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们（1/1）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姜楠很快就走到了家门口。
彼时姜原也刚从公司下班回来。
姜楠皱了皱眉。
姜原眉宇间尽显疲惫，见姜楠跟周拓走在一块，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初，冲两人笑了笑，“楠楠，你们一块儿回来的呀。”
周拓点了点头，礼貌性招呼道，“姜叔好。”
“好，好。”姜原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片刻，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姜楠觉得姜原可能误会了，但是她懒得解释，索性就站在一旁。
“时候不早了，小拓快回去吧。楠楠，外边冷，进屋吧。”
“好。”周拓微微低头道了别，又扭头看了看姜楠。
姜楠耸耸肩，挥手作别。
“楠楠，今天怎么这么晚？”姜原刚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练跑步。”
“你们一起练？”
姜楠面无表情地看向即将打开的门把，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门打开的瞬间，浓得让姜楠作呕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老公回来啦！”张罗敏笑吟吟地迎上，直到瞥见姜楠正跟在后方缓缓走进屋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但很快，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刺眼锐利的笑意。
姜楠正想绕过她进房，不料张罗敏竟挡在了她的面前，笑得越发灿烂，“哟，楠楠今天回得真晚呀，正好我有好消息想分享呢。”
姜楠抬眸扫了张罗敏一眼，嘴角挂上一抹讽笑。
姜原瞧见女儿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立刻喝止：“阿敏！有话跟我说就好，拦着楠楠干嘛？”
张罗敏压根没把丈夫的警告听进耳朵里，她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我恨不得昭告天下呢老公，我怀孕啦！”
姜楠心里确实是吓了跳。
周拓是送子观音吗？
他的嘴是开过光的吧。
她仍事不关己地想着，直到她看见姜原的表情，眼前的父亲不由得让她再如此无视这一切。
姜原愣在原地。
下一秒，他欢喜得抓住了张罗敏的手，想到姜楠还在一旁，又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喜悦。
他的手和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抖动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注意姜楠的脸色。
姜楠的瞳孔蓦地放大。
他很开心啊。明明自己的孩子都被他抛弃，现在却在为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孩子而激动着。
姜楠轻笑出声。
“……恭喜。”
她绕过张罗敏往楼梯走，不想多待哪怕一秒钟。
姜原听见“怀孕”二字时脸上按耐不住的惊喜和张罗敏趾高气扬的模样，都让姜楠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她没有再理睬张罗敏，径直回了房间，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简单清洗过后，一直绑着的马尾终于得到释放，姜楠仰头倒在了床上。黑色的发尾在床铺之上杂乱无章地铺开，将她的五官笼罩在阴影中。
窗外夜色寂静，偶尔传来几声知了的低鸣。
姜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周围很安静，只剩下她沉稳绵长的呼吸声。
在我出生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开心的吗？
爸爸他，已经要是别人的爸爸了。
良久，姜楠睁开了眼睛。她坐起来，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了陈茹。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那端传来了陈茹疲劳得略带沙哑的声音，“楠楠？下课啦？”
“嗯。”姜楠闷闷应道，“想你了妈。”
“你个小鬼，怎么还学会撒娇了。”陈茹的语气里充满了宠溺，“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姜楠薄唇微动。
什么也说不出口。
“没有。”姜楠摇头，“妈，要运动会了。”
“那最近要好好准备了呢，明天也要加油哦。”
“嗯。”
……
一如往常地聊天。
放下电话，姜楠躺下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脑袋里一团混沌。
看着姜原在隐忍下的欣喜，姜楠心想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如今自己的父亲也会有新的小孩。
姜原是因为膝下无子嗣，才愿意接待她，如今张罗敏怀了孕，自己的存在反而更显多余。
与其相比，姜原的表情更是让她觉得心中闷痛。
但如果告诉陈茹，她担心的一定只会是姜楠的处境。
良久，一声手机振动将姜楠从恍惚中拉扯出来。
姜楠又躺了好一会才翻开手机。
那个除了周末要作业就没有其他交流的小狗头像右上角赫然出现了一个红点。
周：「礼拜天有时间吗？」
姜楠怔松片刻，刚想回复，手机又开始不断振动。
是周拓的来电。
犹豫片刻，姜楠选择了接听。
“喂？”张开口时，姜楠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闷重。
“……你在干嘛？”
“准备睡觉啊。”姜楠抬眼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确实应该准备休息了，只是自己身上的校服从回来到现在都还没换下。
那端停顿了几秒，姜楠以为对方挂了电话。
那端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是椅子拖拽摩擦的声音，“周日有时间吗。”
“我刚想回你有时间，你就打过来了……很急吗？”
周拓轻咳一声，掩饰掉自己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句“不算急”。
“嗯，挺急的。”周拓说完，又补充了句，“明天周末了。”
“明天周末……”姜楠喃喃念叨着，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东西，“啊，邓旭尧今天不是说要去找你。”
那头传来微弱的敲桌声。姜楠几乎可以想象到周拓懒散地瘫在椅子上手轻敲着书桌的模样。
“嗯，后天我生日，一起来吧，地址等等发你手机。”周拓的嗓音听起来慵懒且漫不经心。
姜楠愣了愣，问：“你特地给我打电话是邀请我后天去参加你的生日宴？”
“……干嘛，不行吗？”
“不是，就是有点受宠若惊。”姜楠轻笑道。
“你怎么了，听起来兴致不高啊。”
姜楠那点挤出来的笑意此时像是没了存在的必要，顷刻间又消失了。
漂亮的眼帘低垂着。
“不是的，我很高兴。”她轻声回应，一边坐了起来，将膝盖环抱着蜷缩在床头。
“那天，好像还没跟你说我的故事。”
周拓那头又没了声音，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她以为他忘了。
“现在想说？我很方便。”
姜楠小声指责他说话又一副霸总范，但也没让自己的话题变得轻松多少。
她缓缓开口。
“以前我住在h市，但是是在一栋小平房里。我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虽然没有那么有钱，可是我们都爱着彼此。妈妈会在爸爸上班前给他系好领结，爸爸会在每一个放学接我回家。
后来出现了一个第一眼就让我觉得讨厌的女人。
然后她抢走了我的爸爸。
妈妈带着我离开这里到y市过日子，爸爸则是生意蒸蒸日上然后娶到了那个让我的家庭四分五裂的女人。
现在却因为我的弱小无用，又要让妈妈腆着脸把我送到这个与我毫无关系的家里读书。”
姜楠的肩膀耸动着，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你知道吗？很快我的爸爸就会有新的小孩了。他笑得好开心，可是我和妈妈呢。”
她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哭出声来。
“我真的，好想离开这里。”
这句话仿佛已经成为了她最后的执念。
久久等不到下一句话传来，周拓的声音终于响起：“那就离开吧。”
“也许你会觉得一直以来你走的路都很难走，那说明你走的一直是上坡路。过去虽然没办法改变，但你还有扭转结局的力量。别想太多，既然想离开这里，就勇敢地做吧。”
在姜楠的认知里，温柔从不是说一个人好脾气懂迁就，它应该是强大的，像春日里夹缝中绽放的黄花，盛夏的夜里穿过弄堂的清凉，秋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刹还在保持着优雅的红枫叶，寒冬腊月里徐徐升起的暖阳。
周拓是温柔的，比谁都更强大。
姜楠静静听着，可能是太久没了声音，周拓那边又迟疑地叫了她一声。
“嗯。”
她突然想，到时候他又会在哪里。
“你呢？你要去哪里。”
听着少女的呢喃，那天哭得秋波潋滟的双眸恍惚间似是出现在了周拓面前。
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随即，男性醇厚低缓的嗓音透过电波传来——
“嗯，天涯海角，反正是你看得见的地方。”
姜楠愣了愣，一股莫名的悸动从胸腔里涌起，瞬间弥漫了整颗心脏。
“所以，”
这一秒的寂静像是饱含了承诺的重量，虔诚至极。
“只管去做吧。”
我会在能让你安心的地方。
在看得见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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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已经挂了许久，周拓却仍辗转难眠。
藏在被子里的手伸出了一边去触碰床头灯，黑夜里终于有了一盏光亮。
他坐起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
做工精巧的匣子被打开，里边只放了一张有些陈旧的照片。
他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拿在手上端详。
照片拍得很糊，只是初三那年开学他在涌动的人群里拍下的。
人群近乎都拍出了重影，只有一个笑颜如花的女孩拍得格外清晰。
她站在众人之中，一眼就让他觉得她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