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入局（三）（1/1）

冬季的清晨，萧山很早就起来，一个人来到后院的梅林里练剑。

雪花飞舞，剑起剑落，萧山矫捷的身影，穿梭在大雪和梅树之中，若隐若现，舞到酣处，他感觉自己和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已经融为了一体。

大雪纷飞中，身旁的树上有一朵梅花飘落，萧山轻巧回剑，用剑尖轻轻接住了这朵凋零的梅花。

突然他愣了，因为不远处的花树下，一个温婉文静的女孩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来了多久。

“你看，这些花都要谢了。”女孩低下头去，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梅花，低语道：“花开花落自有时，缘去缘落终会散。”

她抬起头，对萧山微微一笑，问道：“你说是吗？”

萧山收起剑没说话，他已经痴了。

女孩走到萧山的面前，将手中的梅花递给他。萧山正欲接住，梅花已经从女孩手中落下，散落成随雪纷飞的花瓣。

这时女孩的脸也开始出现了裂痕，慢慢裂开，然后很快整个身躯都化成了碎片，寒风吹过，碎片在半空中又变成了漫天飞舞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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噌地一下，萧山从梦中惊醒，他坐了起来。

“萧大哥你醒了？天还没亮呢。”身边有人在说话，萧山转头看去，是太湖帮的四当家刘鱼。

萧山点点头，摸了摸手边，自己的刀还在，他的心稍微稳定了一下，再向周围看去，他的面前是已经熄灭的篝火，刘鱼在拨弄着里面还未熄灭的炭灰，刘鱼的身边横七竖八躺着的是二当家和三当家，正在呼呼大睡，再旁边就是抱刀坐着打瞌睡的大当家，篝火的对面稍远处是正在独自喝酒的轩辕烈，在远处的树上有一个绰约的身影，是叶玲儿。

萧山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滞闷，一股透不过气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悄悄站起身，向远方走去，他想去走一走散散心。

此时天还没亮，而月亮又已经落下，这是天亮之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萧山离开了刚才篝火所在的地方，现在这四周的树林都是漆黑一片，差不多伸手看不见五指。

萧山看着黑暗，一种痛苦压抑的感觉堵在胸口，他的脑海里正努力想将刚才的梦境驱赶走出去，这是他努力要封存的过去的一段记忆，原本他已经早就成功遗忘掉，结果随着这几天各种波澜起伏的经历，通过自己的梦境又将它们拉了回来。

所以，萧山又得再次咀嚼这些痛苦，重新回味这些心碎的时刻，但他深知，自己既然选择了面前这条道路，就注定跟梦中的人再也无缘，虽然有遗憾，还有怀念，不过时间会冲刷掉一切。

这时，后面传来“咔”的一声，似乎是地上有根枯枝被踩中了，“谁？”萧山轻喝一声，刀已拔在手中，这里还是妖兽横行的长林山，而且已经没有云瑾的法阵护佑，随时都可能遇到妖兽的偷袭。

“是我，萧大哥，不要担心。”萧山回头看去，正看到一个人影在黑暗里对他抱拳，同时有轻微的熟悉的声音传来：“萧大哥，能否屈驾，小弟有话要讲。”

萧山一愣，点了点头。原来是四当家刘鱼。

刘鱼带着萧山，两人往前再走了一段路程，绕过一片树林走到一块空地上，这时一直走在前面带路的刘鱼停了下来，他伸出手，从手心的上方开始出现一点光亮，然后他手一抖，这点光亮飞到空中，在半空中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白色光球，堪堪照亮了两人。

“想不到刘当家的，居然还会法术？”萧山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个一直很普通最不显眼的队友还能施展五行灵术。

对于选择武学之道的人来说，这个五灵火系的“光球术”可不是那么容易学会的。

不是说习武之人就不能去学道法灵术了，大道若简，大道归一，先天之境的突破对任何感悟天人合一境界的人都是开放的，习武也好，修真也好，念佛也罢，最终的道路都是一个方向到达一个地方。武学之人也可以通过“以武证道”进入先天之境，不过这是需要在武技上沉浸磨炼数十年甚至一辈子，才有可能突破的造诣。

因此，如果一个钻研武学的人还选择边练武边修炼道法，那就好比常年行舟之人上午撑船而下午还要去练习锯树，是不可思议的。

刘鱼看出了他的惊讶，微微一笑，说道：“让萧大哥见笑了，其实在下也是会这一些肤粗浅的五行灵术，只为自保而已。”

“那你是？”萧山越听越觉得这个刘鱼不简单，他此时的谈吐和气质，完全和平时在太湖帮众人面前的感觉不一样。

“在下真名叫南宫珉，南宫世家。”刘鱼再一拱手，看着更加惊讶的萧山说：“以萧大哥的出身，应该知道我们世家与江湖帮派之间暗地里的关系吧。”

萧山默然点头，他确实是知道。

江湖上的各大武学世家，虽然看起来家大业大，气派非凡，但如果只靠田地契税或经商收入，是不可能维持一大家上百口老小锦衣玉食的生活，往往都和江湖的大小帮派有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关系，更有些小一点的黑道帮派，其实背后就是靠这些世家的暗地里扶持才能成长壮大起来，相应的，这些帮派的一些非法收入也直接上贡给了支持它的世家，两者形成了共赢关系。

而为了更好地控制这些帮派，一些大的世家则会暗地里安排自己的人隐藏身份去投奔加入，以便更好的监视或者操控它，这些人，可以叫做一条暗线或者叫布局中的一枚棋子。

而刘鱼，就是这样的角色。

萧山冷冷地看着刘鱼，他突然开口问道：“听你刚才的语气，你是知道了我的出身？”

刘鱼点点头，说道：“是的，萧大哥被叶仙子救回来后昏迷时，我已经通过南宫家的一些渠道收集到了你的所有信息。”

“不过请萧大哥放心，我没有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别人。”他对萧山微微一笑，说道：“其实说起来，我们两家也算是世家交好，没必要因此而撕破脸皮。而且今年本就有一场喜事，我两家因此会结盟也说不定。”

萧山的脸色更难看了，世家这两个字似乎刺激到了他，他的眼睛里露出愤怒的光芒，一改平时温文尔雅的气质。

他不耐烦地盯着刘鱼，打断他话语问道：“我可不想跟你聊什么家族的关系，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刘鱼只得开门见山说道：“好吧，既然萧大哥想知道那我就直说了。今天我之所以会暴露身份，是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萧山板着脸，不为所动。

刘鱼微笑着面对萧山，一点也不在意他是否真的生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不过你一定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看在我们两家的关系上，希望你就此离开，离开长林山，走得远远的，这里发生过的事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萧山冷冷看着刘鱼，说道：“如果我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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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鱼不说话了，他看着萧山的目光开始变冷，慢慢结成了冰。

两人之间刚才那种和谐融洽的氛围已经消失了，杀意在从刘鱼身体慢慢向四周弥漫开来。

“你想杀了我。”萧山问道，他的手已经滑向了背后的刀。

“是的。”刘鱼的声音此时也在凝结成冰，一开口就带着萧瑟肃杀之意：“你不要动，刚才我施展的不止是光球术那么简单，在这颗光球覆盖范围里，你的每一次心跳和呼吸，你肌肉的每一个细微牵动，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冰冷的目光看向萧山的那只手，缓缓说道：“所以，你也别想拔出那把刀，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只要再动一下，二十四只金钱镖将在你下一个呼吸间打进你全身的大穴，你将七窍流血而死。”

萧山的手停住不动了，不过他脸色依然不变，淡淡说道：“原来你实力如此之强，我真是小看你了。”

刘鱼继续看着萧山的脸庞，看着他淡然自若的神情，以及他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倔强和不屈服，一如在看着昨日的自己。

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刘鱼突然感觉又像在看一面对着自己的镜子，照出了自己的过往和回忆。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泄气般说道：“算了，你走吧，就当我俩从没单独见面过。”随着他的话语，周围那弥漫的杀气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萧山惊讶地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一般大的少年，问道：“你不想杀我了，为什么？现在可是你最好的机会了。知道了你的底细，下一次我不会轻易让你再提前施法了。”

刘鱼苦笑道：“我知道，但现在我下不了手。”

“为什么？”萧山不解，对于刘鱼这种行走在钢丝上的暗线来说，每天过得都是刀锋嗜血的日子，杀伐果断是最基础的素质，不可能会因为心软而下不了手，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是有原因。不过是我自己的原因，而且我不想说。”刘鱼沉默了半晌才回答，他继续问道：“我再问一次萧兄，你真的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吗？”

萧山也沉默着不说话了。

刘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摊手道：“既然你不想离开，那我就没办法了。此去前途会异常凶险，萧兄如果一定要去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不过我等办要紧事时，也希望萧兄不要插手。”说着，他手中的火灵法术消失了，周围又变成了漆黑一片，随着光球消失，他人也突然不见了。

萧山出神地望着远方，久久没有吭声。

他回想了自己的这一生，愤懑，悲伤，不甘，各种思绪环绕在心间，就连自己现在要选择的路，也是为了找寻失去的过去，为了抚平自己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