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谈（1/1）

话分两头，镜头回到谷雨这边。

叶辰的事情，王玉枫不允许谷雨插手。他也只得依照王妈的要求，住进了东北医院进行后续治疗。

但让谷雨既兴奋又忐忑的是，周毅走的时候只带走了王玉枫，紫风华自告奋勇，要留下来照顾谷雨。

依然是两张床的病房，中间加上了帘子，紫风华就睡在了里面。

夜已经很深了，雨还在飒飒拍打着窗。谷雨侧身对着窗户方向躺着，一想到最爱的女人就在旁边，完全无法入睡。

隔着帘子，对面病床看不真切，但空气中弥漫着紫风华的淡淡体香。平稳的呼吸声被谷雨敏感地捕捉，她应该已经睡了。

谷雨也在强迫自己入睡，但只要一闭上眼，紫风华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有梦中的旖旎，有上课时的严肃，有战斗时的英姿，也有受伤后的沮丧。

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大概是从叫醒谷雨灵识暴动时，那如同天使一般的圣洁。

从那天起，谷雨会去听紫风华的每一堂课，会去尽量捕捉身边关于紫风华的一切消息，也会在每一次接触时尽量表现自己。

渐渐谷雨发现，越是了解紫风华，就忍不住多爱她一分。

十九岁的喜欢是不讲道理的。

只是少年人的暗恋深深埋藏在了心里。童年的艰辛让他的内心敏感中带着一丝自卑，梦中前世的记忆又让他早熟。见识过成年人生活的艰难，生计都没有着落的他，完全不敢表露出一丝的爱意。

尽管大秦有着梦境世界缺乏的修行体系，但大多数人，一生也不过是为了家庭奔波。

在紫风华眼里，自己大概只是一个懂事又优秀的学生。谷雨有些气馁的想着。

她今天也去孤儿院了，看到平平无奇的小镇，和老旧的孤儿院，她会是什么心情呢？

应该只有同情吧，或者说好听点，叫怜爱。

但这些不是爱情。

谁会爱上一个自己的同情的对象呢？古人说门当户对，确实是有道理的。

横竖睡不着，谷雨掏出了从周毅包里薅来的烟点燃。微弱的光在房间中亮起，谷雨努力吐出心中的愁绪。

紫风华也没睡着。她本已经很疲倦了，只是帘子对面的谷雨辗转反侧，竟不知为何，将失眠的症状传染给了谷雨。

倒不是因为谷雨的暗恋没有安全感，也不是满脑子情情爱爱，而是那种想要开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扭捏。

很想和谷雨说说话，可是孤男寡女在关着灯的房间里交流，很奇怪的好吧。只好尽量理顺呼吸，做出早已睡着的假象。

听到了谷雨抽烟的声音，紫风华给自己鼓了鼓劲，打开灯光，掀开帘子，拿纸杯接了水放在床头桌面，顺手也拿了一支烟点燃，动作一气呵成，声音温柔：

“小雨，不要卧床抽烟喔。”

她盘坐在座椅上，谷雨看见了她有些红润的脚掌，以及粉粉嫩嫩晶莹可爱的脚趾头。

他的脸瞬间便红了。

不敢多看，趁着紫风华没有发现，谷雨赶紧移开了目光，有些尴尬地问了一句废话：“师尊，你还没睡啊？”

“不要叫我师尊，都把我叫老了。”略微思索，紫风华眼神一亮，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以后你就叫我姐姐。”

谷雨呆呆的点了点头，继续发问：“姐姐，你还没睡啊？”

“是啊，提防着某个小色狼呢。姐姐我可是第一次跟男生睡一个房间。”紫风华没有戴墨镜，谷雨看见曾经属于自己的左眼白了自己，莫名有些可爱。

“姐姐，我是好人。”谷雨连忙解释。

“知道你是好人，为了帮我命都不要的笨好人。”紫风华气鼓鼓地说道：“小雨，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谷雨望着紫风华的脸，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现在真的很后悔，把你和无迹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都怪我当初太骄傲了，以为能敌得过叶辰。须知修行一途，人外有人。后来我才发现，即使你们两个没毕业的小伙子，修为都远胜于我。”

紫风华有点沮丧地说道。

在她心里，我只是没毕业的小伙子吗？谷雨丢掉手中烟头，眼神暗淡了下去。跟萧云烟一起疯玩了一天，谷雨发现自己愈发患得患失了。

紫风华察觉出了他的异常，试探着问道：“你有心事？”

谷雨摇了摇头。面对紫风华，撒谎已经成了他的常态。“只是在担心叶辰跑了。”

“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这个时候我们只要相信组织就好了。”不想在深夜谈论叶辰，紫风华便转移了话题。

“要不聊聊你的童年，比如以前在平山镇是怎么生活的？”

望着谷雨的一脸愁绪，紫风华知道他不是单纯的担忧叶辰跑路。只是回想起自己和谷雨的过往，紫风华无奈的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

谷雨为什么失眠了？他在想什么呢？

说起来，二人现在的身份其实挺奇特的。不够了解，但能豁出命去，并且带点小暧昧的师徒？

谷雨隐藏了四年的心意，早已在这次的事件中曝光。就连只认识了一天的萧云烟，都看出了谷雨的不对劲。听到萧云烟对谷雨说“还说你不喜欢她”时，紫风华感觉挺尴尬的。

谷雨喜欢紫风华，紫风华知道谷雨喜欢紫风华，谷雨知道紫风华知道谷雨喜欢紫风华。

我不是喜欢他，刚刚经历了生死，不好好开导，会滋生心魔的。紫风华安慰自己说。

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现在想了解他更多一点。

“小时候吗？”谷雨露出了回忆的神色。

“其实听院长曹姨说，最早的时候孤儿院还有三个护工的。那时候大家都穷，在家门口有份工作就很不错了。

“后来迈入大秦二十年代，社会稳定经济发展，打工潮随之兴起，年轻人都走了。三个护工也离开了院儿里。

“从我记事起，院里就只剩曹姨一个人在维持了。虽然是镇上，但是周边农田还是很多的，蔬菜是不缺，只是很少吃到肉。

“那时候院儿里的孩子有二十来个，他们大多是残疾或者重病，因为物资的匮乏和医疗品的缺失，有一些小伙伴没能长大就走了。

“其实那个年代民心还是淳朴的，但凡还剩下一个亲戚，都不会把孩子丢进孤儿院。”

“没有人领养你吗？”紫风华突然问了一句。

“有过一个。那是个退伍老兵，家里人因为战乱都找不着了，一个人生活，就把我领去当儿子。他对我挺好的，只是他曾经在战场上受过严重的内伤，一年不到就因为发烧去世了。于是曹姨又把我接了回去。”

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些，随着谷雨平静的诉说，一脸心事的哀愁渐渐散去，只留下满满的回忆与追思。

紫风华认真地聆听着。盘腿坐久了不舒服，她把双脚重叠，搭在了谷雨的病床上。谷雨的视线便无意间偶尔撇向那双粉红圆润的玉足，以及灵动俏皮的脚趾。

紫风华捕捉到了谷雨的目光，脚趾忍不住动了动，可是收回脚会让谷雨很尴尬吧。男生难免有些特殊的癖好，还是要保护好小雨柔软的内心才行。

“那后来呢？”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道。

“后来我们开始上学了。镇上的小学想把我们孤儿院的孩子都分在一个班。曹姨不让，说要把我们当成正常人对待。

“有几个发小长得有点特殊，同班同学都害怕他们。有些个调皮的，就欺负他们，以证明自己胆大。大家都有点儿自卑，受了欺负也不敢说。后来我知道了，就冲进高年级去跟他们打架。”

紫风华双手枕着头笑出了声：“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就当孩子王了。那你打赢了吗？”

“没有。”谷雨摇了摇头，“小时候吃不饱饭，个子不高，力气也小。不过小孩子打架就是打一个气势，我挨了揍，虽然很疼，还要装出凶狠的样子。对那些熊孩子说，再敢欺负我哥哥，我就跟他们拼了。”

回想起这次事件中谷雨的表现，紫风华突然觉得，或许谷雨又回到了当初孩子王的角色。姐姐被欺负了，他打不过对方，但是还是要硬着头皮跟对方打，打输了也要嘴硬放狠话。

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果然是伴随一生的。

想狠狠揉他的头发，只是谷雨现在是短发了，揉不乱。于是紫风华伸长腿踢了谷雨一脚。

谷雨并不知道为什么姐姐忽然奖励了自己一脚。他沉浸在了回忆里，继续翻看着记忆里的画面。

“其实小时候我不爱学习的。只是曹姨跟我说，我是健全的孩子，要给其他小伙伴做出榜样。如果我不学习，大家都不学，那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院子。

“于是我就强迫自己学习和修行。慢慢发现自己还有点天赋。姐姐你敢信吗？为了给几个哥哥姐姐补课，我在小学就把初中的教材都吃透了。”

紫风华温柔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学习是不是真的改变了我们的命运，和我一起长大的这一批，有三个读了高中，后来另外两个小伙伴去沿海城市打工了。

“我高中是在涪江县的重点高中读的。送我入学的时候曹姨去过一次，她说村里待了几十年，外面的变化太大了。说我赶上了好时代，要好好学习好好做人。”

“于是后来你就保送了。参加高考了吗？”紫风华露出羡慕的神色。只有经历过高考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样一段艰辛的拼搏。

“没有。学着学着，猛然回头才发现，我已经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小镇做题家。还没高考，就有好几个学府都想要我。有军部的，还有首都的。只是我对渝龙府有特殊的感情，所以最后选择了渝都学府。”

说到最后，谷雨偷偷夹带私货装了起来：

“我后来想，没有亲自参加高考挺遗憾的，感觉比起身边的同学缺了点什么。”

于是紫风华又奖励了他一脚。

“但还是不太对。”紫风华沉吟着问道：“你这个保送生，怎么读的专业有点……我不是说精神系不好，就是收分挺低的。”

“被王妈给骗的呗。那年她带队来学校主持保送生考核，发现了我灵识强度远超同龄人。给我一顿洗脑。于是我就成了保送的学生里选专业最特殊的。”

说道这里，谷雨赶紧给自己的话打补丁：

“其实王妈也不容易。咱们精神系是可以设置更高的分数线的，但王妈的教育理念是有教无类。她不奢求带出多优秀的弟子，但希望能把知识传播到更多人的手里。”

“于是你就成了修真院万年老二了。”紫风华捂嘴偷笑。

“没办法。无迹就是个肉盾，魔抗太高了，我这个法师根本打不动他。”说到这里，谷雨感慨道：

“修真系的专业学费挺高的，一年要一万多呢。那时候我也很迷茫，是不是找个好就业的专业才是对的。可是没办法，我真的很喜欢修行。”

在谷雨梦中的华国，是没有修行的。带着这段记忆的谷雨，没办法抛下修行，去做一辈子的打工人。

他右手高举向着上方虚抓，语气铿锵有力：“我想试着，在修行一途，走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去看前人都未曾见过的风景。”

“那学费是怎么解决的呢？”紫风华歪着头，感觉这一刻的谷雨还真有点帅气。

她知道谷雨不是吹牛，他已经走到自己不能及的高度了。

“靠助学贷款呗。”谷雨轻笑：“在涪江，有本地身份证就能办，加上排队，半小时内签完合同。毕业之前还没有利息。”

“是啊，在大秦，只要你想读书，国家总会给你想办法。”

谈话的气氛很融洽，紫风华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那个禁术，挺好用的。要是没有你留的幻术，我应该已经死了。”

“当时也只是一个设想，我也没把握成功。姐姐，还好幻术起了作用，还好你没事。”

谷雨开心地点了点头，努力捕捉着紫风华的视线，“那个幻术消耗挺大的，灵识应该已经用完了，姐姐，我帮你充电。”

他不去问当时是怎样的凶险，也不炫耀自己的禁术有多高深多玄妙，只是想给自己补好灵识。

真是个傻瓜。

“你的身体，现在行吗？”紫风华委婉地问道。

“男人不能说不行！”

望着谷雨跃跃欲试的表情，想要推脱的话被咽了回去，虽然这个过程总觉得怪怪的。

于是二人再一次深深对视。紫风华感觉这一次没那么尴尬了，反而觉得谷雨比起上次变得更有魅力。余光扫过他花白的浅浅发丝，想到二人之间的羁绊，紫风华在心底暗暗下了决心。

傻弟弟，以后还是换我来保护你吧。

未来的很多年，这一晚的谈心都还时常浮现在谷雨的脑海，这是他和紫风华第一次交心。从这天起，紫风华似乎卸下了某些心结，待他从一个熟悉的学生，转变成了一个熟悉的朋友。

也许是熟悉的弟弟，但是都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