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驻马亭（1/1）

在掩埋完尸体后，一行人重新骑在高头大马上，行走在略显荒凉的道路上。

随着马身形起起伏伏，他们身上的铃铛声又“叮叮当当”地响起，倒是为寂寞的旅途添加了别样的情趣。

没一会儿，众人便到了涿郡与广阳郡的边界，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上谷郡的宁城。而上谷郡与广阳郡之间，间隔着太行山脉。

当时的并州与幽州、冀州之间的往来，全靠太行山上的八条山谷，也就是闻名天下的“太行（hang，二声）八陉（xing，二声）”。

淮阴侯韩信，便是出“井陉”，攻打的赵国。之后，才有了著名的背水一战。

而要从广阳郡到上谷郡，需要通过“太行八陉”之一的“军都陉”。

军都山之上，则建了一座关城。这座关城名为“居庸关”，为“天下九塞”之一。

“子经，你说，若是鲜卑人真的打来，靠我们几个能行吗？”

牵招、刘德然、刘备三人，正骑着马，并排而行。

“若是其他人，我不敢打包票。”牵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若是刘君，我却有了九成的把握。”

见牵招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还偏偏说是九成，不禁让刘备有些心痒痒，想要询问原因。

“那还有一成呢？”

刘备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还有一成，那便是上天诚心要亡我们，让檀石槐率领大军亲至。

“除去檀石槐率领大部队亲至，凭借刘君部曲之雄壮，装备之精锐，训练之完备，足以轻松击溃小股鲜卑人。

“我观刘君的部曲，行事风格多像是行伍之人，不像是寻常庄稼汉。”

牵招羡慕地打量着身旁，骑着白色大马，身穿锦衣的少年郎们，继续道：“而且，刘君如此善待他们，他们必定愿意为刘君死战。”

不是刘备自夸，他精心挑选的这些人，不说以一当百，以一当十绝对没问题。

在冷兵器时代，除去少部分天赋异禀之人，单对单绝对是重量级大的，胜率高。

因此，他从流民中挑选时，尽量挑选年龄越小，身材越高的少年，作为自己的班底。

这些年来，随着他好吃好喝地供着，越发变得雄壮，个个身高超过七尺五寸。

注：东汉一尺差不多 23.5 cm。七尺五寸，约合 176 cm。

只不过这些人都是他的班底，是精锐士兵，可不能当作炮灰使用。

但决定一场战斗胜利的关键因素，是军队的士气。

想象一下，广阔的战场之上，双方的士兵正缠斗在一起。

突然，有一支身材明显高出一截的士兵，衣甲鲜艳，士气高昂，迈着大踏步向对方直冲而去。

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一定会对敌方的士气，造成毁灭性打击。

远方，作为斥候的少年，拍马向他们赶来的同时，从怀中取出了染着绿色颜料的旗子，不断地挥舞着。

这代表着前方一切安全。

“杜虎，该你去交接了。”

随着刘备话音落下，队伍中便有一少年拍马出列，双方擦肩而过，接过他手中各色旗子。

“刘君不如让他们歇歇，此去居庸关尚远，不必让部曲劳费心力。”

话虽如此，但刘备还是放心不下，没其他的原因就是怕死，军队没了斥候，就跟瞎子一样。

想念他那天下无敌的二弟的第n天。可惜的是，现在他还不知道在河东的哪个旮旯里，当小混混呢。

至于他那老乡，“世之虎臣”的三弟，现在才八九岁，断奶还没多久呢。

无奈现在，他只能靠自己，小心再小心，苟住自己的性命。

“哈……哈……这些小子，平常的时候懒惰惯了，让他们累上一累也好，就当是减一减膘。”

刘备抬头，看了眼天色，做出了决定。

“时间倒是不早了，往前再走几里路，便是驻马亭。等到了那儿，我们就歇下吧。”

亭在汉代是一种很常见的设置，在城市里设置的，叫做都亭；

在乡间设置的，叫作乡亭，或者叫作邮亭。

长安的十二门外和洛阳的二十四街及十二门都设有亭。

按照大汉明面上的法律规定，夜间是不能行动的。

在西汉的时候，有一次，李广和朋友喝酒，误了时辰，回到霸陵亭时，就被霸陵尉拦下了，最后被迫在亭中歇下。

当然，这个霸陵尉最后的下场不太好。后来，李广为将军的时候，将这个霸陵尉召至军中，把他给杀了。

但在控制力衰弱的王朝末期，在法律的执行力减弱的情况下，法律也就成了一纸空文。

牵招点点头，同意了刘备的安排。

夜路不太好走，他们也不急着赶路，因此在亭中歇下也无妨。

——————

一个头上戴着红色的帻（ze，二声）巾，身穿着绛色衣服，看起来年龄大概五六十岁的老人，正蹲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注视着缓缓飘落的雪花。

屋内，几个青年人，正在热火朝天地玩着“六博”。

“六博”是一种对抗性很强的棋类游戏。

当初，还是皇太子的汉景帝刘启，与吴王刘濞（bi，四声）的太子刘贤，就因为玩“六博”，起了争执，用棋盘给他砸死了。

嗯……对抗性确实很强。

算是为之后的七国之乱，埋下了一个引子。

屋内的一人，出声道：“程老，屋外冷，进屋里去吧。”

程同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带着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年纪大了，吹吹凉风，人才精神。”随即，便又重新合上了眼皮。

那人也不多言，重新津津有味地看着其他二人下棋。

“叮铃……叮铃……”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到了漫天黄沙中的驼铃声。

他这是回到了年轻时，在西域充当戍卒的日子吗？

——————

注：

·“是时，四夷朝贺，络驿而至……于是始复置校尉于上谷宁城，开营府，并领鲜卑，赏赐质子，岁时互市焉。”——《后汉书·卷九十·乌桓鲜卑列传第八十》

·“设十里一亭，亭长……亭长持尉二尺版以劾贼，索绳以收执贼。”——《汉旧仪》

·“汉家因秦，大率十里一亭。亭，留也，今语有亭留，亭待，盖行旅宿食之所馆也。亭亦平也，民有讼诤，吏留辨处，勿失其正也。”——《太平御览·卷一九四》引《风俗通》

·“广家与故颍阴侯孙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间饮。还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亭下……广即请霸陵尉与俱，至军而斩之。”——《史记·卷一百九·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孝文时，吴太子入见，得侍皇太子饮博。吴太子师傅皆楚人，轻悍，又素骄。博争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吴太子，杀之。”——《汉书·卷三十五·荆燕吴传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