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向哨:即使真相只会带来痛苦(1/1)
视线被黑暗笼罩,在黑夜的浮空中,唯有身边冰冷如神明的伊宙,是自己的唯一锚点。
冰凉的温度像一只蝴蝶,轻巧地落于唇上舞蹈蹁跹着,却烧得江衍时全身都沸腾。
他想睁开眼,视线却早已被伊宙强势夺走。
伊宙的左手依旧覆在自己的眼前,右手却温柔地托着他的后脖颈,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将他彻底禁锢在原地无处可逃。
他忘记了呼吸与思考,无意识地攥紧了伊宙的衣角,屏住呼吸仰着头,像一只毫无安全感的小兽,颤抖着呜咽着,将自己脆弱的喉咙主动呈到主人面前。
伊宙的轻笑声混杂着他慌乱的呼吸声,溢散在鼻尖与唇角。
江衍时无意识地张开了紧闭的双唇,试图用无济于事的深呼吸找回自己所剩不几的神智。
他得到的是更加肆虐的一场暴风雪,掠夺了他仅剩的理智,席卷了他全部的心神,揉碎成记忆中伊宙眼中的星光浩瀚。
十秒,明明只有十秒。
神明的赏赐转瞬即逝。
伊宙直起身,走到了另一边,将视线赐还给江衍时。
江衍时有些恍惚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仿佛那里还残余着几分冰凉的温度。
半分钟后,江衍时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又慌乱无措地低下了头去,试图在寂静的深夜中掩藏自己慌乱的心跳。
他不知道的是,天道水母此刻也在伊宙的识海中发着疯。
冰蓝色的水母尖叫扭曲着,把自己的触手缠成了麻花。
“亲了啊亲了亲了亲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闭嘴。”
伊宙被吵到皱眉。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主神大人亲我家崽子了,四舍五入我和创世界是亲家了……”
太震撼了,天道水母感觉自己的神生因此而升华了。
“你这想象力倒是怪丰富的。”
“主神大人您准备把江衍时娶回创世界嘛?我是不是应该准备点嫁妆?!”
好,伊宙必须打断天道水母过于离谱的联想了。
她干脆地把天道水母从识海里揪了出来。
“我不带他走。”
伊宙神色如常地对天道水母说:
“我从一开始就和他、和你说过,我不会停留多久。”
天道水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
“明白了……”
“别发呆,调取一下江衍时对我的好感度。初见、恶魂基地之前、离开恶魂基地之后、白塔之中、离开白塔之后,要这几个节点的。”
伊宙拍了拍天道水母。
……小天道委屈。
小天道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要做这种工作。
它能怎么样,它又不能反抗。
“初见5%,恶魂之前25%,恶魂之后65%,白塔之中……77%?!”
原本无精打采的水母噌得跳了起来。
虽然在一句对话都听不见的江衍时看来,眼前的景象,是一只冰蓝色的水母在伊宙身边抽风似的跳着踢踏舞。
“好感值快超过80%了,要是按照攻略组他们的结算模式,胜利的号角就要吹响了!”
天道水母激动地转了个圈。
伊宙表情没什么变化:“离开白塔之后的好感度呢?”
离开白塔之后……
“诶?”
小天道看着波动程度堪比自己刚才的飞行路线一样——毫无规律的波动曲线,陷入了深思。
“很不稳定,对吧?”
伊宙当然已经预料到了。
“只看波峰波谷。”
“好的主神大人!那个……什么是波峰波谷?”
伊宙听着小水母天真纯良的提问,更坚定了回创世界之后,抓紧让调度神夜冰锋给所有天道统一培训的想法。
“直接把数据给我吧。”
伊宙决定不指望自己这个“主打一个陪伴”的不靠谱系统了。
天道委屈地游到了一边。
它决定去跟自家崽子贴贴。
江衍时有些诧异地看着那只冰蓝色水母由远及近,目标明确地冲到了自己的面前。
先是在自己面前妖娆扭曲着,跳了一段和刚才如出一辙的踢踏舞。
然后又有些扭捏地把打结的触手整理好。
最后,巴掌大小的冰蓝色水母把它自己塞进了江衍时的手中。
江衍时有些惶然地小心托着这只冰蓝色小水母。
他认得,这是伊宙身边出场频率最高的那只水母。
江衍时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冰蓝色水母柔软的身体:
“你是不是她最喜欢的水母啊?”
水母呆滞了。
水母停止了动作
水母把自己埋进了江衍时的手中。
江衍时莫名地在没有五官的小生物身上,感受到了几分委屈。
伊宙在脑海中梳理着江衍时的好感波动曲线。
出了白塔之后,江衍时的好感度先是飙升到了89%,又在即将突破90%的钟情阈值之前骤降到了61%。之后,便是起伏不定的波浪线条,刚才倒是又飚回了89%。
大概是忘记呼吸,缺氧之后大脑宕机了。
现在逐渐稳定在了80%附近。
明明已经陷进去了,却还要自己将自己从中拽出来,克制着爱与本能。
伊宙哑然失笑。
小天道说的没错,如果是任务者达成了这样的好感值,完全可以在修复江衍时的识海之后,直接申请任务结算。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但是伊宙自然不会于此止步。
对她来说,比好感值更重要的,是驯化度。
从这个位面回到创世界之后,伊宙准备再捏一个专用的驯化度测试系统出来。
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吧。
“我们到了。”伊宙回头对江衍时说。
水母停在了距离帝都白塔五公里的空中,水母下方是一幢小楼。
江衍时向下看,眼中复杂的情绪滚动着:“是这里,我导师的家。”
几只小水母在空中规律地排成了螺旋阶梯。
“腿软了吗?要不要我抱你下去?”
伊宙笑着挑眉,江衍时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又蒸腾了上来。
他别过头去,自顾自地拾级而下。
伊宙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水母在她身后逐一溃散成流光。
小楼的大门外,有一位白发男人在等待。
他仰头看着夜幕下令人目眩神迷的景象。
这才是向导这一兵种真实的力量吗……
他看着月光中身形矫健的哨兵,沉静强大的向导,眼眶不由得发酸。
一定是上了岁数,老眼昏花。
他仿佛看到了两位早已逝去的故人。
老江,阿韶,你们看到了吗。
小衍长大了啊。
距离地面仅剩几米的时候,江衍时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白发男人的面前。
他走上前,拥抱着那个明明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却已是一头白发的男人,声音酸涩:
“导师,我回来了。”
那男人也湿润了眼角,宽厚的手掌轻拍着怀中过于坚强的孩子。
“好孩子啊……”
他声音是与年龄不符的苍老衰败,此刻那声音交织着喜悦与痛苦。
伊宙收去了水母群,观察着这位“导师”。
澄澈、纯粹、但伤痕累累的灵魂。
是个很强大的S级向导,至少曾经是。
而今他的识海中荒凉无比,仅存的精神力甚至只能与D级向导持平。
可他的识海却并无大范围破损。
这个男人,是主动地将自己的精神力消散了出去。
为什么?
伊宙观察着这位导师的同时,白发男人与江衍时刚结束了寒暄。
“小衍,这位就是你在终端中提到的那位,冰湖底的强大向导?”
江衍时点头,眼中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白发男人走近,向伊宙鞠躬。
“您好,我是程林野,江衍时曾经的导师。感谢您愿意帮小衍修复识海。”
他的声音真诚恳切。
伊宙扶起了程林野,脸上是浅淡的笑。
“你很爱这个孩子。”
突然得到这样的评价,程林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伊宙的眼神却是深沉的。
不止是爱,程林野对江衍时还有着沉重无比的愧疚。
程林野的精神力,伊宙很熟悉。
江衍时的识海中有一处“绝对禁区”,那里是他识海的最中心,被暴风雪和两股强大的外来力量重重封锁着。
伊宙的水母没有轻易踏足。那一定藏着一切谜题的答案,在江衍时完全信任自己之前,强行介入只会让他崩溃。
那两股强大力量的其中一股,来自程林野。
伊宙曾想过,会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原因,把几乎是一个高等向导的全部精神力留在了江衍时的识海中,温柔又霸道地保护着他。
看到程林野之后,伊宙明白了。
那是一位爱着他、亏欠着他、又不愿意让他知道这亏欠从何而来,固执地希冀江衍时永远不要知道真相的长辈。
“你们把他保护得很好。”伊宙对程林野说。
程林野只是感慨地笑了笑。
北区的“冰霜白塔”事件,被尽数覆灭的恶魂基地,还有刚才白塔的戒备,无不彰显着这位伊宙向导的实力。
小衍在终端中告诉自己,这位向导能进入他的识海、并且愿意为他修补。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程林野喜极而泣。
十七年了,自从江衍时的父母死在了与恶魂的作战之后,小衍的识海就一直混乱破碎着。
在自己之后,再没有向导能进入那片雪原。
在帝都白塔服役学习的几年时间,小衍只能靠向导素和小白片维持神智。去北区之后,听俞展说,小衍好几次都濒临狂化,是他自己靠着远超常人的毅力熬过去的。
每一次强行脱离狂化前兆,都是对识海的莫大损伤。
那个叫白文羽的S级向导出现后,程林野第一时间想到了江衍时。他马上去找女皇,请求女皇能下令让白向导为江衍时做精神安抚。
女皇答应了,白文羽也同意了。
可江衍时不愿意。
那孩子倔得很,不然也不会为了十七年前的真相,硬生生地把自己逼成今天。
每况愈下的识海状况,随时可能出现的不可逆狂化……
程林野找寻着各种办法,想让这孩子能健康不受苦地活下去。
一定是老天开眼,让伊宙向导出现了。
“先进来吧!”
程林野揉去了眼角沁出的眼泪,把两人迎进了小楼中。
推开大门,穿过前厅,三人向后院走去。
有一道声音在程林野的识海中响起。
“江衍时知道吗?”
是伊宙向导的声音。
她真的能无声息地到达别人的识海之中。
这样的认知非但没令程林野恼火,反而让他放下心来。
“伊向导的意思是……?”
“你把自己的精神力留在了江衍时的识海中保护他。这件事,江衍时知道吗?”
程林野的脚步一滞。
伊宙于是了然。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握住了身边的江衍时覆盖着薄茧与伤疤的手。
江衍时有点不解,但并未将手松开。
看着眼前程林野难掩慌乱的脚步,伊宙觉得一阵烦闷。
江衍时不知道。
这便是痛苦的催化剂。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为了他好,忘却是幸福、放下是解脱、真相只会带来痛苦。
因此江衍时什么都不能知道。
可这样真的是对他好吗?
伊宙的声音传入了江衍时的识海之中。
“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去问你的导师。”
“他不会说的,他们从来都只会瞒着我。”
“那也要问。问完之后,很多事情都会有答案”
伊宙捏了捏江衍时的手。
“如果他不说,交给我。”
“你要控制导师的识海?不行,他的识海在十七年的战争中受过重伤,精神力都溃散了,撑不住你的力量。”
江衍时的心声听上去有点焦急,他的手指在伊宙的手背上轻点了几下。
“原来程林野是这么跟你说的啊……”
伊宙的笑容看不出意味,可传入识海中的话却没来由地让江衍时心慌。
“什么意思?导师瞒了我什么?”
“我说过了,有什么想知道的事,直接去问他,虽然他这次也一定不会告诉你。”
江衍时实在不明白,他扭头看伊宙。
伊宙目光澄澈,盛着令人信服的沉静,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这次的回答不是来自识海。
伊宙偏过头,轻声说:
“不过没关系,我会告诉你。”
江衍时有得知真相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