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昆仑悟道（1/1）

冀州与昆仑之间相隔万里，凡人要想从冀州走到昆仑，光是脚程就够走三年五载的。且不说是否能够找到传说中的昆仑仙山，光是一路上的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便足以让一个凡人放弃这段痛苦的旅程。

这鲛珠不愧是跟着师父的宝物，我仅仅是调动那表面上的一点灵力御风，用了三四个时辰就走完了这万里的路程。

当我一个急刹车没有停稳，摔了个狗吃屎，跌落在那昆仑山脚下时。我突然对着生活了三百多年的昆仑生出一种极致的陌生之感，越是与妲己的身躯融合，我越是无法分清自己的身份。

我好像不是涂山瑶很久了，但是明明昨天殷郊还叫我阿瑶来着。

我来不及思考，坐定凝神，开始念着开门的咒语：

天地玄黄，五行归位，芝麻开门，破！

这个咒语还是当时师父最开始带我来昆仑的时候，我们两个人一起设定的，她负责控制天地五行，我负责好记和简单。

所以天地玄黄，五行归位，是她设计的，昆仑山脚下，五行混沌，天地倒悬，非昆仑弟子要是想进来，必行会被困于山脚下的结阵里。

而我念的芝麻开门，完全是因为我怕我自己记不住咒语又找不到家，丢师父的人，所以随意喊了一个简单的。师父对我向来溺爱，索性在昆仑正大门下面给我设置了一个小门，名为芝麻开门，方便我溜下山玩耍，或者忘记了破阵的法术，可以从小门偷偷溜回家。

有些时候觉得自己真的蛮过分的，原来我厌恶故乡的原因，有些时候只是因为在一个地方待的太久。可我来不及感伤，顺着芝麻开门溜进了昆仑山，直接来到了师父的栖霞殿。

但殿内却空无一人。

“神尊闭关去了。”

一个奶声奶气的毛头小子，躺在栖霞殿的柱子下，以臂枕头，翘着二郎腿，吃着香蕉，好像在对我说道。

“你一天天的不跟着太乙真人炼丹，总往神尊殿里跑什么？”

另一个拿着三尖两刃刀，长着三只眼睛的八尺男儿，揪了揪那个小毛孩子的耳朵。我这才注意到那毛孩子方才的话不是对我说。

“我在等她闭关出来给我讲一下那个逍遥八十四手，我先前看她收服穷奇的时候，打得可漂亮了。”

哪咤还是那个老样子，一说到功夫招式两个眼睛就放光，个头不大，胆子不小。

我本来想绕过正殿，直接到后面的竞雄山去找师父，但最终还是被杨戬给发现了。

“阿瑶......”

杨戬看我的神色有些怅然，虽然神仙的岁月悠然而漫长，人间的斗转星移不过是他们这些神仙的眨眼之间。

但或许我上一次在人间不跟他回来，确实让他有些伤心，毕竟百年的情分还抵不上我才认识的凡人，算来我确实是个没良心的负心汉（不对，负心狐）。

“什么？阿瑶师叔回来了？阿瑶师叔，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你一走我一个人在这昆仑山有多无聊，他们都嫌我吵不跟我玩。”

哪咤听见杨戬喊阿瑶，正兴高采烈的对我讲着他无聊的神仙生活，却又陡然在看见我正脸的时候，戛然而止。

“不对，你是何人，我阿瑶师叔不长这样啊？”

杨戬见状朝着哪咤的后脑勺来了一下，哪咤疼得呲牙咧嘴，“三眼娃，你扒拉我作甚？”

“别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阿瑶的若木身根本离不了昆仑山，这是她在人间的模样，他们都喊她——苏妲己。”

杨戬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仿佛我不幸成为苏妲己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什么，你说苏妲己啊，那个我们准备去人间......”

哪咤本来还想说着什么，却被杨戬捂住了嘴巴，我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是有事瞒着我，但是我没有时间跟他们叙旧和玩闹，冀州和大商的战役每天都在死人，我多拖一刻，就多死无数人。

我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往后山想去找师父。

“神尊闭关了。”

杨戬抓着我的胳膊再一次强调着，“你知道的，你师父闭关从来不见任何人，她进去之前托我给你带了一句话。”

我抬眼看他，这才发现，昔日青梅竹马的玩伴，已经彻底褪去了昔日的少年青涩，长成了一个朗朗神君。浓墨重彩的眉眼，搭配了悲天悯人的气质和威武壮阔的身姿，比起我这个废柴神仙，他显然更加具备守护天下苍生的潜力。

“我师父给我留了什么话？”

“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你再不想接受也没有用，你师父说了，这是你的道，你必须有所觉悟。”

我的心刹那间像坠入了冰窟，曾经我觉得瑶池的水寒，受不了那份折磨，故而以往师父叫我泡瑶池里修养心神时，我从来都是偷奸耍滑，能不泡就不泡，能少泡一时就少泡一时。

但此刻我突然意识到，在这世间，比瑶池水寒的是，眼见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个爱你的亲朋好友，生命危在旦夕，你却无能为力。

要是早知道会有这样无力的一天，就算是让我在瑶池里泡到死我也是愿意的。起码那样我至少有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师父神通广大，连师父如果都没有办法解决我又能怎么办？

我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地上凄惶的影子，被西风扯的像一个张牙舞爪的鬼魅。

却突然间又在同一时刻瞥见了地板上一只细小的蚂蚁在地上爬。

小小的蚂蚁驮着重重的粮食，搬运回巢穴的路上却被一个石块挡住了去路。蚂蚁一头撞向那石块时，有些晕头转向，仰着身子倒在地上翘着几只触角不停的挣扎。此时又吹来一阵风，蚂蚁便连同它的食物一起，都翻了出去。

我摇摇头，默不作声，觉得那笨拙的蚂蚁，像极了明知不可为、却依旧妄想挣扎的自己。

看着那蚂蚁一次又一次的撞向石块，却依然一次再一次的背着身上的食物前行。终于，在如此笨拙的循环了又十几次这样的行为时，它翻越了那块大石头。

一瞬间，我突然悟了。

蚂蚁遇见石头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但是蚂蚁可以选择不一样的路径到达终点。尽管一路磕磕绊绊，已经不再是昔日那番好光景，但起码在一切的痛苦尽头，我曾清醒而执着的选择和对抗命运。

师父表面上是劝我放弃，却又将这蚂蚁送到我面前，是想告诉我：

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万般皆是心，点点都由人。

就算没有神力、也没有神仙帮助，我也可以选择在黑暗来临之前，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柄，永远不屈服，永远坚定的保护我想要守护的人和事。

我俯身撩起衣袍朝着师父的竞雄山行了一个大礼。“谢师父点播，您的教诲我明白了，徒儿今次一别，不知何日才能与您再见，愿您神躯常健，天冷加衣。”

我行完礼打算转身向着冀州战场折返，却乍然听见姜子牙在背后喊着：“师姐，师姐，申公豹，你可有见到申公豹？”

啊，申公豹。

这小子向来阴骘少言，以往我在昆仑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子阴嗖嗖的，向来不爱跟大家说话。然而这小子却在某次我偷懒被师父罚跪时给我递上了一篮子的野山莓，酸甜的莓子入口，我跪得疲软发麻的双腿好像也缓和了许多。当时我就觉得这小子能处，尽管他阴鸷少言。

算来我们本来就是同一种人，我们都是在这高手云集、天赋异禀的昆仑山里同样被排挤的人。

我是因为灵力低微被人看不起，他是因为内向不爱说话被人讨厌。

申公豹说我曾经救过他，但我实在没有印象了，我以前在昆仑山的时候，闲的没事就爱救些猫猫狗狗的，我也不在意救了哪些，反正都是命嘛，一起救了也无所谓。

当然也有可能是时间长记不得了。

回想起申公豹，真的觉得是好久远的一个名字了。

“师姐......”

姜子牙八十岁才被元始天尊收入师门，虽然看着比我苍老，但实际上却是我的师弟。此刻他踉踉跄跄，大口喘着粗气，整个嘴边一圈白胡子被他粗重的气息吹了飞起又落下。

“完了完了，快去拦住他，他在天尊那里听见你的命运，偷跑下山找你了，还说谁要杀你他就杀谁！你快去人间拦住他吧，不然这天道要乱套了......”

姜子牙着急的说道。

“什么？怎会如此？你们这么多人竟然看不住他一个人。”

我说罢连忙拿出鲛珠准备御风飞行，往冀州战场赶。

“我们这么多人不是也没看住你吗？别说这么多了，他已经走了有些时辰了，整个昆仑山他只听你的，你快些去截住他，否则大事不妙......”

姜子牙急得四肢都在乱飞，对于他这个师弟，他可没少操心，这小子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但却怎么都不跟自己亲，算来，也算是一种宿命。

鲛珠带我起飞的那一刻，我看了一眼那栖霞殿和那殿中的三人，心底里没来由的升起来一种不舍。

但我不知道的是，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以同僚的身份与他们相见。

尔后的每一次相见，我们都是兵戎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