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帮助（1/1）

出租车上颠簸，姜楠依旧闭目养神，靠在周拓肩上，耳边只剩下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和时不时响起的司机导航的指路声。

周拓的肩膀宽厚结实，靠在上面很有安全感。

姜楠睁开眼，微仰起脸，便瞧见周拓线条坚毅的下巴。

下颚线条很漂亮，再往上，是高挺的鼻梁，还有一双掩藏着温柔的、看似无情的眼。

这份被掩藏的独一份的温柔，是姜楠才能发现的。

也是周拓只给她一人的温柔。

姜楠不禁想到初见时自己还在心里祈祷别再见到他，哪能猜到那个人现在却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他真的很好看。

姜楠的眼神毫无想收回的意思，继续大摇大摆地欣赏他的美貌。

良久，周拓察觉到她的视线略显火热，垂眸看她，眼里带有疑问。

姜楠不语，她眉眼弯起，笑意在唇角蔓延，只是这样安静地冲着他笑。

她的笑靥像一朵绽放在寒冬雪原上的梅花，似脱俗又未了红尘般，有着让人怦然心动的美丽。

周拓看得怔忡，不由间，他缓缓低头，嫣红的唇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

“到咯。”司机的声音兀自响起，吓得周拓一激灵。

他面色微赧，掩饰性轻咳了一声。

姜楠对他刚才的“心怀鬼胎”毫无察觉：“走吧。”

他们要先把行李拿回家里，然后再一起去陈茹开的饭馆吃午饭。

姜楠家前面有一条不算窄的巷子。

周拓上次来的时候是除夕夜，巷子里一眼望去都是小摊小贩，而今天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巷子里的人稀稀疏疏，不到夜里，夜市也还没张罗起来，倒是安静上许多。

陈茹的餐馆开在离家不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那里的人流量大，开在那边的店面自然也是生意兴隆，一条路上头不远处还是火车站，有不少旅客会来这条街上吃饭，因为高速路口下来那片区域的饭食偏贵些，到陈茹这边价格就是正常价格。

二人刚走到饭馆门口，姜楠一眼就看见了里头给人打菜的陈茹。

想当初母女俩刚工作时，陈茹忙得连自己的三餐都顾不上吃，姜楠原本的高中也在餐馆附近，中午和傍晚到饭点时她就跑来店里帮忙，这才勉强应付得来。

店里在生意稳定了不少后就招了两名学徒工，陈茹肩上的担子才轻了些。

“生意好好。”周拓试图找个空位置，然而真的是座无虚席。

姜楠搓了搓鼻尖，莫名有些骄傲。

“我妈在后面给我们留了位置，走吧。”姜楠笑嘻嘻地拉着周拓进门，陈茹也看见二人，招呼他们先到后面吃饭。

周拓看见那个年轻的店员也在朝着姜楠挤眉弄眼，姜楠跟她挥了挥手，她转眼间又被手头上工作牵走了。

走过柜台后面的小道，周拓便看见了类似员工休息区的地方，里面的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正对饭桌处竟然还有电视。

“刚开业的时候很忙的，我妈困了就在后面休息，早上八点开到晚上八点，我妈一般都不怎么回家休息。后来招了两个学徒工，我妈才轻松一点，三个人在厨房备好饭菜，其他时间如果不是饭点就可以轮流休息。”姜楠注意到周拓略带惊讶的眼神，周拓接触的人都是坐办公室里工作的人，对他们这些开店的自然是不了解。

想到这，姜楠的眼神黯淡了些。

两人的家庭情况，可谓悬殊。

也不知道如果周拓的父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又会作何感想。

“难怪生意这么好，我得跟阿姨学习学习，不然我给你做东西吃也太容易感受到参差了。”

闻言，姜楠不由嗤笑出声，先前心里的一丝胡想又烟消云散。

看见这些，他想的竟然是怕自己做的菜在她这过不了关吗？

哎，就算现在家里情况不如他家明朗，但大家都是在努力过生活，何苦要比个水平高低，她家也断然不会想去占他家半分好处。

更何况两情相悦，长辈开明，思考这些为时尚早，总之……是要过好眼下的。

他的珍视，实打实地让她一一看在眼里。

周拓发现，本有些无措的她在听完他的话后又恢复了刚进门时的快活。

才意识到自己刚开始的神情或许会让她有其他顾虑，他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确实不了解他人的求生之道，一时间没收住表情，这是他的错处。

他心中登时懊恼，想到姜楠初窥探到他心意时，心里肯定说着“你我不是一路人”之类的话，好在他及时意会到。

他知道如果自己直接点明道歉，她断然会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她骨子里其实也是骄傲之人，他不能这样伤害她的心。

眼下她眉头舒展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但总归是高兴的。

他也漾起笑来，捏了捏她的脸，催促她也动筷。

饭后两人又出去逛了一圈，饭点的时候回来饭馆给陈茹打打下手，也让陈茹能提早打了烊。

两个店员里，一个是年龄跟陈茹相仿的阿姨，平常姜楠叫她吴婶婶，吴婶婶家里情况不错，就是不想闲着才出来跟着陈茹干活，她干活也清楚，陈茹就一直留着她；还有一个是没上大学早早出来打工了的年轻女孩叫秀丽，比姜楠才大了两岁，自打来了这里打工后就一直跟姜楠很亲近。

“等等我有件大事要办，你别出来找我哦。”姜楠在离开周拓时小声吩咐，周拓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他无奈笑着点头应下。

周拓帮忙吴婶拖着后面休息室的地板，陈茹在厨房把还没洗的碗都洗洗拿去消毒，姜楠就在前面店里和秀丽一个擦桌一个拖地。

姜楠正拿着抹布用力擦拭着桌上一块难祛的污垢，不知沾了什么，她擦到后来连脚尖都踮起来了，终于把那块不顺眼的地方擦干净。

秀丽在一旁看得直乐呵：“你怎么不去沾点洗洁精再擦，也不用这么费劲了。”

姜楠这会才反应过来，平常在宿舍看见桌上有什么痕迹，一般都是笔墨或者其他，用力用湿巾擦两下就干净了，刚刚也忘了自己在擦的是餐桌，忙讪笑着去厨房沾洗洁精。

“太久没干了，不大熟练。”姜楠在厨房里停留了好一会，跟陈茹耳语了几句，又出来擦桌。

“这不得扣你工资，罢了，你歇着去，我等等擦嘛。”

姜楠摆了摆手，坚持要自己干一点。

秀丽忽而又想起今天跟姜楠如胶似漆的少年，又拿着那拖把先拖起姜楠旁边的地板，一边八卦道，“你上大学交的啊？你们学校男生质量那么高哇。”

闻言，姜楠回想学校里其他男生，一时间竟然一张脸也没记起来，只好答：“他是我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呀？”秀丽的眼神突然有些恍惚，“真好。”

姜楠已经把这块桌子也擦完了。

她看见秀丽又有些晃神，突然想到秀丽刚来这里的时候。

那时正是大学开学的时候，她来时只有高中文凭，可是实际上她高中的成绩似乎一点也不差，为何没上大学……这也是后来跟秀丽走近了才从她嘴里知道的。

现在秀丽可能又回忆起了当时的事，神色黯然。

姜楠状似无意地说起：“秀丽，现在有成人高考，你想不想试试看。”

秀丽拿的工资不多，干活却是一直很勤劳，姜楠以前读书的时候，秀丽得闲了总喜欢凑到她身边翻看她的课本。

可惜造化弄人，他们家有两个孩子，她是大姐，底下有个弟弟，本来家里就没什么钱，夫妻俩一直都重男轻女，为了让弟弟前途似锦，就硬生生折断了她的翅膀。

那年高考她的成绩明明能上她报考的大学，可是到后来才知道自己的志愿被父母改了，只因为他们不想出钱让她再学下去，就这么自私地毁掉了她的前程。

那个等成绩出来的假期，她手头上做着好几份工，为给家里留点钱，也为攒自己的学费。

在看见自己估的分数和成绩相差无几后，她的心情别提有多高兴了。

当时有多高兴，后来知道真相的时候她就有多心灰意冷，她带走了自己攒的所有积蓄，背井离乡逃到了这里。

姜楠知道这些后也不禁唏嘘，替她感到难过。

帮她参加高考，是母女俩一致决定的。

没有姜楠陪伴的日子，秀丽一直像个女儿一样对陈茹体贴入微，她本性善良率真，即使被父母这样对待，她也没有说过一丝家里人的坏话，在他们这里干活也任劳任怨，那些事情还是有天姜楠无所事事跟她在店后面偷偷吃酒，秀丽吃多了才说出口的。

真正让他们想要帮她，是去年陈茹急性肠胃炎的时候。

姜楠因为学业不在家，陈茹在家的时候突然发作，是秀丽把她背在背上一路快走穿过那条长巷，她伸出细长的手大声吆喝着，试图拦住大马路上急驰而过的车辆，陈茹还记得她急得眼泪直流，那表情，全然像是把陈茹当作了自己的妈妈。

她的内心深处是对亲情的渴望，即使受了那么多伤害，她仍然放不下那一份情吧。

陈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宝贝女儿。

所以后来，母女俩才都有了想帮她参加高考的想法。

姜楠此话一出，秀丽忙挥了挥手歉然一笑：“成人高考？不不不，我不行的。”

“怎么不行？”

“我很笨的……而且也都这个年龄了，读什么书呀，打打工攒钱嫁个好人家就好了……”秀丽的眼里分明是无尽的悲痛。

“我知道你私下很用功的，当时我还在上高中你就经常借我做过的卷子研究，刚刚我也分明看见你手机屏幕里还有好几个学习软件。”如果不是手里拿了抹布，姜楠此刻一定会抱着她给她加油打气，但无奈两手脏，姜楠只能温声劝道，“现在我上了大学，参加比赛也有奖金拿，就是因为我确认了我的学费不用我妈操心，我才憋不住想赶紧告诉你参加高考的事。我把你当作我的亲生姐姐，我妈也把你视若己出，况且，你也算是妈妈的救命恩人。我们帮你出了这笔报名费用，你去试试看，不管成不成都没事，就当我们报恩也行呀，好不好？”

姜楠的声音放得温柔，语速也很慢，宛如涓涓细水，慢慢洗涤着秀丽的心。

秀丽听了姜楠这番话，眼眶渐渐红润了，她心中哀恸，终于还是忍不住落泪。

她本来已经认定了自己那几年的寒窗苦读只是笑话，去邻居家用他们电脑兴高采烈地查询录取结果的那天，她就已经哀莫大过于心死。

可是眼前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她竟然真的想把她从深不见底的悲哀里拉她一把。

正如当年，姜楠的母亲在店门口看见她红着双眼看门口的招聘时，笑着问她是不是要来应聘一样，温暖得让她滚下热泪。

秀丽放下拖把，兀自抱着她啜泣起来，姜楠两手还脏着，可此时她也太想回抱住秀丽，所以索性把脏手往裤腿上一抹，然后抱住这个哭泣的女孩。

店里其余三人都心有灵犀地没有走出来。

回了家后，姜楠还记得那个抽泣着的臂膀间传来微弱的声音，却句句清晰入耳，真诚至极。

“姜楠，你不知道我有多幸运……能遇到你，遇到你和陈阿姨。我本就是空着手空着心来，是你们给我带来了温暖，给我带来对生活的希望，教会我什么是亲情。”

“我真的好幸运，在我绝望的时候，经过了这家店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