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六节（正文）（1/1）
下了朝，夜悠雪在御书房的龙椅上滚来滚去，把头发滚得像疯子一样。没办法，这是她的怪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像皮球一样乱滚。
碧云端着茶盏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顶着一个鸟窝，气呼呼地戳着明黄色的软枕，一边儿戳，一边儿说：“嫁给我会死吗？小气鬼……小气鬼……好歹我也是皇帝不是，嫁妆什么的我都不要……我只要你的人啊！聘礼你随便开，金山银山我都给你打白条，等有钱了肯定补偿你……龙床我分你一半儿，龙椅我给你一角儿，龙体我随便你上啊……这样还不行，你还想如何嘛！”
也许，相爷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一刻，碧云为君墨染的选择深深点了赞。
好半天，夜悠雪大概是怨念够了，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那个可怜的抱枕，但依旧衣容不整，蜷在龙椅上生闷气。
碧云本来是不想理会她的，但，见她今天受打击确实不小，想了想，还是发挥了几分慈悲心，轻声劝着她道：“其实相爷对陛下还是很好的……”虽然是拒绝，至少他没当众给你脸色看，而是定下一年之期。
后面的话她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夜悠雪已经从龙椅上蹦起来，大眼睛亮的就跟几百盏灯烛一样，“所以说相爷其实是害羞吧，其实很喜欢朕吧，其实巴不得今天洞房吧，是吧是吧？”
我错了，我不该同情她的――碧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早就该知道了，夜悠雪是蹬鼻子上脸，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人。
夜悠雪已经陷入了美梦里，贼溜溜的笑着，而且，随着“洞房”这词从她嘴里蹦出来，那张还算清秀娟丽的小脸，彻底猥琐起来……
也就在此时，御书房外的侍卫走进来，对夜悠雪施了一礼，“陛下。”
夜悠雪停了贼笑，单手绕过一缕发，抬眸问道：“如何？”
“启奏陛下，昨夜确实有人闯入内宫。”侍卫的话音一落，碧云惊诧道：“何人闯入？”
“还不知道是什么人，来人的武功极高，没有留下丝毫线索。若不是陛下亲自交代下来，属下恐怕永远也不知道有人进了内宫，属下守宫不利，请陛下责罚！”
在侍卫跪倒后，夜悠雪摆了摆手，“没事，你下去吧。”
“谢陛下。”
侍卫退下后，碧云立刻问道：“有人闯入内宫，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猜的咯。”夜悠雪笑着坐起身，伸出爪子在头上扒拉几下，让原本只是“一般”乱的鸟窝升级为“非常”乱。
碧云心里清楚，要是夜悠雪不想说，自己也没有立场去问。只是，她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夜闯内宫。更何况，内宫里护卫森严，又有君墨染亲自挑选的数百个顶尖好手环顾各宫各院，日夜巡防，在这种铜墙铁壁下还能进出自由……来人，必不可小觑！
抽出一本折子，夜悠雪看了几眼，忽然笑出声来，对碧云晃了晃，“看来，就算有一年之约，他也不肯放过我啊，这皇夫人选的折子现在就开始一个劲儿往上递。”
碧云的心思还在夜闯内宫的神秘人身上，对夜悠雪的话并不在意，夜悠雪合上奏本，眯眸浅笑：“相爷还真是会给我挑人呢，竟然要我立他为夫。”
相爷？
听她说到这个名字，碧云立刻看向她爪子里的奏本，黑底金缎，是丞相专用的奏本。
“这是相爷给陛下的折子吗？”
“是啊，他在折子里给我提了一个皇夫人选，呐，还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呢。”夜悠雪托着下巴，手里的奏本敲了敲桌子，对碧云笑道：“你猜猜，他给我提了谁？”
碧云看着夜悠雪两根雪白玉指间玄黑端重的奏本，思索片刻后，突然眉心一蹙，“难道是――”
当模糊的答案，以清晰的思路窜进脑袋里的时候，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缓缓地对上夜悠雪似笑非笑的眼，她轻声问了一句：“是，江陵王？”
“嗯嗯嗯，碧云好聪明哦~”夜悠雪清澈无垢的大眼睛看着有“才比状元”之称的碧云，然后微笑，“就是风奕。
见她如此灿烂的笑容，碧云愣了一下，“陛下，你不生气？”
“生气做什么？”她把奏本在眼前晃了两晃，两枚弯弯的月牙儿出现在脸上，“他也是为我好，而且，碧云，你不觉得相比于君墨染，风奕确实更适合成为我的皇夫吗？”
听她这么一说，碧云也开始认真思索起来，确实，如果从帝位安稳的方向考量，招赘风奕才是正确的决定。
况且，风奕是藩王，属于“官白”之列，又不近女色，算是“清君”，至于“五等”……他是南楚皇子，夜昭虽然赐死了南楚皇族，但也厚葬了他们，给了封号，因此，风奕亦是“五等”。
说起来三样都不符合，其实三样都符合，再加上他现在对南晋的威胁，以及手中势力，倘若立他为夫，将他招到帝都，软禁后宫，那江南危机自然迎刃而解，夜悠雪也可以顺理成章接收他的势力。
而君墨染则是十年前被夜昭收养的孤儿，没有任何背影，他一身华彩，本该是惊世绝俗的人物，如果成了皇夫，反而是明珠蒙尘——
无论从哪里角度看，招赘风奕，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决定——显然，君墨染早猜到了这一点，才会上奏本提议的。
夜悠雪捏着玄黑的折子，双眸盛满笑痕，但在碧云看来，其中丝丝缕缕的寒意又显而易见，她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快了一拍，“陛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嘛……”夜悠雪把奏本抵在唇上，慢慢轻咬了一口，唇角弯起了明媚的笑，“我的意思，是亲自去问问。”
问问？
问谁？
相爷吗？
碧云看着夜悠雪徹亮的眼眸，又觉得不对，沉吟了片刻，谨慎问道：“是……去问江陵王？”
“啊——说起来，也有一个月没看见江陵王了。”夜悠雪挠了挠头，颇为遗憾道：“好歹他也是个美男啊，怎么放在那儿，放着放着就给忘了呢！”
言下之意，颇为遗憾。
果然，不能寄希望于这个“又”开始抽风的女帝，碧云默默的扶墙片刻后被夜悠雪抓回寝宫，各自换了衣服。
不问也知，她又想偷溜出宫了。
换好了衣服，夜悠雪提着裙子，一路邪邪地念叨着“风美人，风美人，风美人”，一路撒欢似得往宫外跑，正好在宫门口遇到了要来请安的夜子然，自然而然的，夜子然也很无辜地被抓出了宫。
一行三人，出了宫门直奔幽林行宫。
期间夜子然疑惑地问了句，这是要去哪儿，夜悠雪对他露出了白森森的牙，说姐带你去看美男。
“其实，我就是美男啊！”——当夜子然以无比认真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得到了夜悠雪最大的白眼。
“能让我吃得到的美男叫美男，吃不到的美男叫伪娘！阿然你说你是哪个？”女帝陛下如此的回答。
“……当我没说话。”楚王殿下摸了摸自己那张过分娇美的脸蛋，一声长叹。
幽林行宫是夜昭在位时修建的一处别苑，位于帝都城外。因精致典雅，郁林密密，颇有江南风格，取名幽林行宫。
夜氏一族皇嗣凋零，再加上夜昭本身不爱游玩，幽林行宫修建几十年一直空荡荡的。这次风寡来帝都，依照他的身份，君墨染就把他安排在了幽林行宫。
一方面是因为风奕地位尊贵，不能住普通驿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防他，让他远离皇宫。
因而，当夜悠雪并夜子然三人出现在幽林行宫时，守护行宫的人也是一惊。
夜悠雪摆了摆手，缓步走进行宫，而夜子然则是呆呆站在大门外，一步都不动。
夜悠雪刚迈上台阶，发现身边少只尾巴，转身就看见夜子然死死站在原地。本就白皙的玉颜更加惨白，直勾勾看着匾额，额角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冷汗。
“阿然？”
夜子然愣了一下，艰难地拉扯着唇角：“阿姐，你要见人是……是风奕？”
“对呀。”夜悠雪点点头，大大的眼睛水波粼粼：“不是说带你见美男嘛，风奕也算美男呦~”
“……可，可是……”夜子然捏紧了扇子，浅薄的红唇失去血色，“臣弟……”
夜悠雪看向台阶下紧张局促的纤美少年，眼中水波徒然一动，然后微笑：“阿然是不想见风奕吗？”
咬咬唇，夜子然低下头，长长的羽睫颤抖不休，“可以吗……”
他不想见风奕，可以吗？
“……”夜悠雪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扫过他握着扇子，几乎呈青色的手指，片刻后，她忽然就笑了起来：“好啊，既然阿然不喜欢就先回宫吧。”
顶在喉咙上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夜子然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态离开了幽林行宫。
碧云看着他仓促离开后，才幽幽开口问道：“陛下，楚王殿下似乎……”
“阿然吗……”夜悠雪转身，笑意吟吟的眼眸微微地眯了一下，“这样，他才算是走到了朕希望的那一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