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暗牢营救（1/1）

那大汉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埋头一路到了暗道的尽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钥匙，掰开来里面竟然还有一把小钥匙，他捏着那小钥匙插进锁眼。

他开锁的动作戛然而止。

暗道的入口没有被人破坏的痕迹，门锁也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一切如常。

可真是一切如常，他才意识到了不正常——自己看来是被人耍了。

明白了这点，大汉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门重新锁上。

长剑破空而至，势如破竹，穿透大汉拿门锁那只手的手腕，没墙九分，把人牢牢钉在了上面。

一切发生得太快，大汉还没有反应过来，讷讷地转头看了一眼，疼痛才开始蔓延开去，他像是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呆了一会儿，眼睛逐渐睁大，眦目欲裂。

紧接着就是一声非人的惨叫。

江翊冷眼看着，伸手去夺他手里的钥匙，那大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把那钥匙一把塞进嘴里。

江翊登时嫌弃地呲开牙，朝莫庭晟投去一个眼神。

莫庭晟会意，低头看过那门上的锁，朝他摇了摇头。

那锁是设了机巧的，如果靠蛮力破坏，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机关。

大汉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作势要把钥匙往下咽。

江翊折扇一合，抵住他的下颚：“你是自己吐出来，还是让我掰碎了你的下颌骨再拿出来？”

那大汉虽然块头大，胆子却有些“德不配位”，听了这话登时整个人一抖。

抵住自己的分明是一把毫无棱角的扇子，可他偏偏觉得那比被人拿刀抵着还可怕。

江翊折扇往上送了一下，表示自己没准备跟他耗：“嗯？”

那大汉只好乖乖张开嘴，舌头一伸，把钥匙吐了出来。

江翊松开手退开一步，看了看地上的钥匙，又看了看莫庭晟，见他淡然地回看自己，想着自己还“戴罪”，便把折扇往腰间一插，捏着鼻子，用衣角隔着，捻起那把钥匙。

莫庭晟往边上退开半步，以防他碰到自己。

江翊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动手开了锁。

迎面一股恶臭袭来。

两人一窒，借着从暗道透进去的微弱火光看到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蜷缩着一群孩子，他们相互依偎着挤在一个角落里，不知道是被开门声惊动了还是被透进来的光亮惊扰，齐刷刷猛然抬起头，脏兮兮的稚嫩小脸上写满了惊恐。

而在远离她们的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丢着两具已经腐烂生蛆的尸体，看体型，曾经是她们中的一员。

莫庭晟的眼里翻起滔天的杀意。

江翊看了一眼他绷紧的侧脸，默然走向那群孩子。

对于这两个陌生人的到来，这些孩子的心里只有恐惧，见他接近，他们便本能地想要逃跑，可房间只有那么大，他们已经缩在角落里了，根本无处可去。

他们于是像一群被拦在笼子里又受了惊吓的鸡崽子，拥挤在一起，相互推搡着，一面警惕着，一边沿着墙根往另一个角落去。

他们单纯的以为，只要能够和眼前的人保持距离，自己就不会有危险。

他们这样的年纪，本该是遍地撒野，狗嫌猫不待见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了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吓破胆子。

莫庭晟重重闭了闭眼，脱下身上的外袍盖在角落那两个尸体身上。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的惶然无助，都让江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不再往前，在距离他们七八步的地方蹲了下去，那些孩子大多只有七八岁，站在那里恰好能跟他的视线在一个水平上对视。

江翊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却又像是穿过了他们，那些沉在记忆深处反反复复回荡过无数次的话语从他的唇齿之间满溢出来：“别怕。”他喃喃低语道：“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莫庭晟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可再想想这不过是些惯常的安慰人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江翊的表现让他颇感意外。

江翊还在耐心地哄着面前惶惶不安的孩子们，声音低沉温柔，脸上假模假样的面具也像是被这暗室内昏暗不明的光线溶解掉了，和颜悦色到称得上人畜无害的地步。

他的声音很轻，在外面那个大汉声嘶力竭的哀嚎声中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那些孩子的眼神慢慢平静了下来，缩起的肩背也舒展开了一些。

江翊也不急着接近他们，此时此刻的他像是有用不完的耐性，连声调都持续着那份令人神驰的温情。

莫庭晟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在暗道外对他升起的那些猜忌顾虑便不自主少了一些。

世上之人大抵可以轻易在强者面前放下身段，却很难在面对弱者的时候做到心平气和，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喜欢将自己放在高位，临下而视，便总觉得别人不值得。

他没有仔细听江翊都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他语调舒心，连他心里那股躁动的怒意都被抚平了不少。

莫庭晟没有去注意时间，也不知道江翊到底哄了多久，只知道第一个孩子流着眼泪扑倒他怀里的时候，自己的眼眶也跟着一阵发热。

江翊从将他团团围住的孩子当中站起来，隔着几步之遥，和莫庭晟对视了一眼。

莫庭晟心头一跳，只觉得这一眼竟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来。

这些孩子的“亲情”从落入这些人手里便被斩断了，即便是“业绩”最好的孩子，也只能隔了老远看一眼所谓的“母亲。”

他们久未感觉过真正的温暖，一时被人从本以为无休无止的噩梦中拉了出来，心里有说不尽的委屈想要倾诉，可他们张开嘴，就只会哭了。

阴沉诡异的地下密室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哭嚎声，竟也被那些眼泪浇灌出了生气。

等他们中的一部分哭累了，渐渐歇了下来，江翊便从那群孩子中挑了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附在他耳边跟他交代了两句，拍了拍他的头：“去吧。”

那孩子领了任务，便开始按照年龄一大一小的搭配把那些还在抽抽噎噎的孩子组起对子，每个人的手里牵着另一个，然后跟在前面人的后面，整齐有序地排好队，等着眼前两位神仙似的大哥哥带他们离开这人间炼狱。

莫庭晟始终站在那两具尸体面前挡着，看着在江翊的指挥下成对从门口出去的孩子，心里有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又酸又软的。

可这些感觉到底是针对谁，他自己也分不清。

等最后一个孩子离开，江翊和莫庭晟才走出去。

门口那个大汉还在对着那把剑苦苦挣扎，他想把剑拔出来，可是那看着再普通不过的一把薄刃就像在墙上扎了根，他拼着全身的气力试了半天，也没能撼动它半分，整个人已经像是刚从水里拎上来一样，出了一身的汗。

那剑像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材质，刺进皮肉之后牢牢吸附住他的皮肉，他不动还好，每动一下，就会牵扯到周围的肉，把伤口拉开，鲜血便会涌出来，让他生不如死。

他慌不择路，看到眼前的两人出来作势就要离开，慌忙求饶：“少、少侠饶命啊！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哀嚎讨饶的声音在莫庭晟逐渐接近的脚步中越来越弱，到最后便只敢低着头喃喃说着“不敢了”。

面前青年的目光犹如千斤巨石，压在他脖子上，他感觉自己在他眼里俨然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是不该说话的。

“饶命？”莫庭晟冷声，伸手握住剑柄，在那大汉满是期盼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把剑抽出来，又在他的手来不及落下的时候复又将它钉了回去。

大汉的鬼哭狼嚎顿时响起。

江翊挡住走在最后回过头来的孩子的眼睛，朝转过脸来面露惧色的孩子们笑着摇了摇头：“别怕，他是个温柔的人，今天是看到你们被欺负成这样，难得地有些生气。”

那些孩子半知半解，也不敢再张望，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便开始交头接耳地聊起来了。

江翊回头看了一眼，眼里只有那一抹长身玉立的背影，那汉子的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他心下了然，知道那人是被莫庭晟点了哑穴。

他的“兰兄”嘴硬心软的属性，看来也是完全因人而异呢。

江翊这么想着，嘴角漾开一抹藏不住的笑意。

人的痛感可以通过呼喊来分散，大汉被点了哑穴，喊痛都无门，只能瞪着眼睛，张嘴死命呼吸。

莫庭晟面若修罗，心如磐石，看着他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半点怜悯都生不出来，眼看着那大汉经受不住开始翻白眼，才又在他身上拍了一下，暂时压住了他的痛觉，开口问他：“不想死？”

大汉点头如捣蒜。

“好，”莫庭晟道：“我给你个机会。”

大汉看着他，心里知道等着自己的是另一条不归路，可能活一时是一时，他也不问是什么，胡乱比划了一通，又指了指那把剑。

莫庭晟不用猜也知道，他的意思是不管自己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只求自己先把剑给他取下来。

莫庭晟如他所愿，抽出了剑，看着那大汉经不住地往地上滑，伸手勾住他颈后的衣服，往上一提，拖着人就往外走。

那大汉已经完全脱力，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彻底昏死了过去。

江翊见他提着人过来，又伸手去挡那些孩子好奇的眼睛，自己探头过去看了，悄声问莫庭晟：“死了？”

莫庭晟看了他一眼，心里被这大汉勾起的恶意散了一些：“我有分寸。”

江翊点了点头，招呼着那些孩子往外走，那些孩子中年纪最小的几个已经捺不住内心的雀跃，走路都开始一蹦三跳了，活像是大人带着出来游玩的。

莫庭晟拖着人，在后面跟着，觉得整个画面有种诡异的诙谐。

一行人从马棚出来，莫庭晟把手里的人往地上一丢，躬身就准备折返回去，江翊一把拉住他，问：“你做什么？”

莫庭晟垂眼看了一眼，没有动作，答道：“我去把那两个孩子带出来。”

江翊本想说没有必要，可看着他的眼神，就只是点了点头，松了手：“我们在这里等你。”

莫庭晟一跃又消失在暗道里，江翊盯着暗道的入口走起了神，边上一个孩子拽了拽他的衣角：“哥哥，我们之后该去哪里？”

江翊回过神，蹲下身去：“等找到你们的娘亲，你们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那孩子嘴一瘪，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江翊到底没有正经养过孩子，见他这样愣了一下，伸手去帮他擦脸上的眼泪，问道：“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刚问完，边上便又传来了几声抽泣声。

“他们都找不到自己的娘亲了。”

江翊闻声，看向出声的孩子，认出那是当时头莫庭晟钱包的另一个女孩：“为什么这么说？”

那孩子虽然也红了眼眶，却并没有哭，答道：“他们的娘亲都在前两年被关我们的人打死了。”

江翊沉默片刻，摸了摸面前哭得停不下来的孩子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泪眼婆娑，抽抽搭搭地回答：“青、青萍。”

身世沉浮，随波逐流。

大抵父母，总是会将自己的一些或好或坏的情绪寄托在孩子身上，也映在孩子的名字里。

江翊无声叹了口气，道：“你只是见不到娘亲了，但她会一直住在你的心里，对吗？”

那孩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满脸的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一抽一抽地吸着气。

江翊也不嫌弃，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莫庭晟上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当下竟然不忍心上前打扰。

江翊听到动静，松手起身，上前两步就闻到一股尸臭味。

他怀里那两具尸体虽然被草席裹得严严实实，却实在腐化得严重，从暗道出来到这里的这么一段路，尸水就已经有要渗透草席的迹象。

江翊皱了下眉，从他手里把尸体接了过去。

莫庭晟只觉得手上一轻，忙上前：“你不用......”

江翊侧身躲过他伸过来的手：“先找个地方让他们入土为安再安置那些孩子吧。”

莫庭晟一顿，知道再耽误下去尸水若是沾到了皮肤，处理起来会很麻烦，只好点头不再和他浪费时间：“走吧，这茶楼的后面就有一处矮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