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做虫哪有不发疯的(1/1)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后,幼崽们才陆陆续续回来。这期间卞寿和兔俊被埋在了幼苗孤儿院旁边的公共虫冢,宝陆陆的尸体则被治安局拉走,不知去了哪里。
梁鑫被监禁,幼崽保障局派了新的代理院长。
这位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青年一上任,就当着全体护工和幼崽们的面,义愤填膺地将梁鑫批判了一通,并郑重宣布,今后幼苗孤儿院在他的管理下,将不会再发生类似宝陆陆事件,因为他会从大局出发,将所有即将分化的幼崽送到治安局。
这位柏丛院长与梁鑫的管理风格大不相同,一个追求家庭一样的自由和谐;一个则希望将孤儿院打造成军事化养育基地——他不在乎幼崽们是否开心,只希望他们能够在各种规则的约束下,老老实实地活到25岁成年,然后就离开。
从柏丛的身上,大家看不到对幼崽的关爱,也看不到对建设孤儿院的热诚,他只是单纯地将代理院长当作一份非做不可的工作而已。
除了日常巡视孤儿院,处理一些必要的文书或采购事务外,他从不主动与护工或者幼崽沟通,每天一到下午五点,就会将办公室的门锁上,不知去哪里了。
因为与他的关系很疏远,所以幼崽们最终只能瞒着他,与护工们一起在孤儿院为卞寿和兔俊举行了一场小型追悼会。
那时华清已经基本消肿,与瑞狸和平平挨着站在体育场上。所有的幼崽和护工共同组成了几个同心圆,每个人都低着头,将戴着光脑的手腕举起,蓝色的光在夜幕下荧荧闪动,像由内向外扩散的波纹。
幼崽们小声啜泣,用手抚摸着用卞寿分化后遗留下的龟甲制作的吊坠,悲伤的气氛在体育场上蔓延。
在过往二十几年,华清遇到最恶劣的暴力事件,也不过是初中时有学生拿着棍棒在学校附近对峙叫骂,最后连拳头都还没挥出去,就被匆匆赶来的教师驱散回家。休息室里的遭遇彻底颠覆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这一次,她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虫族世界,很危险。
如果不变强,那么下一个被啃的也许就是她。
对于力量的渴望到达了巅峰,她终于要开始认真地对待这个世界,以及自己背负的种种任务了。
脸上的刺痛还未彻底消失,华清却在疼痛中越发清醒。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复盘着已经发生的一切。
正如她之前所预料的那样,星际顶流系统首次任务中提到的【危机】大概率就是幼崽分化失败带来的危险,宝陆陆带来的幼崽伤亡验证了这一点,就连她自己,如果不是有瑞狸的舍身保护,都很可能死掉,这也符合之前系统插件对于瑞狸的辅助率提示,但问题在于,为什么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系统还没有提示任务完成?
因为她还没有分化。
虽然不符合常理,按照正常幼崽的发育周期来看,她这个年龄远远不到首次分化时间,但她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
提示中的危机已经平安度过,那么下一步就是静静等待着分化的到来。
华清不想步宝陆陆的后尘,打算感受到传说中的分化疼痛之后就让柏丛将她送到治安局,哪怕条件差一点,也比万一发狂杀了小伙伴好。
打定了主意后,华清的眼神闪过一抹坚定。瑞狸和平平并不知道她这段时间脑袋就没停过,只发现她比以往沉默寡言了许多。
以前她虽然懒洋洋的,但好歹还算性子活泼,有些幼崽的样子,自从受伤之后就变了个人似得,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看上去总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毛毛,你如果心里难受,有什么想法,一定不要憋着,可以跟我们说,也可以跟莱思说,他最懂得安慰人了!”
瑞狸抚摸着华清的背,平平也附和着点头,
“我今天不小心把卞寿哥哥留下的吊坠摔坏了,很伤心很伤心,就去找了莱思,他不但安慰我,还帮我把吊坠修好了呢!你看!”
两只白胖的小手献宝似的将吊坠捧到华清面前,她看了一眼,上面的珠子果然有一道裂痕,看样子是摔碎之后又被黏合到一起的。
“没什么,我只是后面可能要出去一趟,在想要怎么跟院长说而已。”
“嗯?你要去哪里呀?”
平平睁圆了一双狗狗眼,好奇地等待着答案。华清不想撒谎又不想说真话,只能敷衍道,
“就是出去一趟。”
“哦哦”
将吊坠收回到口袋里,平平点着小脑袋,一点儿也没觉得这回复有什么问题,反而认真替她想起办法,
“要不你就不跟院长说,偷偷出去吧,反正院长他一到五点就准时下班,什么都不会管的。”
瑞狸拍了平平的脑袋一巴掌,用脸骂人,
“毛毛,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就算你要出去,也应该找人一起,不能自己一个人,很危险的。不如去问问莱思,他心肠最软,说不定愿意陪你一起出去散散心。”
他已经默认华清是因为不开心所以才需要到孤儿院外面走一走了。
晚上,华清躺在休息仓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半夜里好不容易能睡着了,却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全身都在疼。
她想要叫,却发不出声音,闭着眼睛感受着四肢百骸潮水一样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
她的皮肤似乎在被人用烈火灼烧,烧完又用凌冽的强风吹刮;她的骨似乎在被人用锯子截断,截断后又用锤子一寸寸砸烂;她的心脏似乎被人放进了面盆里揉圆搓扁,然后又用针扎出一个个小孔;她的肠子似乎被人掏出来打了结,然后又放到油锅里烹炸······
华清的身体在休息仓里不断扭曲重组,汗水和血水浸透了身下的被子,她想要尖叫哀嚎求饶,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好像处在一处万丈深渊中,四周除了缥缈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渐渐地,嘈杂的声音开始朝她围拢过来,有时像在十米之外,有时又像就在她的耳道里。嘶嘶的气语声、科科的牙齿碰撞声、指甲抓挠声······各种让人听了心理不适的声音都在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她越是想要堵住耳朵,大脑就越是听得认真,似乎要在这众多杂乱的声音中寻找出唯一一道代表真理的“大道之音”。
华清勉强从疼痛中回过神来,她想起梁鑫说过,分化需要精神稳定,她现在这种状态,很明显不对劲。再这么任由这诡异的声音侵占她的大脑,很可能她也会走向失败的癫狂。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变成疯可云!
我过去不做坏事,不杀人,现在也不能做坏事,不能杀幼崽!
我是个精神稳定的好人!
华清碎碎念着,大脑开始调阅曾经存储进去的各种洗脑神曲,想要借此与那诡异的声音对抗。
虽然你先入为主地占据了我的耳朵,但若是我拿出抖音洗脑神曲,你又当如何?
“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
“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
“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华清脑海中循环播放着水豚主题曲,魔性的声音起初只在她的大脑中回荡,到后面直接在她的耳边萦绕不断。
熟悉的旋律同时点亮了她大脑中的记忆,水豚稳定到死的精神状态也感染了她,让她不由得觉得,此时此刻,自己也变成了一只心安理得躺尸的眯眼水豚,任凭你切我割我剥我,但凡正眼看你一眼,便是我修炼不到家。
她不知道,事实上她躺在休息仓中的身体也的确变成了一只肥嘟嘟的灰毛大水豚,就连姿势和表情,都与她脑海中的一模一样。
此时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诧不已,想不通她一个毛毛虫为什么突然分化成了水豚。
当“卡屁巴拉”响起,各种吱吱嘶嘶嘎嘎的声音都静默了一瞬,他们似乎在彼此盘问,是谁在用声音作弊?但很快,各类异响不甘心地加大了侵入,如果说之前只是围在华清周围吟唱,此时就是直接趴在她身上蛊惑教唆。
虽然没有确切的语言,她却能够领会其中的含义,那是魔鬼的低语,撒旦的召唤,用你的魂向我献祭,我将赋予你至高无上的权利与荣耀······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儿饼,反诈意识时刻记在心。
华清才不管这些胡扯的异音,只一心一意想着“卡屁巴拉”,越听声音越大,最后直接跟着欢快扭动,大声唱和。
堪比洗脑大法的声音不但在她的耳边回荡,也被那些异音听了去。于是很快,周围的声音就变得更加诡异起来。
嘶嘶~嘶嘶~卡屁巴拉~~嘶嘶~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
吱吱~吱吱~~卡屁巴拉~~吱吱~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
哒哒~哒哒~~卡屁巴拉~~哒哒~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卡~屁巴拉~
异音们统统闭嘴,空旷的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卡屁巴拉,最后不知是谁恼怒地“呸”了一声,华清终于感觉到精神一松,那些嘈杂的声音消失了。
她一直唱到了天亮,直到瑞狸掀开她的休息舱玻璃罩,才把她叫醒。
平平伸头一看休息仓内几乎在被褥上形成小水洼的血水,吓得立马出去喊人,而瑞狸则将迷迷糊糊的华清从里面提溜了出来,抱在怀里一脸担忧,
“毛毛,毛毛你怎么了?你哪里受伤了?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华清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瑞狸,觉得口干的厉害,身体虚的厉害,
“水,饭”
两个字说完,她就扭头闭上了眼睛,心想这分化果然名不虚传,不但疼得要死,还恨不得把身体里的每一滴水、每一丝能量都榨干用尽。
等到莱思急匆匆赶来,就看到幼崽们围成一圈,最中间传来瑞狸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怎么了怎么了?”
莱思分开一条路挤到瑞狸身边,见华清闭着眼睛小手耷拉着没有一点儿血色,吓得赶紧接过来就要送到医院。
“别,不去医院,水,饭”
华清挣扎着睁开眼睛,努力说出自己的诉求。
她想着,一般别人分化都要两三天,她现在才第一天,虽然勉强挺过来了,但也不代表后面就没有风险了,还是抓紧时间补充点能量,有力气了告诉莱思把她送到治安局要紧。
然而她想的周到,其他人哪里懂她的心,一群人慌得六神无主,又是哭又是叫,一路不是向这个就是向那个描述着发现她时的“惨状”,着急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杂乱,大家簇拥着她要去找院长,让院长带她去医院,就是没有一个人能听到她口中喃喃不断的“水、饭”二字。
华清决定发疯。
她深吸一口气,攒了点劲儿,一把揪住莱思的领口,闭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道,
“我要水!我要饭!水!饭!”
说完,她再次软绵绵地躺了回去,众人被她突然的精神头吓了一跳,心想这么着急吃,好像也不像身受重伤、不能久活的样子了?
“营养液来了!营养液来了!”
平平大声喊着,裤兜里塞了十几管营养液、两只手抓着几管营养液,连胳肢窝都不忘再夹几管,以一种笨拙的姿势小步快跑,很快来到了华清身边。
其他人将他身上的“粮草”卸了下来,他则麻利地拧开一管又一管营养液,垫着脚往华清的嘴里喂。
“毛毛,快喝,大口喝。”
几口下肚,华清感觉到自己总算有力气掀开眼皮,于是给了平平一个赞赏的目光,他却嘿嘿一笑,随即惊喜地盯着她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