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速之客（1/1）

当他们到达城门外时，他们所设的粥摊前，已经排了长长的一支队伍。

在队伍的两侧，则竖立了两块告示牌。上面的内容很简单，讲了他施舍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自己宅心仁厚，见不得贫穷百姓受苦之类的……不过，他也不指望这些百姓，能看得懂上面的字。

先他们一步来的随从，见刘备几人来了，催促着身前的百姓散开，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刘备从人群中间经过，感受着他们，或尊敬，或感激的目光。他知道，这些天来的付出，并没有白费。

之后，在他每次的例行“演讲”后，便正式开始布施。

这些百姓也很配合，乖乖地排着队。因为他们知道，若是队伍发生骚乱，这个有善心的少年郎，便会立马撤掉摊子。

煮熟的米粥，散发出热腾腾的蒸汽。

大锅前的百姓，像树木汲取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一般，贪婪地吸吮着空气，似乎这样可以缓解他们的饥饿。

“谢谢……谢谢刘君。”一百姓捧着豁了口的陶罐，装满了白米粥，称谢离去。

刘备微笑着点点头，挥手示意下一个人上前。之后，又是如法炮制……

不多时，他身前的队伍，便短了些许。

刘备擦去额头的细汗，伸了伸站得僵硬的腰。

一个随从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木勺：“家主，先去歇会儿吧。这儿，有我就行。”

刘备点点头，只要露过了脸，之后，就是走个过场的事了，犯不着事事亲力亲为。

他为自己盛上一碗粥，也顾不得地上的尘土，寻得一处比别处高出一些的“土坡”，席地而坐，美美地享受起来。掺杂了泥沙的粥，确实有些硌牙，所幸这一周也就只遭一次罪。

不远处的大道上，有一辆马车，正“嘎吱嘎吱”地驶来。最终，它没有往城中驶去，而是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马车的驭者，是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

从马车上下来后，他顶着周遭平民百姓鄙视的眼光，走向掌勺的随从，朝着他作了一揖：“在下路上遗失了盘缠，还望义士能救急。”一应礼数完备。

掌勺的随从，面无表情地说道：“请看木牌上的告示。”

按照刘备定下的规矩，这华衣男子，显然，不在他们的救济范围内。

华衣男子汗颜，用打着补丁的袖子擦拭着，不知是因炎热还是窘迫而沁出的细汗。

刘备发话：“给他盛上一份吧。”

“是。”

得到命令的随从，依言为这男子盛上了一碗粥。

华衣男子感激地看了刘备一眼，向着刘备行了一礼。

刘备微笑以对，邀他一道来这儿。

这人的家境不会太好。不过，祖上应该是阔过的。更多的，是像他发达前一样的破落户。

他身上的那套衣服，估计是用来撑场面的。若他是真的豪族子弟，也犯不着亲自驱车。

华衣男子并未应允，向他赔罪道：“在下稍后便来。”

说着，便捧着木碗，回到了马车边上，轻声唤道：“阿荣，你先用食。”

随着华衣男子的话音落下，帘帐被掀开，一张颇为精致的小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帘中。这女子的颜值在他所见过的女子中，也是名列前茅的。

名叫“阿荣”的女子，接过木碗，朝他嫣然一笑，放下了帘子，回到了车中。

随后，华衣男子，重新打上一碗粥，坐在了刘备的身旁：“邯郸王斌，字溢之。多谢刘君仗义，救人于危难中。”

“举手之劳耳，王兄倒是好福气。”刘备打趣道，“尊夫人如此貌美，难怪王兄牵肠挂肚。”

王斌失笑：“刘君误会了，那女郎乃是我胞妹，非是拙荆。”

刘备也不是见到美人，迈不开腿的主，遂询问起他此行的目的：“不知王兄，此来洛阳是为何事？”

王斌回头，望向马车，颇有些自得：“胞妹丰姿色，为天子所诏，选入掖庭。”

“哦？不知令尊所居何职？”

刘备来了兴趣，莫非是他看走眼了？

因为西汉的采女制度“惟以色取人”，弄出了不少的奇葩皇后。

像汉景帝的皇后，王娡是个已婚妇女（还生过一个女儿）；汉武帝的皇后，卫子夫是个歌姬；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是个舞姬……

东汉的采女制度，制定了一系列的标准。年龄、样貌、命格、家世，一样都不可以缺。当然，最重要的，自然是家世。

在灵帝之前，东汉的皇后，一般都是从阴（南阳豪族，光武帝的妻族）、马（西北豪族，马援）、窦（西北豪族，窦融）、梁（西北豪族，梁统）、邓（西北豪族，邓瑀）等功臣的家族后代中轮流挑选的。

王斌尴尬一笑：“祖父讳苞，治《尚书》，曾任五官中郎将。到我父这里时，仍治《尚书》，但因家贫未能仕官……至于在下，仍是一介布衣。”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祖上阔过，并不代表之后一定会阔。

姓王，莫非……

刘备这才反应过来，这王荣，应当就是生下汉献帝，刘协的王美人。

“既然是天子之妻妾，为人臣民者，自当相助。”刘备打算护送这二人一程，就当是结个善缘。日后，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王斌连连称谢：“多谢刘君相助。”

待到此间事了，刘备便护送着兄妹二人，进了洛阳城。

在临行分别时，想了想，还是嘱咐了一声：“前段时间，在下听说了新进的何美人，颇受陛下恩宠。宫中凶险，望令妹多加小心。”

说着，便取来随从手中准备的钱财：“宫中上下，还需打点。王兄既遗失钱财，备略有家资，特来襄助。”

“这怎么……”

王斌想要拒绝，马车中的王荣，已掀开帘帐，朝着他微微颔首，出声道：“多谢刘君美意。”

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刘备收回目光，嘿，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回府。”

待到刘备回了住处后，才发现院中站着两个不速之客。

——————

注：

“后，邯郸人。祖苞治尚书，为五官中郎将。父章袭苞业，居贫不仕。有子二人，男曰斌，女曰荣。”——《后汉纪·后汉孝献皇帝纪二·卷第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