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惊现大舅(1/1)
江安守的怒火正烧的旺,糊里糊涂的迎面承了他这一礼,等他走到江翊面前看清楚他的表情再回过味来的时候,莫庭晟已经走远了。
他便只好揪住傻愣在原地的儿子,可厉声严词地说了半天,才发现傻儿子眼下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傻”儿子了。
江翊的眼尾眉梢嘴角,乃至鬓角的碎发,无一不在昭示着主人的喜悦,不论父亲如何语重心长软硬皆施地劝告,他都只是傻呵呵地乐。
江安守终于说不下去,无需细想也知道此时他要是执意把这一肚子的郁气都泼洒出去,估计也只会在这堵南墙上撞上一把,再半滴不漏地全浇回到自己身上。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亲手把江翊带回房间,省得这小子忘乎所以。
江安守一晚上躺在床上睁着眼关注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心里打算着但凡这小子敢动半点不知检点的念头,他立马就出去打断他的腿。
这一夜最终在虫鸟的低吟浅唱中平安度过了。
没有再出现死尸,也没有谁的腿被打断。
江翊一朝幻境成真,整个人处在如梦如幻的境地,走路都觉得整个人在飘,一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眼前颠来倒去都是莫庭晟说那句话时的模样。
他觉得自己已经死而无憾了。
可他却不敢去见莫庭晟。
毕竟那句话若是细究起来,也并不算全然的明确,他若是此时追过去之后被告知并不是那个意思,他便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莫庭晟了。
在做好再见他的心理准备之前,他选择做一只埋头掩耳的鸵鸟。
他就在这种半喜半忧的分裂状态中不知不觉陷入了梦乡——这是他这辈子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梦里没有追兵,没有雷电,没有血泊。
可是......
被破晓的天光照在眼皮上唤醒的江翊猛然坐了起来,木然了片刻,懊恼地扶额。
那声声克制压抑的难耐喘息声犹在耳畔萦绕不去,所有的理智都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那人入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未敢逾越半步,差点自己都要以为自己是个坐怀不乱的苦行僧了。
他调整着呼吸,转头看向窗外,试图压下体内要将血液都点燃的热度。
“真是见鬼了......”江翊暗骂了一声。
他本来就不知道该拿什么状态去面对莫庭晟,结果老天爷还跟他开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玩笑,他现在满脑子挥之不去的旖旎荒唐,更加无颜面对那人了。
这厢“江鸵鸟”正拖着从头笼罩到脚底的自我嫌弃换衣服,就听到外面一阵骚动。
“让江翊给老子滚出来!”
齐展啸的大嗓门把脑中那点余韵未散的春色一把挤了出去,江翊脸上的意犹未尽在眨眼间荡然无存,眉间的厌恶拧出一个小小的褶皱,指尖翻动,迅速将腰封打出一个漂亮的结,披上外套开门出去。
齐展啸带着一伙官兵打扮的人,在前呼后拥中直往主人家的卧房方向闯,隔了数十步远和江翊的眼神撞上,刀光剑影顿生于无形。
江翊看到他又想到前一晚的事,心情大好,脚下漫步闲庭似的踱出门,半点不打弯地迎上前去:“这天还没亮透,齐公子的精神就这么好,看来昨夜休息得不错啊?”
齐展啸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变了几遍,冷哼:“我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给我拿下!”他手往前一挥,身后的数十名官兵闻令而动。
刀剑出鞘的声音划破长空,惊起满园觅食的鸟雀,扑朔朔飞起一片。
江翊的目光在他身后那群从建安城衙门搬来的“救兵”面上扫过,浅笑而立,安若磐石,连折扇轻摇的节奏都没有丝毫变化:“齐公子,有人告诉我你会跟我们秋后算账,这才过去几个时辰,你就耐不住了?”
他的态度将齐展啸的暴跳如雷变成了小丑跳梁,齐家这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相爷公子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当下狗急跳墙再不要什么风度,声嘶力竭地吼道:“还他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身后那些剑拔弩张的官兵面面相觑,看了一眼暂且还掩着门的主卧,各自达成了共识,亮出兵器步步向前。
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一边是城将的儿子,一边是丞相的儿子,他们谁也得罪不起,可也只能听命行事。
江翊依然不怵,只是那抹装腔作势的笑意底下杀意渐起。
“我看谁敢!”
一声不怒自威的呵斥声自主卧破门而出。
几个时辰前还在惦记打断自家儿子腿的江城将负手自门内走出,挡在江翊面前。
随后而出的江夫人款款上前,站在江翊的身边,冲他投去一个充满了安慰意味的眼神。
江安守站定之后先是冲齐展啸颔首示意了一下,而后头一扭,转向那群官兵,厉声:“宗巧仁,擅闯城将府,你不想活了吗?”
齐展啸正当正地站在一群官兵之首,一眼就能看出来真正来找麻烦的是谁,他却把矛头完全避开了去。
一来就先给齐展啸把台阶架起来放在那儿。
可这句话里面的不客气,却也表明了“城将大人”自有自己的底气。
江翊看了一眼自家大智若愚的亲爹正气凛然的后脑勺,心里感慨了一句:“老狐狸......”
那群官兵中走出一个为首的来,此人四十上下,面容刚硬,看起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此人正是被人指名道姓地拎出来当幌子的宗巧仁。
他冲着江安守行了一礼:“城将大人勿怪,我等也是奉丞相公子的命令行事。”
一句话就把到手的锅给甩了出去。
江安守脸色又是一沉:“大胆!齐公子乃是左相之子,必然心有沟壑行事得宜,怎么会做这等滥用职权仗势欺人的事情?”
宗巧仁不接茬了。
齐展啸被他指桑骂槐地骂了一顿,本来也不是什么能藏得住脾气的,当即自己跳出来道:“江安守,你用不着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公子今日就是来找你们父子俩麻烦来的!”
江安守浓眉一蹙,对这个胸无大志的二世祖无话可说。
可他守着一座城池数十年,带兵遣将指挥若定,别说面对的只是个丞相的儿子,即便如今当今圣上的儿子站在这里,只要不占理,他照样敢正面应对。
江安守于是收起方才巧言令色的场面形式,兵将的威严跃然眉宇之间:“齐公子,你来我江府做客,用我建安官兵,欺我建安城将之子,不知是何用意啊?”
“是何用意?”齐展啸冷哼一声:“你们江府出了人命,你身为守城之将却瞒而不报,甚至纵子行凶,设计逼本公子就范,让本公子认下了那些子虚乌有的罪责,本公子这就要一一跟你们讨回来!”
“子虚乌有?”江翊不冷不热地开口,往前跨步的动作一滞,稍稍垂眼看着娘亲挎在自己手臂上的软夷,安抚地拍了拍,嘴上语气也随着动作温和了些许:“齐公子,食言而肥,慎言。”
江夫人看了看儿子的脸色,松开手。
江翊便往前站到父亲的身边,迎着江安守责怪的瞪视笑了笑。
齐展啸一看到他这种天地崩于前尤不变色的从容就火冒三丈,手里的佩剑剑柄都捏得“嘎吱”作响,看得出来真的气得不轻。
要不是领略过江翊的身手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他早就已经拔剑相向了,而眼下只能仗着人多势众,逞一逞口舌之快:“江燕行,你别以为抓住了一点把柄就能一劳永逸,只要你们江家人没办法开口说话,那自然剩下的话就全都由本公子说了算了,这话,可还是你教我的。”
江翊将他有意冒犯的称呼方式在心里又记下了一笔,面上却只是阴阳怪气回道:“孺子可教。”
齐展啸不管不顾地喊道:“少废话!宗巧仁!你是死的吗?还不快给本公子拿下他们!”
话落,却没人动作。
齐展啸愕然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宗巧仁像一座石雕一般垂眼立着。
刀未回鞘,却没有杀意。
他当即意识到,自己半哄半骗半威压才让这群人跟着自己闯进城将府,当时只说要拿下这个无官无职的城将之子,对他们而言无非是迫于权势无奈之下得罪了城将,可如今他们必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想退出了。
可这贼船哪是他们想上就上,想走就走的?
“齐公子,”江安守道:“您远在金陵可能不曾听说过,这建安城衙门里的兵,都是江某一手带出来的。”
这两父子气人的能耐一个比一个了得。
齐展啸怒不可遏,利剑出鞘,架在宗巧仁的脖子上,回手直指着江家父子:“给我杀了他们,今天他们江家要是有一个人活着从这个门走出去,本公子就杀了你们祭剑!”
他就不信了!生死攸关之下,这些衙门里的小官兵还能揣着他们那一文不值的“忠诚”毅然不从?
宗巧仁一副脖子是铁打的架势,任他的剑锋贴着自己的皮肤,缄默不言。
齐展啸当真是被逼急了,居然当真手下用力一压一拉,将那宗巧仁当场手刃了。
江翊和江安守皆是一惊,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纨绔会当真如此心狠手辣地决意要治他们于死地。
“齐展啸!”江安守怒目:“宗巧仁为建安典史,从九品,虽不及你身份尊贵,可也是朝廷命官,你说杀就杀,视法度为何物?”
“江城将说的什么话?”齐展啸的怒气在那一剑里缓解了大半,踢了一脚脚边还留着余温的尸体:“宗巧仁带人强闯江府,你看不过眼,便杀了他,这跟本公子可没半点关系。”
江翊眼底寒意凝霜,他明白齐展啸的意思——今天只要江家无人生还,那么死的所有其他人,都能算在江家头上。
一如当年,江家能说话的人都死光了,罪名,便顺理成章地全由江家人扛了。
“还有谁不听令?”齐展啸扬着倨傲的下巴扫过身后的官兵:“今日出了这扇门,本公子就算不能拿江家怎么样,要杀一两个小小的官衙,还算不上什么难事。”
话里的威胁意味浓重,那些官差仍有挣扎,却已经陆续举起了刀剑。
江翊和江安守同时退后半步,将江夫人护在了其中。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
江翊:“娘,你先回屋。”
江夫人面有忧色地看向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夫君。
江安守同样回首,笑得温柔又张扬:“夫人放心。”
江夫人顿了顿,轻轻点了下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江翊的扇骨节节展露,折扇平展,他的衣摆和发尾无风自动,纸扇扇面柔韧纸片的边沿似有冷铁的森森寒光。
他曲指放入口中,正准备呼哨。
“这么热闹?”
男人浑厚的嗓音伴着盔甲摩擦特有的响动自院门口传来,院中众人不由地将目光一致转了过去。
齐展啸在看清来人的时候所有的张扬跋扈全都一扫而空,缩成了一只见到猫的耗子,吱着声:“莫......”
男人身着盔甲,风尘仆仆,下巴有一层青色的胡茬,眼睛底下一片青黑,一眼看起来就是一夜未眠。
可即便他看起来沧桑不修边幅,那双眼睛却依然亮得慑人,走过时看似随意地一扫,便让包括齐展啸在内的一票人都齐齐低下了头去。
江安守意外而欣喜地上前:“莫将军!”
男人脸上的厉色一收:“江伯父。”又一看他边上的江翊,笑了笑:“这位就是燕行了吧?”
江翊全然状况外,但是听到“莫”这个姓,再一看男人三十出头的模样,当即就联想到,这就是莫家大哥,莫庭旭。
毫无准备之下遭遇“大舅哥”,江翊只能故作镇定:“莫大哥。”
两相招呼,显得亲密熟稔。
齐展啸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莫家和江家还有什么深交的?
莫庭旭这才想起另一拨人马似的,转过身去,故作惊讶:“齐公子?你怎么也在?”他又颇有深意地看了看两方的阵势:“刚才就想问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