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躯篇』第1章 偏色世界（1/1）

当我醒来时，一切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先是窗外的太阳，有些暗沉，似乎失去了以往那种强烈的金色。

当看到眼前的一切时，像是有一种东西被抽离出来，那是色彩被剥离出去的世界，卧室内的物件失去了各种生气。

原本红色的笔记本变成了飘棕色，白色的墙壁发灰，明黄的地板失去了光泽。

拉开窗帘，从阳台之外透进来灰色的光，只有夏季的沉闷感和耳边如机械时钟走时一般的声音。

站起身来，只感觉身体略微有一丝沉重，打开窗帘，站在阳台上，从六楼朝下眺望。

刺眼的白光下，有路上来往的行人，这灰色的天，灰色的世界，灰色的花草树木，灰色的行人和衣装，突然，一阵阵嗡鸣就像波涛涌来，我踉跄地栽倒在阳台上。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机器突然停止了运作，没有一丝力量足以支撑。

比这更加糟糕的事情是我的头不知道何时卡在栏杆里，明明栏杆间缝隙如此之小。

突然间，一种恐惧感蔓延至心头，我的寓所在六楼，我这一个硕大的脑袋露在外面，一定会被过往的行人看见，我害怕他们朝我看过来。

想到此，我用力扯出脑袋，一把仰躺在地上，后背在地面上慢慢塌陷，似乎要与地板融为一体。

我就像躺在一片死海中，周围静得可怕，我挣扎着起身，穿好衣服，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出现了某种异常。

我再次洗脸，洗浴间明明是黄色的光，此时呈现出一种惨淡的白，我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脸，似乎泛着金属的银色。

我快速冲下楼，只感觉周围的建筑物似乎出奇的肃穆和巨大，依稀能够听到说话声，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尖细和刺耳，有一种沉闷的钝感，就像水下听人讲话一般。

我抬头望去，能够看到阳光在高耸的楼顶十分耀眼，但我感受不到一丝炎热，在露天广场，反而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幽闭感。

以上种种，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好像不是在陆地上，反而是在海底，难怪我能清晰觉察到声音的波纹。

来到大马路上，城市高楼依旧耸立着，车流仍旧保持着往日的繁忙，只不过各种建筑物，来往的汽车，行人，路上广告牌，交通指示灯，统统变成灰白黑这三种颜色。

我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眼睛失去了色彩、耳朵失去了正常的听感。

不对，肯定还有其他地方出了问题，我摸了自己的脸，手臂，肚子，双腿，惊恐的发现。

竟然毫无温度，冰冰凉凉的。

这次，我丢失了体温。

同样，我害怕地朝胸膛摸过去，心窝处并没有那噗咚噗咚的有节奏的跳动，更像是一种密集的震动感。用什么词来形容呢？就像是拉动玩具发条的震感。

这下，我失去了正常的心跳和脉搏。

接下来，我尝试着说话，似乎被一种东西锁扣住，就像两个齿轮卡壳一般，我使出浑身解数，这才发出类似于电流的滋滋声，自己说出的句子就像断断续续的电音。

我再也忍受不了身体里的种种异常，我必须立即去医院，检查身体状况。

选定了一家医院，上了公交，车里的人众多，虽然是周末，依然感觉到这座城市汹涌的人流。

我就那样站在中间，那些人似乎没有看到我，径直从我身体旁蹭过去，我就像不存在一般。

迄今为止，我并未感觉到一丝不适，一切尽是那种麻木的状态，恍如在梦中，充满着一种强大的钝感。

同时，我对时间的感知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在我以前的日常生活中，尤其是我这种28岁，接近三十的年纪，时间的流逝速度是要比童年，青年更快，因为我们已对这个世界无比的熟悉，一切都按部就班，一成不变，日复一日，这也就加快了时间的流逝，总觉得一天，一周，一个月，一年过得非常之快。

而现如今，这一切似乎按下了慢放键，都慢下来了，以前可以说是以每个小时为计量单位，现在可以说是秒。

滴答，滴答，每一秒钟发生的事情，我都能清晰的感知，任何我能觉察到的东西，都不会被我轻易的忽视。

就像我残存的视觉和听觉还能看到一个戴着棒球帽和头戴式耳机，听这歌一边摇晃着脑袋的新潮青年，迅速上车，从车头一直朝车尾挤过来，他身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伐，只要我察觉到，就不可能轻易的忽视。

但这同时也导致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由于此时的大脑不能轻易忽略某些细节，导致了信息过载，我突然感觉到脑袋里的一阵刺痛，我扶着额头，能感知到额头滚烫得厉害。

没办法，只能强制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一切，硬生生地熬到医院。

我距离医院也就五站路，却感觉像过去了五个世纪，人类从农业社会到科技社会的时间跨度。

一下车，我就急忙朝门诊楼冲去，以前的我特别害怕去医院，现在急冲冲地赶过去，我发现自己全身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头上的太阳依旧火辣，但我仍旧丝毫感觉不到热，除了刚才额头的滚烫。

在门诊楼，我急忙预定了一个全身体检，然后跑到各个科室进行体检，当我看到血压，心跳，体温，脉搏，这些基本的生命数值时，我不淡定了，上面的各项参数几乎全部正常。

我慌忙拉住一个门诊医生问道：

“医生，我的心脏明明有问题，为什么体检指标是正常的？”

我发出的声音如同紊乱的电流声，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够听得到。

“你这身体的各项指标的确很正常啊，小伙子，你挺健康的！”

我吃力地听到了他水波纹一般的回答：

“不可能，你用听诊器听一下我的心跳，我明明感觉那是拉动发条才有的震感！”

见我有疑问，他单独把我带进另外一个诊室，拉上窗帘，我脱掉短袖，他将听诊器放在我的胸膛。

此刻的我有一些紧张，希望他能够听出一些东西来。

没想到他却说：“你这心跳听起来很正常啊，你怎么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

“我明明感觉不到我正常的心跳，脉搏，甚至是体温，我甚至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机器人！”

门诊医生用那奇怪的神情盯着我看，他摸了摸额头，摇了摇头说道：

“不可能，你的生命体征完全正常啊，就我目前的观察来看！”

我曾经到医院看过一些不知名，但很折磨人的顽疾，那时的体验也是到处检查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最后还是自己熬过去，症状才慢慢消失的。

我想到了一个恐怖的现实，难道现在的状态和以前那次顽疾一样，说不定忍忍就过去了。

如今的我陷入到一种恍惚中，但现在的情况明显比以前更加严重啊，这一切不会这么离谱吧。

我赶紧反应身体出现的另外症状：“医生，我的眼睛突然失去了色彩，就像变成了色盲，还有我的听觉很不正常，听别人讲话就好像在水里，还有很强的电流声。”

“你最好去检查耳科和眼科，这种情况我倒是头一次见！”说着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出来指了指两个科室所在的楼层。

不出所料，我的耳朵和眼睛也没有任何病变或者结构异常，我反复在述说自己的症状，甚至和他们发生了争吵，花了这么多钱，检查结果却一切正常，我异常愤怒，这种糟糕的状况，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冲到窗户边，看见医院外浅灰色的城市，这一切都太过于真实，不像是在做梦。

可身体里的异常依旧存在，挥之不去。

这时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白大褂中年医生走进来，他似乎看到我脸上异样的神情，然后对我说道：

“我叫陈继川，是这儿的神经外科主任，我刚才听到了你们的争吵声，请问发生了什么？”

见这位医生慈眉善目的样子，我一口气将自己醒来后发生在身体上的一切以及体检情况统统都讲给他听。

他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在空中画了两个圈，脸上露出了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

“医生，我这是怎么了？”我下意识地问。

“你这种情况可能是大脑的问题，你的知觉或者认知出现了异常，我建议你先做一个脑部CT，排除大脑的病变，排除之后，看看是否是心理上的问题！”

现如今的办法，也许是我的感知出现了异常，误认为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我来到CT室，突然感到一阵寒意，那白的刺眼的墙壁和灯光，还有眼前这台巨大的仪器，似乎要将我这可怜的身躯给一点点吞噬，眼前，我能看到的分明就是一片白色的荒漠。

我战战兢兢地躺在那张狭窄的床上，仪器开始震动，似乎如同我心跳的震感。躺上去的那一刻，感觉身体又要与背后的床融为一体，那是一种缓慢的下坠感。

直到我的头慢慢进入那个巨大的包裹着的圆环，那圆环并没有转动，我却分明感知到了，那台高速运转的圆环发出嘶嘶的水波声，在我眼前快速的旋转。

接着我眼前一花，那快速旋转的光晕中似乎有一块长方形的界面，我依稀看到了一条音波在上下起伏。

有人说话！

“宇慎你好，我是‘鲸脑’系统，你现在发生的一切与我有关！”

那是一道毫无情感的人工AI女声，我竟然能清晰的听到这种声音，毫不费力。

“鲸脑？请问我为什么会这样？”

“你没有权限提问，你是被选中的人，你想要变成一个完全正常的人，必须完成一个任务，否则你将永远保持现状。”

我脑子里一千句妈卖批，我曾看了很多“系统文”，难道系统也降临到我身上了吗？别人的系统降临都是赐予各种超能力，而发生在我身上的系统竟然夺走了我的一切。

“请问是什么任务？”

“你的任务是找到系统指定人，搜集他们的异常数据，也就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怪异事件，并且写成手记，上传到‘鲸脑’系统，每成功上传一次手记，将会获得一块属于人特征的‘碎片’，你身体上与这块‘碎片’有关的某种特征就会恢复正常，你搜集完所有的数据，全部上传完毕，你将完全获得自由，成为一个正常人！”

“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呢？”

“你暂时没有提问权限！”

“为什么偏偏要选中我啊？”

“你暂时没有提问权限！”

我还想继续耗下去的时候，鲸脑主动发话了。

“据系统分析，你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悬疑作者，而这次任务是一次搜集写作素材的绝佳机会，系统会提供各种匪夷所思的异常数据和异常体，让你记录，让你经历各种冒险，出于奖励，等你完成任务之后，这些写成手记的事件完全可以拿来当做素材，到时候成为一位知名大作家将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假如我不这么做呢？”

“你将要带着这具残躯一直生存下去，对了，你同时也不会有正常人的生老病死！”

“你什么意思？”

我突然感觉自己被眼前的系统给威胁到了，如果我不这么做，将会拥有不可预测的人生，顿时间有些害怕。

脑部CT很快结束了，听觉再次变得那样迟钝，眼前依旧没有任何色彩，那种异常的感觉依然存在。

意料之中，脑部CT完全正常，我又被拉去做了心理检测，这次终于发现了可怕的问题。

我的心理异常竟然高达18项，其中最明显的是“认知障碍”，“情感缺失”。

我看到报告的时候，心理科医生想要将我拦下来，接受治疗，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鲸脑搞的鬼。

我慌忙地逃离医院，我怕自己会被当做精神病人一样对待。

逃出来之后，我拼命朝空气中呐喊：

“鲸脑，快给我出来，我答应完成任务！”

只见在我灰色的头顶，那片灰白相间的天空头一次出现了鲜明的绿色。

一个绿色的操作界面出现在天穹之上。

“考虑好了吗？”

“反正我现在的人生毫无意义，还不如冒一次险，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语音输入姓名！”

“宇慎。”

“输入手记名称！”

“我叫宇慎，谐音雨神，别人都喜欢这么叫我，那么我给手记的名称取名为‘雨神手记’吧！”

随即天空的绿色方框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文件夹，名为“雨神手记”文件夹出现在巨大的天幕之下。

“我该怎么找到系统制定人呢？还有怎么上传。”

“听我指示！”

我竟然对此次的冒险充满着一丝丝期待，我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整天下来，我竟然没有任何劳累和饥饿之感，我甚至毫无食欲，难道我所有的生理本能也都丧失了吗？

“警告，警告，第一名异常体已出现！”

我突然心头一震，一个穿着粉红色碎花裙，戴着太阳帽和墨镜，身材姣好的女人正朝我走来。

她摘下帽子，突然问道：

“你是宇慎吗？”

“我是宇慎，你怎么认识我？”

“我不知道，但我必须把我身上的怪事讲给你听！”

我知道，这是第一次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