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古代:朝阳之下,得一安眠(1/1)
此刻,饮下的酒都翻涌成了刻骨的仇。
宁郁珩提着长剑,乘着月色,一步步走向跪在地上的男人。
这个声音,宁郁珩太熟悉了。
在他崩溃到仇恨全世界的那一世,是这个声音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告诉自己,会有名为伊宙的神明出现,挽救自己。
宁郁珩还真情实感地感激过这个声音!
黑衣黑眸的男人看着宁郁珩通红的双眼,笑得肆意:
“你居然拿得起伊宙的剑,了不得啊!能被这把剑认可的灵魂可不多,毕竟你只是个怯懦的玩宠呢。”
宁郁珩的语气翻涌着恨意:“你把我困在轮回中一千年,就是为了把我当乐子?”
灭世神零寂咧开了夸张的笑脸:
“是啊,看着你一点点绝望下去,我太高兴了。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啊。绝望过,崩溃过,仇恨过这个世界,最后又选择爱着它,直到等来伊宙……啧啧啧,真是个好人啊,了不起!”
零寂的笑容突然消失,换上了阴冷的模样:“感觉如何?原来伊宙才是你痛苦的根源。”
“闭嘴!”
宁郁珩的眼底布满血丝,睚眦欲裂,剑尖直指零寂。
灭世神的声音蛊惑着宁郁珩:“如果没有伊宙,我就不会诞生,你也不会被我困于轮回。你身边每一世出现的熙熙攘攘的陌生面孔,那些刻意靠近你的人,都是对你有所企图的,都是伊宙的手笔。那些人居然想着救赎你?可笑,多可笑!去恨伊宙吧,去打碎你的信仰吧!”
“我恨的只有你!”
宁郁珩浑身都因为愤怒和仇恨而颤抖着。
他只想一剑把面前的男人捅个对穿。
零寂用淬着毒一般的阴冷语气嘲讽着面前不自量力的凡人:
“别装出一副明辨是非道貌岸然的嘴脸!现在在伊宙面前装可怜装无辜?怎么样,拿得动手里的剑吗?虚伪软弱的灵魂还妄图驱使伊宙的力量,多恶心啊!”
这次还没等宁郁珩说什么,伊宙冷淡的声音响起:
“我看人的眼光比你好得多。零寂,换个方式吧,你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八万年前就对我没作用了——更何况现在的你只是个碎片。”
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零寂的面容一瞬扭曲:
“你以为宁郁珩多干净吗!居然把恒明剑借给他?他那双手沾过多少血你知道吗!这一千年死在他手中的生命……”
“无所谓。”
伊宙的语气不变分毫,干脆利落地打断了零寂的废话:“死在你我手中的生命,可比他多得多。”
善恶不是能以手中沾染的生命来简单判断的。伊宙相信自己的判断,宁郁衡的灵魂清澈纯净,死在他手下的不会有冤魂。
就算失控之时,他伤害的都只有自己。
长剑直指零寂胸口。宁郁珩的牙齿被他咬得咯咯作响,手中却无法再动作分毫。
为什么……难道自己真的配不上神剑的认可?
难道自己真的不配得到解脱?!
宁郁衡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喉咙深处翻滚而出的低吼声充斥着恨意,可泛着白光的长剑在他越发绝望的眼神中,一点点垂了下去。
恒明剑认主,它认可同时具有足够善意和足够杀意的纯粹灵魂。
但如果持剑之人自己都不能坚定挥剑的信念,恒明剑自然不会相助。
被零寂的话扰乱了心神,宁郁珩居然真的觉得自己不配使用伊宙的神剑。在零寂的大笑声中,宁郁珩越想抓住剑鞘,越是用不上力气。
最终长剑脱手,随着恒明剑落地的清脆声音,宁郁珩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
零寂笑得越发张狂,他猛地抬头看向伊宙:“看到了吗!伊宙,他配不上恒明剑,更配不上你的关注!你不是只喜欢强大的灵魂吗?这么软弱,有什么资格被你注视!”
零寂空洞的双眼掩藏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我花了千年时间布了精妙的局,才让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为什么不多看我一眼!
伊宙根本没有与零寂废话的打算。
这个“零寂"分身仅存的价值就是让宁郁珩找回迷失的自我。
除此之外,只是个垃圾。
就连灭世神本尊都不能夺走伊宙的全部关注,区区一个分身罢了,在伊宙眼中连蝼蚁都不如。
伊宙沉下了声音:“宁郁珩,告诉我,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宁郁珩第一次毫不迟疑地回答了伊宙的话,他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如野兽,脖颈上青筋迸发。
滔天的恨意不止是对着零寂,也是对自己。
得不到神剑的认可,软弱的灵魂……没用的东西!
看着宁郁珩颤抖的肩膀,伊宙的声音越发冷肃:“那就拿起剑,刚才的你能拿得起,现在自然也可以。”
零寂扬起了声线:“放弃吧伊宙,他做不到!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货色,懦夫永远是懦夫!”
伊宙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威严:“宁郁珩,只有你自己有资格审判仇人的罪行。做你想做的事,拿起剑!”
她放狠了语气:“想想这一千年的自己,想想你最初的模样!”
在神明威严的声音中,一千年来的所有苦痛翻涌在宁郁衡的脑海。
从第一世开始,无休止地划向绝望深渊的自己。
失望和绝望的交织,无法改变的结局,无法逃脱的宿命……
强加于自己身上的责任!
永无止境的悲剧!
岂止二十七次的轮回!
“啊——————!”
宁郁珩的喉咙中迸发出嘶哑的吼声,仇恨终于被全部化为力量,注入了手中长剑。
瘦削的男人提起长剑,踉跄着起身。
一千年的宿命在仇人眼中只是滑稽可笑的取乐戏码,怎能不恨!
伊宙说的对,他应该想想自己最初的模样。
他本是策马闲游、踏遍山河的牧风公子宁郁珩!
他本是一人一骑杀穿狄国重围,为宁国打下了万里江山的骠骑大将军宁郁珩!
他本是坐镇一方,便能让外敌不敢再近分毫的离王宁郁珩!
他本是这世界上最意气风发的宁郁珩!
沉寂的灵魂终于在刻骨的仇恨中复苏,迸发出摧枯拉朽的力量。
这才是“宁郁珩”应有的模样!
剑锋嗡鸣,剑光划破黑暗,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刺进了零寂的胸膛。
时间一瞬定格。
胜负已定。
从此刻开始,灭世神的力量被位面之子彻底终结。
零寂不敢置信地瞪大了无光的双眼。他低下头,死死盯着捅穿了自己的长剑。
白光瞬间迸发,以剑身为中心,灭世神分身的躯壳上逐渐布满纯白的裂痕。
裂痕逐渐扩大,弥散,最终蔓延至整个躯壳。
宁郁珩紧紧握着剑鞘,双眼狠厉地注视着裂痕的蔓延。
他终于亲手送仇人消亡。
时隔不知多少轮回,宁郁珩终于再次找回了眼中的寒芒,点燃了心中沉寂的火。
灭世神分身的力量被逐渐吞噬,零寂换了神色,难掩慌乱地看向白衣的神明:“伊宙!你不想亲手杀了我吗?”
就算等不来一个眼神,就算要消亡,零寂也要死在伊宙手上!
而伊宙根本不屑出手。
黑色逐渐消散,眼见着等不来伊宙的回答,零寂挣扎着开口:“下一个世界还有其他的‘我’在等你。你永远都无法摆脱我的,永远!”
灭世神最大的执念就是伊宙。就算本尊一万年前已经神陨,他残余的力量却四散各处,化成分身。每一个分身都叫嚣着被伊宙再次注视,哪怕是带着憎恶的眼神。
不过,伊宙不会如他所愿。
在消散之前,零寂等来了伊宙冰冷的回答:
“你等不到了。”
什么?
伊宙过于冷静的语气让零寂终于方寸大乱。
“什么等不到……为什么等不到?你要做什么?伊宙!你告诉我啊!为什么等不到!伊宙!你……”
灭世神的分身嘶吼着。他迫切地想知道伊宙的意图,却最终只能带着未尽的嘶喊声消散在月色之下。
时间再次流转,伊宙的嘴角挂着冰冷的笑。
为什么等不到?
因为这次,伊宙彻底被激怒了。
创世界时隔万年,再次迎来了主神的最高指令。
主神殿的钟声响起,刹那间传至创世界与万千芥子世界。
主神最高指令——
所有被灭世神力量影响的位面,全部清洗重开。
无论形态,无一例外。
位面之子与有灭世神若有勾结、在位面中成为祸乱者,直接抹杀,不留余地。
这次,伊宙不会再留给零寂任何作孽的机会了。
不惜一切代价。
最高指令颁布之后,伊宙的神识中立即传来黎初焦急的声音:
“主神大人,您确定吗?全部重开要耗掉你多少力量你不会不清楚吧!”
向来懒散的监管神难得紧张,甚至带上了敬称:“就算您懒得挨个清理过去,让任务神使们去清理,用不上几千年时间就好了啊!就算我和夜冰锋加加班,把它们都销毁也行啊!”
位面重开,消耗的可都是主神的力量啊!
伊宙看向不远处宁郁珩颤抖的背影。
那是大仇得报之后的他,跪坐在地,抱着恒明剑恸哭着。
月光下,唯能听得到宁郁珩的哭泣,与竹林中呜咽的风声。
这个世界爱着它的位面之子,连山中飞鸟都不愿惊扰终于解脱的灵魂。
而这片埋葬过宁郁珩几世枯骨的竹林,选择与他一同悲鸣。
伊宙回答黎初的语气难得冷锐:“先是被屠戮三百年的位面,再是宁郁珩一千年的轮回。造下这么多祸端,零寂该玩够了。”
被影响的位面只会惨剧迭生,就算任务者介入,已经发生的悲剧也无可挽回。
伊宙不愿让黎初和夜冰锋直接销毁那些世界,无辜的生灵不该因为灭世神的罪行而消弭。
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而造孽,为了获得伊宙的几分关注而为祸世间,灭世神这个疯子的化身甚至有的比零寂本尊更加视生命如尘埃。
所以主神不再容忍分毫。
这是伊宙的世界,伊宙不容许有规则之外的存在,更不容许自己的造物被玷污。
重开是最好的办法。
耗掉区区几万年的力量,就能让自己的世界清净下来,伊宙觉得这实在很划算。
星弦也在此时介入了伊宙的神识:
“伊宙姐!真的要重开啊?那我现在紧急把任务者统一召回!”
黎初急得不行:“你好歹拦一下啊!”
“我拦得住吗!”星弦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她怎么可能不着急!
伊宙哭笑不得:“犯不上这么严肃,当初杀了零寂才用了几万年,更何况现在不过清理一下垃圾。放心,就算我把位面都重开之后,你们两个加上夜冰锋一起上,也还是打不过我。”
虽然听上去很没有面子……
但是最后一句话成功让两位神明冷静了下来。
从诞生到创世,再到搭建创世界,带回一众神明……星弦和黎初并不清楚伊宙在此过程中究竟经历了多漫长的岁月。
就连星弦和黎初本身都是伊宙的造物。
意识到自己确实没什么立场为伊宙担心,黎初自嘲地笑了笑:“行吧,也是我一时心急……也对,您才轮不上我们担心呢。”
“确实。”伊宙坦然回答。
黎初炸了毛:“喂!我在讽刺你听不出来吗!”
伊宙轻笑着:“嗯,谢谢。”
现在轮到黎初没话说了,她被伊宙突如其来的温柔塞得哑口无言,于是直接离开了伊宙的神识。
星弦早已离开了,毕竟任务神还急着把出差的员工赶紧喊回家。
伊宙静静地走到了宁郁珩的面前。
他哭得撕心裂肺,泪水早已糊满了脸颊,像是要把这一千年的绝望都变成眼泪哭出来,才能让负重一千年的灵魂得以喘息。
伊宙无声叹息着,在宁郁珩的面前单膝跪下。
宁郁珩在这一千年中感知到的事,比伊宙想象中还要多,有关“位面之子”、有关“任务者”、有关强加于他身上的“责任”。
他比伊宙预想得还要早,就已经挑起了“位面之子”的沉重担子。
伊宙想知道,宁郁珩到底承受了多少本不该戴在他身上的枷锁。
恒明剑化为白光回到伊宙的神识,宁郁珩的怀中再没有什么能支撑他不倒下。
左臂的伤痕早已迸裂,鲜血渗出衣袖,腥甜的味道混着竹叶青的味道裹住了宁郁珩颤抖的身躯。
他哭得脱力,就这样倒入了伊宙的怀中。
就算这样,宁郁珩都在担心自己弄脏伊宙的白衣。明明贪恋着神明温暖的怀抱,却顾忌着狼狈的自己。
感受到怀中人想要抽离的姿势,伊宙一把将他重新拥入怀中。
“我说过,做你想做的一切。我在这里,再没有什么能伤害你,你不必为任何人而活了。”
伊宙的话语温柔而坚定。
于是宁郁珩将自己蜷缩进了神明温暖的怀里,紧紧圈住伊宙的腰际,将恸哭声埋进白衣之中。
直至哭干了眼泪,哭尽了力气,于破晓之时沉沉入眠。
伊宙换了个姿势,让宁郁珩能在自己怀中睡得舒服一些。
千年轮回,终于得一安眠。
伊宙不准备叫醒宁郁珩,不管他要睡上多久。
在日出时分,担心宁郁珩被太阳晃到眼,伊宙将自己的手掌轻轻覆在他了双眼上。
“这下,你欠我一场日出了。”
神明坐在山峰之上,与怀中真正的“救世主”,一同迎来了新一天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