差点大了起来:“干系就在此时!代王殿下要进京即位,那周勃陈平必不愿交权,到时即便殿下已是天子,恐怕也难阻止众人对王后及诸王子公主不利。”吕氏看上去还是有些不信,两个孩子甚至继续玩耍,宋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掏出父亲手书呈上并说到:“这是前几日家父受代王殿下所托,传给我的密信,王后一看便知。”吕氏将信将疑地接过手书,反复看了好几遍,宋昌写得隐晦,但是吕氏也不是弱智,看多了想多了自然也能想明白。
不久,吕氏缓缓将书信递给张氏,长叹一口气,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沉默不语。张氏匆匆浏览过书信,转过头问宋昭到:“这就是那天关良送来的吧,昭儿可有什么好办法?”见宋昭没有回答,张氏继续说到:“为娘也觉得朝中之事确实与王后一家无关,丞相如果真要这么做也着实过分,只是这中都城中,朝廷眼线也不少,今日王后要是走出咱们家,恐怕明日丞相就知道了。为娘的建议是王后先留在这里,夜深后再乔装一下回府,不知王后觉得如何?”说完转头看向吕氏。
吕氏没有说话,还在发呆中,宋昭想了一下接过话头说到:“王后来时肯定已经被注意到了,不如这样,找几位仆人扮成王后和孩子们的样子即刻回府,带上王后手书向太后说明情况,并让大王子和二王子先去平邑郊外躲一躲。夜深后我带王后和孩子先去高柳县马夫村,安顿好后择机告知大王子二王子前去汇合。”
吕氏算是听明白了宋昭这娘俩想干嘛,但是比起自己和孩子们的安危,她更担心那几位替身仆人的性命,陈平是真能下死手的。对于这一点担心,宋昭则不甚在意,毕竟几位仆人只是用来在外面掩人耳目,王府里面他陈平还没这个权力去乱杀人,如果短时间内不好回来,干脆就当送给太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