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事有蹊跷(1/1)
谪仙老人见他当真心意已决,却说不出什么好话:“你去了又有什么用?莫家现在自身难保,你们那位皇帝陛下现在根本就是条见人就咬的疯狗,你再往他眼皮底下闯,是嫌火烧得不够旺准备去添把柴吗?”
莫庭晟见他这下真的是气急了,什么话都开始往外说了,张嘴想劝,又被他打断:“闭嘴!看到你这张脸就来气!”
说着,丢给他一个东西。
莫庭晟对他毫不设防,当即就伸手接住,那东西轻薄柔韧,砸在手里手感奇特,他定睛一看,是块人皮面具,抬眼再看,谪仙老人已是笑脸盈盈,心中明了:“师父......”
谪仙老人指了指那面具:“这是为师最后可以教你的东西了,但你需得答应我,除非生死攸关别无他选,否则绝意不可进宫,只要你记住这点,过了今年的这一劫,莫家便可无忧。”
莫庭晟只道师父高瞻远瞩,洞察了先机,再想到建安距离金陵还有不少距离,只要能追上江翊,阻止他做傻事,金陵的事,便可以有时间从长计议。
谪仙老人左右看他,像是看穿他所想,仙风道骨的一张脸皱成了陈年的橘皮。
日月斗转,转眼过了半月有余。
建安城。稷岭山洞。
寒意正盛的时节,原本就人迹罕至的山头显得更加荒凉。
江翊把那柄粗制的小木剑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着。
此番他不告而别,莫庭晟肯定气得不轻,按照他的脾气,恐怕这几日也该追上来了。
青雾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他坐在桌前出神。
他们只是临时在这里落脚,又要注意隐蔽,因而山洞里只点了一只用于基础照明的火把,照着江翊纠结不散的眉眼。
那张看了十几年的脸,光这一年里面便时常让他觉得有些陌生——而青雾也清楚,只要他露出这种自己没见过也看不懂的表情,那一准就是在想那个人了。
思及此,他脚下顿了顿,才继续往里走。
江翊把木剑贴身收好:“怎么样?”
青雾:“夫人老爷都很安全,狗皇帝的圣旨上只限制了江府上下人等外出,除此之外并没有采取其他强制的手段,只不过街上现在到处都张贴着主人你的画像。”说着,递过去一张顺手撕下来的榜文。
江翊闻言松了半口气,接过榜文粗粗扫过一眼之后禁不住想笑——想不到,当初自己为了造势到处张榜,如今倒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所有的榜文上都只写明要带我进宫去配合问询?”江翊问。
青雾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答道:“应当是的,我只是大概看了一下,所有的榜文都长得一样,怎么?有哪里不对吗?”
江翊沉吟片刻,已然意识到了一些什么,问:“宫中还是没有消息传回吗?”
金陵城内的局势这半个月内愈发紧张,虽然好歹还算能堵得住,没让那些动摇民心、助涨异族气焰的影响再扩散出去。
青雾挫败垂头,像个霜打的茄子:“没有,消息送不进去,也传不出来,听说七日前开始,那些宫里的高官大臣们便陆续修书回家,称宫里有大事需要商议,皇上要他们在宫里住一段时间。”
说到这朝堂风向,江翊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他到底没有在朝中混迹过,许多事情都只能靠着表象和证据做一些推测,若是莫庭晟在这里......
他自顾自轻轻摇了摇头——不能再把他牵扯进来了。
青雾见他摇头,以为事情不妙:“主人?”
江翊涣散的眸光收敛回来,落到趴在桌面一角上匍匐不动的黑色蜘蛛上:“如果宫里的人手真的落到他们手上,这榜文上的内容,以及对江家的处置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不痛不痒。”
妄图弑君,大逆不道,那是要诛九族的罪名。
“你把之前那封回信再给我看一下。”
青雾闻言翻找出当时送到的第一封来自建安城的回信递上去。
信里面说江家接到圣旨,说是宫里出了事,有证据表明和江翊有关,江家上下已被尽数扣押。
那个时候他们正在因为京中的眼线没了消息而紧张,看到这样的内容,第一反应便联想到是安插在宫里的人暴露了。
江家的周围安插了不少人,真要说动起来手来,保江安守夫妇的安危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江翊了解江安守,若当真是君要臣死,他只怕根本不会反抗,这才是令江翊感到十万火急的事,因而他根本不及细想,就上路了。
现在再来看这封信,便觉得内容其实模棱两可,又值得推敲的地方。
江翊来回看了两遍那张纸的角角落落,脸色骤然一沉:“这纸有问题。”
青雾一听,忙接过去仔细翻看,果然,那张纸显然是被人裁剪过。
他们要做的事无异于谋逆造反,自然需要在各种细节上都倍加注意,他们需要在各处安插眼线,信息往来便尤为重要,因而所有负责收集信息的人手上都有代表自己的私章,回信时需得在折好之后的纸张翻折处盖上自己的私章。
除此之外,用来传信的纸张也是特制的,正常情况下,纸张左侧正中间的位置会有一个鬼面暗纹。
那暗纹做得极其隐蔽,需要在光影变化的特定角度下才能看得见,这点他们不会主动告知,所以即便是他们组织自己的人,也未必就会知道这一点。
而眼下青雾手里的这张纸,鬼面的位置明显偏上,私章倒是完好,看来有可能是有人半途截下信件,裁掉了原本的内容。
“还真是煞费苦心啊。”江翊手里久不使用的折扇展了开来,扇动带起的气流惊动了墙上的火光,一摇一晃地将他的脸色衬得明暗难辨。
青雾已经很久没从他脸上看到这种令人胆寒的神情,骤然失色,慌忙跪地,低垂的脑袋压到几乎和支起的那只膝盖齐平:“属下办事不力!”
江翊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起身:“人是冲着我来的,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青雾起身,看着他脸色缓和,小心问道:“属下不明白。”
江翊:“这信上写了事情与我有关,那便是因我而起,又写了江家上下被尽数扣押,正常情况下,我作为一个年轻气盛的世家公子,收到这样的信息最可能做出的反应是什么?”
青雾想了想:“立刻赶回家中,确认家人是否平安。”
“没错,”江翊道:“你我若是没有留个心眼,埋头闯进江府,那你猜,我们还有没有机会为自己申辩?”
江府上下被一道明黄的圣旨压得不得动弹,他若是情急之下一头扎进府中,江府的门一关,到时候只消一场天干物燥引起的意外,便可将整个江家一网打尽了。
届时这宫里到底是不是真的抓到了人,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青雾这下想明白了,眼里浮现出杀意:“是谁设的这局,主人可有头绪?”
此人既然如此设局将他引回来,那榜文却像是儿戏一般,这借刀杀人没理由只借个刀柄,自己还要想办法往上安刀片吧?
那便可能是宫里确实发生了什么事指向江家,但证据还不足以说服那位多疑的皇上。
意识到形式可能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很多,江翊也就变得淡定了:“去金陵查查就知道了。”
青雾闻言一愣:“主人要去金陵?”
“既然事情的起因在金陵,想摆脱嫌疑,就只能从源头下手了。”江翊说着起身拂了拂衣服上沾到的灰土:“明日出发去金陵,你去多安排些人,务必确保江家安全,如果有人敢擅动老爷夫人,不用手软。”
青雾颔首:“是!”说罢利落出去了。
江翊悠悠摇着扇子走到洞口,一阵冷风簌簌而来,扑面吹得他又清醒了几分,举目看着似曾相识的月色。
看来只能再过些时日才能找机会和那人好好道歉了——江翊无奈想着。
按赤云的脚程,莫庭晟比他们晚不了多少就能到建安,所以他没有在建安找落脚处,而是挑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山洞,倒是阴差阳错地给自己省了不少麻烦,也增加莫庭晟找到自己的难度。
天气不好,云层厚重遮蔽,压境的黑夜之中那轮月亮显得形单影只。
他看了片刻,垂下眼去,稍稍远眺,便见万家灯火星点。
江翊孤身而立,就这么看了片刻,总觉得气温似乎降了一些,风里带的寒意更甚了,他收起扇子插回腰间,从怀里摸出那把木剑,攥在手里细细摩挲着。
忽然之间,他看到好像有一个身影正在上山。
四野无灯,只有那远处建安城中的灯火映到云间,又混着月光散落了一些到这座孤山上。
那人就在这种不甚明亮的光亮中身形模糊地朝着他缓缓走来。
胸腔毫无征兆地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动。
江翊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木剑,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慢慢地从昏暗地带走上来,星点灯火逐渐在他背后汇聚。
他应该现在就转身从另一边下山,避开那人,不让他找到自己——江翊心里叫嚣着,脚下却往前挪了一步。
莫庭晟心有所感地抬起眼,一眼便看到山上傻站着的人,先是松了口气,而后脸色一沉,足下运气,杀气腾腾地朝江翊冲了过去。
“好你个江燕行!”
莫庭晟人未到声先至,江翊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巴掌带着作响的风声而至,最后却只是落到他脑后,托着他的后颈,用力把人按向自己,在他嘴上用力咬了一口。
怀里心里都在顷刻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江翊抬手用力反搂住他,任凭口中充斥血腥味。
唇舌分开,莫庭晟从他怀里稍稍往后退开,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你还学会留书出走了,怎么,打算始乱终弃吗?”
江翊不敢狡辩,默默认打,顾左右言它:“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莫庭晟睨了他一眼:“看来你不光留书出走,还打算避而不见啊?”
江翊一时失言,自知理亏,当即不敢再问,干脆收紧了手臂,把头埋在怀中人的肩窝处,蹭了蹭:“阿晟,我好想你。”
莫庭晟任由他抱着,暗暗翻了个白眼:得,这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他伸手挡住他乱拱的脑袋,语气可以冷淡:“少给我来这套啊,这儿问你正事呢。”
江翊顿了一下,脑袋倒是不蹭了,侧过头来,在莫庭晟的手心轻轻舔了一下。
若是换了平时,莫庭晟这会儿肯定面红耳赤地推开他,但是眼下他心下有底,却见江翊一而再再而三地蒙混,顿时怒火中烧,用手抽回手,把人推开。
“阿晟,你怎......”江翊还想胡搅蛮缠,话说一半看清他的脸色,心一沉,推在脸上带了讨好意味的笑容也缓缓消散了。
还半圈在莫庭晟背后的手缓慢松开,像是无力再保持这个姿势,而后扯了扯嘴角:“山上冷,我们进里面再说吧。”
说着就要转身往山洞里走。
莫庭晟却反手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让他逃避:“江燕行,你还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江翊无声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阿晟,能告诉你的事情,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莫庭晟定定看着他:“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江翊隐约察觉莫庭晟的言辞严厉,和以往的追问不同,简直有些咄咄逼人。
他心里有些慌乱,一面劝自己,莫庭晟不可能知道那些事情,却还是无法克制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的想法。
就好像只要没有身体上的接触,他就能够掩饰得更好似的。
殊不知这一直以来,他在莫庭晟的面前,那些所谓的伪装从来都是算不上高明的。
感觉到他的意图,莫庭晟的手指收拢了一些,将他困得更紧:“你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是不是和宫里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