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慕容秋月（一）（1/1）

萧山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刚才六叔的一个耳光把他抽得飞起几米远，也让他整个右脸都肿成了猪头。

不过他觉得很痛快。因为谁敢当他的面羞辱他的母亲，他都会用同样的报复方式，让这个人铭记在心，无论是谁。

六叔的右手在流血，刚才萧山猝不及防地咬了他的手一口让他愤怒万分，没想到这个平时大家都正眼不会瞧上一眼的小东西居然有这么大的脾气，只因为自己提了他母亲的事情，就像只野兽一般发疯地扑过来咬自己。

"呸，下三滥的贱女人生下的贱种，居然会像野狗一样咬人！枉我刚才还想帮你。"六叔晦气地向躺在地上的萧山身上吐了一口口水，悻悻离去了。

萧山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全身上下的疼痛和刚才脸部的重创让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不过，这样死了最好，他想。

本来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上，父母也都离自己而去，这个家族里这些所谓的亲人对他也充满了憎恨和恶意，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愿意容纳自己的存在。

我到底是谁？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我该往何处去？

九岁的萧山，第一次有了如此的想法，而且这全身欲裂的疼痛让他的这些想法越发的清晰。

突然间，他觉得脸颊一暖，一只温柔的小手在轻轻抚摸他伤痕累累的脸，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呼唤：

"醒一醒，快醒一醒。"

萧山勉强睁开了眼睛，被揍得发肿的眼睛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缝，他勉强从缝里向外看去，于是看到了一张满是焦虑和担忧的脸，和一对清澈明亮而且充满了关怀和温柔的眼睛。

在这一瞬间，在他的心里，就已经深深印下了这个人，和她这张美丽的脸。

这是一张全世界最美丽最温柔的脸，这是一个让他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的人。

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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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萧山努力地抬头想看清这张脸。

"我也是慕容家的人，我是刚从杭州回来的。"这张脸温柔一笑，天地间如百花齐开。

"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一个人躺在地上，你怎么受伤了？"

这温柔的声音发出一连串关怀的询问，让萧山全身的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我……我是慕容山……"虽然很不情愿说出这个名字，但是萧山更怕被这个女孩当做没名字的野孩子。

"啊，原来你就是三叔的那个儿子啊！"女孩不仅没有想其他人那样露出鄙视或者厌恶的表情，反而恍然大悟起来。

"你是？"萧山一边在她搀扶下爬起了身，一边有点怀疑地上下打量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孩。

"我可是你的堂姐喔。"女孩温柔地笑了笑，说道："我是你二伯的女儿，我们一直都住在杭州，所以你没见过我。"

"我叫慕容秋月，秋天的秋，明月的月。"

"慕容秋月。"萧山把这个名字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心中。

秋月，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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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次以后，九岁的萧山和十岁的慕容秋月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

在萧山心中，其实比起作为自己堂姐的身份，他更喜欢作为朋友和知己的慕容秋月。

因为慕容秋月知书达理，博览群书，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外经商，接触了各种各样新鲜的事物，也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而且她还爱诗辞歌赋，喜欢读一些深奥晦涩难懂的道法佛经，研究儒学文献，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同时，她还是慕容家的武学奇才，七岁时就学会了全套越女剑法，十岁回本家后就击败了慕容家外聘的武师、江湖有名的无影手陆招风，连当时在场观看的慕容家主也乐得合不拢嘴，都认为她是慕容家的一代武学奇才，但也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她生为女儿身，否则前途不可估量。

总而言之，这是老天赐给慕容家的天纵奇才，就像为了弥补上一代天才慕容轩的陨落。可惜的是上天却选错了性别。

跟着慕容秋月在一起，一直被人嫌弃和不重视的萧山，才真正学到了知识和技能，也开始开启心智，变得越来越成熟和坚强起来。

所以，在这一层面上，其实与其说慕容秋月是朋友和知己，不如说她是自己的老师和最亲近的人，更是萧山在慕容家能忍耐到成年的最大的精神支柱。

更重要的是，萧山通过慕容秋月才第一次了解了自己的父亲，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那是十一岁那年，他实在忍不住了询问慕容秋月，为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愿意和自己接近，整个慕容家都把他当成不详之物或者是野孩子一样，只有她愿意当他是朋友和亲人。

慕容秋月当时很严肃地告诉萧山，他的亲生父亲其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在江湖上非常有名，当时一提起慕容家的三公子慕容轩，就跟现在提起轩辕烈一样，都是传说中的武学天纵之才，他年轻时就一人一剑独闯天涯，在江湖上立下了名号，被慕容家族寄予厚望，结果却因为感情之事郁郁而终，所以这也是萧山被慕容家记恨的原因之一吧，她猜测。

毕竟一个这么优秀的人才，还是慕容家主的最疼爱的儿子，却毁在了他母亲手中，而且他母亲又一去不知踪迹，让他们的仇恨无处发泄，因此这两代人所有的怨恨都堆在了萧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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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啊，我的三叔，也就是你的父亲，他和我爹关系很好哦，他俩是慕容家那一辈中关系最好最亲密的兄弟。"

萧山清楚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慕容秋月和他并肩坐在凉凉的台阶上，她抬头看向广袤无际的夜空，看着璀璨的星空，无数的星星在向他们两人眨着眼睛。

慕容秋月也微笑着对星星眨了眨眼，继续说道："我爹从小体弱多病，武学之上造诣不深，因此也是经常被其他兄弟和叔侄们嘲笑，家主也对我爹从来就不报指望。只有……只有你的父亲，我三叔是真心诚意地关心我爹，教他领悟的心法要诀，生病的时候一直照顾他，受到伤害的时候陪着他开导他。"

说着，慕容秋月的眼眶湿润了，有晶莹的东西在里面打转。

“后来……后来我爹长大成人后，就被派到杭州去经商。既然武功不行，就没资格待在慕容大院，这是慕容家不成文的规定吧。”慕容秋月苦涩地笑了笑。

"然后呢？二伯后来怎么样？"萧山听入了神，不自禁追问道。

"后面其实还好，我爹在杭州经商时遇到了我娘，没有了家族的束缚，他俩……他俩很容易就相爱成亲了，后面就有了我。"

慕容秋月星眸流转，看向远方："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其实很开心，我们虽然经常奔波，但是他们俩一直都很恩爱，也很疼我。"

"直到……直到我五岁的时候，我娘生病离开了我们。"慕容秋月的目光变得暗淡了，所有的星星一瞬间都在她眸子里消失了，再也看不见了。

"后来我爹由于经商要到处奔波，无法照顾我，就把我寄养在杭州的姑父家，姑姑待我很好，她本来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嫁人后就不方便抛头露面，当时身边无儿无女，又兼整天待在家里憋闷，便把一身的本领全部教授给了我。"

"前几年的时候，我是随姑姑一起回来了，当时正好在后院遇到了你被欺负。"慕容秋月的声音又变得柔和起来，她看向萧山，说道："你知道吗，我回来前，我爹特地嘱咐我，回来要好好照顾你，这个他最爱的三弟的儿子，虽然不清楚你母亲的对和错，但是你是你爹的儿子，是他留在世间的唯一骨肉。"

"他知道你在慕容家的遭遇，因为他从小也感同身受，他当时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小时候他的三弟如何如何地对他好，让我回来后务必要全心全意地关心你，照顾你，教你武功，让我把你当作我的亲弟弟，当作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萧山听呆了，他的内心深处如冰河乍裂，温暖的春水汹涌而来，击碎了周围巨大坚硬的冰块。他从来没有在慕容家感受到过血肉至亲之间的那种爱，那种心灵相通的关怀和温暖，直到今天。

看着慕容秋月温柔如水般的眼睛，看着她立在凉如水的长廊中那俏生生的身影，萧山泪如雨下，他跳上廊亭，对着杭州的方向大喊：“二伯，谢谢您，谢谢！”

“为了你，为了秋月姐姐，我会好好的活下去，我会的！”

“长大了，我会一直陪着秋月姐姐，我会用我的一生去保护她，我发誓，我会的，哪怕会夺去我的生命！”

清脆的童音在长廊上回响，背后的慕容秋月也早已泪流满面了。

他俩没想到的是，未来的命运里，居然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