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相守一辈子(1/1)
景绍辞死死握着匕首,用力到指尖都近乎发白。
“那时你穿着银龙袍负手而立,而我像狗一样跪在你脚边苦苦相求,你又是如何回答我的?”
晏子修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胸口痛的就像要裂开似的,连站都站不住了。
“你不说?好,我帮你说。”
景绍辞双眼中夹杂着猩红的血丝,嗓音中满是寒戾,“你说我父王通敌卖国,意图谋反,封王府上上下下都该尽折而死。”
晏子修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景绍辞却再度逼近。
“父王和母妃对你那样好,可你却用他们的性命作为要挟,逼迫我认下那些罪证,我不从,你就让人每天取我的心头血,加诛四十九日鞭刑,鞭鞭都要见血。”
“西境军三十万将士,因为你一句话,被生生活埋,那些年你党同伐异,多少忠臣良将死于你手。”
说到这里,景绍辞极具嘲讽的笑了一声,然后看着他道:“晏国师,你不会将这些全都忘了吧?”
听到这个称呼,晏子修眸中满是死寂,甚至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如何会忘。
那么多年,他背负着世人眼中的无赦之罪,最后被加诛以最痛苦的折辱。
即便全都是假的,但他也无法忘记曾经那些充满恨意的眼神。
种种过往对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惩罚。
前世的晏子修从未帮自己辩解过一句,可是现在,他却想解释了。
因为面前站着的是他爱了两辈子的人,他承受不起再失去一次的代价。
晏子修缓缓抬起头,眸光黯淡的看着景绍辞,道:“你可曾想过,我做那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景绍辞发出一声嗤笑,双眸却更红了,“因为你爱陆无尘,所以你要帮他铲除一切威胁到他皇位的存在,而我们封王府世代手握重兵,就是扎在他心底最深的那根刺。”
晏子修无力的阖了阖眸,低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当初为何不直接杀了你。”
景绍辞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如果不是用我做饵,你以为西境军会为了救我而无诏起兵吗?”
晏子修沉默了,因为当初他的确就是这样算计的。
景绍辞见他不说话,便道:“怎么,不再继续狡辩了?”
晏子修低着头,过了很久才开口道:“景绍辞,你应是了解我的。”
“呵,我了解你。”景绍辞觉得这句话真是讽刺到了极点,“晏子修,你总是装出一副慈悲的模样,但你却满手鲜血,你罪该万死。”
明明心脏已经痛到麻木,但他说的话还是半分不饶,“最恶心的是你竟然还能带着这些记忆来继续接近我,是我这颗棋子你用惯了,舍不得了是吗?”
景绍辞在骂他这些话时,晏子修只是沉默不语的站在那里。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景绍辞对他说过,只要自己活着,就会爱他每一天。
没有人会比晏子修更清楚,无论是怎样的承诺都没用,只要不爱了,过往的一切就都是笑话。
因为前一世这个人也是对他满腔爱意,但却被他亲手焚成了灰烬。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困局,永远都无法挣脱。
“没有刻意接近,这是我欠你的,我想弥补你。”
晏子修挽留的声音不断颤抖着,但却被景绍辞视若无睹。
“弥补我,用什么?你的爱吗?”景绍辞发出一连串的低笑,然后用戏谑的口吻道:“晏子修,我不像你是个乞丐,只会守着那些寒酸没人要的东西。”
晏子修的双眸一片干涩,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在伤心至极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
“如果我说,你看到的那一切都是假的呢。”
他的声音很微弱,似乎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景绍辞冷笑着点头,口中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封王府上下两百多条人命是假的,西境三十万大军也是假的,就连你亲自下毒,让九府十四城的百姓因瘟疫而死也全都是假的。”
他狠狠掐握住晏子修的手臂,愤怒的嘶吼道:“那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晏子修没有看他,只是垂着双眸道:“你忘了,我是一个道士,凭我的修为布下一个遮天幻阵,不过是覆手之间便能做到的事情。”
他的这句话,让景绍辞产生了一丝动摇。
“如果你真的只是要为你师父报仇,那你杀了陆无尘父子就能达到目的,为什么还要对满朝忠臣下手?”他厉声质问道。
晏子修抬眸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因为我要毁掉大玹朝的国运,让陆氏一族永无翻身之日。”
洪帝当初为了长生不老,竟在师父还活着便将他剖腹取丹。
师父死了,师伯也跟着自尽了。
陆无尘的父皇和母后夺走了他最重要的人,那他就覆灭整个大玹朝,让他们再无苟延残喘之日。
可若有国运庇护,即便是陆无尘父子死了,天道轮回,天下之主终归还会姓陆。
无论是忠臣还是良将,皆为兴旺国运的存在,而要让一个王朝气数尽断,就必须让天下民不聊生。
但他从头至尾制造的都是假象,从未错杀过一人,甚至亲手将封王与王妃送到了西境大营。
可这一切,景绍辞都不知道。
也许后来知道了,但那时他已经死了。
“你说是幻阵,好。”景绍辞看着他,寒声道:“那你取我的心头血朝死里折磨我的时候呢,那也都是假的?”
晏子修眼中淡漠无光的道:“你的心头血我尽数撒于龙脉之上,再以我的精魄为引,降紫微帝星为你改命。”
说到这里,他第一次直视景绍辞的双眼,道:“因为天下百姓,需要像你这样的明君圣主。”
他也是现在才记起,景绍辞这通身的紫气是何处而来。
原来是在上一世,他亲手造就而成。
景绍辞看着这双自己曾经无比迷恋过的眼睛,沉默了很久。
他深爱晏子修,一颗真心,足足藏了两世,哪怕忘记所有,他依然还是会爱上这个人。
可他也恨晏子修,深入骨髓,无法自赎。
前世的每一幕都像刻印在他的骨血里,无论过多久,他永远都无法释怀。
所有都是真真切切在他眼前发生的,怎么可能单凭晏子修的几句话,他就能放下所有国仇家恨。
“我差点,又被你骗了。”
听到这句话后,晏子修垂眸笑了一声。
他的目光划过景绍辞的右手,抬起头道:“既然你还是这般恨我,那你就动手吧。”
话音刚落,景绍辞的匕首就刺在了他的心口上,锋利的刀尖没入,鲜血很快就浸湿了晏子修的上衣。
可还没等刀柄深入,他就放下了手。
匕首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晏子修垂眸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喃喃的问道:“还是舍不得,对吧。”
景绍辞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晏子修还要说这种话刺激他。
“你想让我亲手杀你,你不配。”
他冰冷无情的话语甚至比匕首还要锋利,不断的撕扯着晏子修的血肉。
“你只配苟活在这世上,躲在肮脏的角落里,永远得不到半分真心。”
晏子修笑着低语道:“是啊,连我都恶心我自己。”
这一瞬间,景绍辞心痛如绞,无法喘息。
如果没有前世的事,那他们两个人的今世便是失而复得。
可这样的重蹈覆辙,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晏子修,最终只是多余。
“你滚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晏子修站着不动,他只是低着头,如同一个犯错的少年。
景绍辞真是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也不想再开口说一个字。
他颓然的闭了闭眼睛,然后转过了身。
“景绍辞。”晏子修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极度的脆弱。
“你说过不会赶我走的,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疼我爱我,你说过……”他嘴里不停的嘟囔着,声音却突然哽了一下,然后带着呜咽道:“要给我一个家的。”
他无数次的想过两人成婚时的样子,想过他们的余生。
可他想爱一辈子的人,现在就要这样离开了。
话音落下,景绍辞瞬间红透了双眸,薄唇颤抖了下,终归什么也没说。
他离开之后,晏子修像是认命一般,绝望而又自嘲的笑了一声。
紧接着,他就浑身失力的跌坐在地,眼泪毫无知觉的从眼眶滑落。
“我就只是想跟你相守一辈子啊……”晏子修目光空洞的喃喃自语道:“怎么就这么难呢……”
原来当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他就这样在地上整整躺了两天,直到黎风致收到顾时亦的消息连夜赶来。
从他踏入庭院的第一秒,黎风致整个人就惊在了原地。
整座园林像是天崩地裂过一样,被毁的不成样子,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风貌了。
黎风致心头一紧,赶紧回过神来,马上开始寻找晏子修。
此时的晏子修躺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依稀的月光从窗外透了进来。
他真的觉得很累,累到失去所有力气,累到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弹。
此时此刻,仿佛连呼吸都是多余的。
黎风致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晏子修蜷缩着躺在地上。
“子修!!”
他大步跑了过去,想将人扶起时却发现晏子修睁着眼睛。
“子修,你怎么样了?”
晏子修没有说话,甚至连瞳仁都没有转动一下。
房间里没有开灯,黎风致完全看不清楚对方的情况,于是他咬着牙将晏子修从地上背起,然后一路跑了出去。
等将人背到车上后,他才发现了晏子修胸前的血迹。
“子修,你受伤了?!”
他的这句话没有得到半分回应,晏子修只是闭上眼睛,然后偏头靠在了车窗上。
黎风致也来不及再继续追问,他立刻发动车子,向医院疾驶而去。
到了医院以后,急诊室的医生第一时间处理了伤口。
黎风致在门外焦急的等待着,直到医生从里面出来。
“医生,请问他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回答道:“伤口已经闭合了,所以没有缝针,但是看情况像是被刀或者什么锋利的东西刺伤的,你作为家属考虑一下要不要报警。”
黎风致心里一震,可想起晏子修的另一重身份,他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医生见状就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于是也没有追问,叮嘱了两句注意事项后,转身离开了。
等晏子修推入病房后,黎风致看着他眼中黯淡无光的样子,内心开始疑惑起来。
按道理子修受伤了,哪怕景先生有难处,也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他才对,为什么会是小亦给他发消息呢。
如果景先生是在昏迷之中,小亦也会跟他说清楚情况,可他打电话过去,对方的语气却像是在遮掩什么,犹犹豫豫的说不清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黎风致在心里琢磨了一会,还是决定给景绍辞打个电话。
他走出病房,按下了号码。
可没过几秒,他就听见了关机的提示音。
黎风致想了一会,拨通了顾时亦的手机。
“喂。”
“喂,媳妇。”
黎风致一听顾时亦这种带怯的语气,就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于是严肃的问道:“我问你,子修和景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手机那头的顾时亦舔了下嘴唇,小心翼翼的撒谎道:“我,我也不知……”
“顾时亦!”黎风致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严厉。
顾时亦抓狂的挠了挠头发,干脆豁出去道:“我哥跟晏哥好像是,分手了。”
黎风致猛然瞪大双眼,怔了好几秒才难以置信的道:“那子修身上的伤是,是景绍辞刺的?”
“哈??”顾时亦也大吃一惊,“这不可能啊,就算是分手我哥也没这么狠吧?”
黎风致呼吸有些急促,立刻道:“你现在马上去问,问清楚了给我打电话。”
挂断通话后,黎风致返回了病房。
他看着床上的晏子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他小声的开口道:“子修,景先生他……”
话还没有说完,黎风致就清晰的看见晏子修的眼睛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