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番外·江渡2(1/1)
我叫江渡。
十八年于我而言,真的太快了。
因为在我十八年前的二十多年人生中,每一日都在苦海中沉浮。
一岁时的窒息,十几载的寒窗苦读,到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后,进入贺家来自生父的要挟……
每一日我都如在刀尖起舞,稍不小心就会带着我的母亲,一起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个所谓的父亲也由幼时的家暴,到后来的言辞威胁,处处抓我把柄。
“儿子”对他来说,只是他宣泄暴虐情绪的沙包,以及无止尽的提款机。
十八年前母亲是我的软肋。
十八年后将我人生阴霾涤荡一空的夫人,让我心甘情愿俯身跪拜,成为她虔诚的信徒。
——
从那个名叫贝般般的女人出现时,我的午夜梦回间,总会出没一些与现实相悖而驰的梦境。
贝般般宛如公主一般,被贺家所有人偏爱着,可现实里她亲手葬命于本应最爱她的一双儿女手上。
而被所有人所厌弃的夫人,在现实里是名满华夏乃至整个世界的企业家、慈善家。
我有时也会分不清我自己,直到那个梦境在整个地球化为乌有时,我才从梦中走出。
我有问过夫人,夫人只是含笑问我:“如果那是真的,你该怎么办?”
“如果那是真的,我会用余生偿还我的罪孽。”
“可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夫人说这话时,正看着窗户外飞扬的大雪。
某一刻我没有惊艳于夫人比漫天飞雪都要美丽的面庞,我只是低头呢喃着夫人的那句话。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就能洗脱所有人的罪名了吗?
不,洗不掉的。
夫人似乎看出了我深陷胡同的执拗,她叹息一声对我说:“如果走不出来的话,那就在我死后,每日替我清扫墓地,送上鲜花。”
“您死后……”
我能感觉在那一瞬,我体内流动的鲜血好似都停滞了。
“嗯,在我死后。”她毫不避讳地继续提及。
她看着雪的双眸冷冷淡淡。
可身处高位之人,最怕的明明莫过于“死”之一字了。
“好。”
我没敢多问,我害怕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无比淡漠的夫人……
我怕她对我,会永远都是这般淡漠的模样。
只是我的嗓子深处,开始堵的又疼又涩,连带着鼻尖和眼眶也开始酸涩起来。
——
我曾见过几次不复温柔,全然都是淡漠的夫人。
一次是夫人踩着我的手踏上床时,淡漠是对我以及整个贺家的。
一次是夫人拟定离婚协议时,淡漠是只对贺城的。
一次是将贺听澜和贺听窈亲手送进监狱时,淡漠是对她最宠爱的一双儿女的。
之后的夫人,每一日眉眼都带着笑意和温柔。
夫人开心,我便开心。
哪怕夫人没有带我一起去环球旅行,我埋在文件的海洋里,也依旧忍不住的喜悦。
因为我身处的地方是段泠妩的段氏集团,也是夫人放心让我进入的总裁办公室。
许久之后,我终于等到了夫人的归国!
我脱下职场西装,换上管家的西服。
在扣白衬衫时我莫名想起十八年前,我在雨中祈求夫人回头看我一眼的那天。
如果我那天没有去,没有在等到夫人后上车,没有在入了景苑将笔记本递给夫人的话。
我的指尖在发凉……
钟表走动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
我很久没有这样过了,但最近的我总是在患得患失。
机场出口处,我看见了夫人的身后,跟着几个眉眼含情的异国男人。
“夫人。”我垂首恭敬开口,将心中的酸涩遮掩的很好。
“嗯,走吧。”
“那这些先生们……”
“同行不同路,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夫人声音极浅。
果不其然,那几个异国男人克制地站在距离车子五米远的地方,哪怕车子驶离,他们的视线也一直在追着车尾。
夫人总是这样漫不经心地,就能将一切会产生纠葛与麻烦的事情,处理的干净。
“夫人要去一趟基地吗?”
“嗯。”
我目送着夫人进入所有人都对她恭敬不已的基地中,我回到车上将手套摘下,看了眼掌心的疤痕。
它的存在,总能让我产生踏实的感觉。
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夫人也是真实存在的。
夫人回来时,面上表情不变,我在这么久的时间中,大致能猜出里面的是什么人。
是那两个注射死刑,也依旧没有死亡的少爷和小姐。
他们可怜吗?
不可怜,月季花下的骸骨堆得很高,梦境中夫人葬身的湖水那么寒凉。
他们并不可怜。
车停下之时,夫人带着相机孤身一人上了山。
一直目送夫人身影的我,看见夫人在上山之前,将一支月季插入了山脚下。
我隐约能猜出那是夫人和那个男人之间的信物。
果不其然,同样拿着相机的白衬衫少年在夫人离开后没多久,便盯着那暖橙色的月季看的入迷。
他来的一瞬间,我能明显感觉到周围车辆的增多,以及看似是游客的便衣们,此刻紧绷的思绪。
我便知道他是谁了。
——夜啼。
我坐在车中,看着手心的疤痕,最后还是没有跟上夫人的脚步。
我不能逾越,也没资格逾越。
戴上白手套的手抵在我的眉心,密闭的车厢之中,我垂眸忍住眼眶的酸涩。
在夫人回来前,我将所有情绪收归,成为夫人身边唯一的管家。
“夫人,回景苑吗?”我问。
“嗯。”
——
半年过后,夫人病情垂危,我跟在夫人身边看见了很多前来探望的大人物。
夫人她依旧每日含着温柔的笑意,也依旧很美。
在李蓁蓁打翻了她最珍贵的药膳后,我送夫人离开了景苑。
李蓁蓁在身后一边流着泪,一边用手将滚烫的药膳往盒子里装。
“我真粗心,夫人爱干净,打扫干净之后我要快点回去重新做一碗药膳……”李蓁蓁自言自语着。
“夫人说,她最喜欢吃我做的药膳了……”
她念念有词着,最后她捧着被烫伤的手,站在我的身边默默落泪。
之前的念念有词,此刻的一言不发。
夫人被葬在陵园中。
白色菊花好几次晃走了我的心神,如果不是李蓁蓁总是砸落在地上的泪水,我总觉得夫人她没有离开。
离开陵园,我坐在主驾驶的座位上,恭敬询问:
“夫人,回景苑吗?”
没有等到回应,我带着笑意地回首。
看见的却只有空荡荡的座位。
“夫人……”已经不在了。
那声“嗯”,我从那天起,等了五十年。
直到一个午后,我看着破旧豪车中的镜子,触及我头上的银丝时。
恍惚间我与那道雨中身着白色半透明衬衫的青年,对视上,他说:
“夫人在哪,江渡就在哪。”
——
“夫人,回景苑吗?”
这一次,江渡去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