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斟酌（下）（1/1）

秦灵雨和九娘此时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这后院整体呈“口”字形的结构，四周是回廊，上有屋舍数十间。中间区域则安置了假山、开辟了水道池塘，里面种植了奇花异树，置身其中让人心旷神怡。

秦灵雨和九娘所在的位置与贾铭薇的那间屋子中间隔了十几米。在这里可以随时观察那边的动静，但却能避免被他们发现的尴尬。

她们不介入明朗和贾铭薇的谈话，但是并不代表她们对这场谈话不关心。相反，这场谈话对秦灵雨和九娘都意义非凡。

听到明朗压抑着怒火说出那句“我没事，你自己好自为之。”的话之后，九娘有些动容。她轻咦了一声，说道：“这家伙倒也有点意思。”

明朗拖拉了快一年才回到这里，九娘对此是颇有微词的。在她的心里，已经给明朗打了“优柔寡断、懦弱、不负责任……”等一系列标签。

青丝咒印这件事其实很麻烦，她给明朗的那两个选择并不仅仅只是试探。平心而论，换做是她处于明朗的境地，也不一定能尽快做出取舍。

但是不能尽快做出取舍不代表就不能做出取舍，你拖个几个月再给答复还能说得过去，可是这都快一年了！如果不是贾铭薇出了事，明朗这家伙还能继续把这件事给拖下去。

这就让九娘心里不舒服了。在她看来，能让一个女人原地等他的男人，其人品都有问题。成与不成，干与不干，给个痛快的答复。这才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该有的担当！

她带着有色眼镜打量明朗，自然觉得他哪哪都不是。可是在旁观明朗和贾铭薇的对话过程之后，她又觉得这个家伙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劲：面对贾铭薇，他断地相当彻底。最起码在态度上，九娘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九娘，重点来了！”秦灵雨提醒九娘道。九娘收回心神，再去看房间里的动态：此时贾铭薇叫住了明朗，说是要跟他算一笔账，明朗也就没有走出房门。

“你要和我算什么账？”明朗问道，他的表情有些微妙：既恼火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

显然，他不觉得自己和贾铭薇之间还有什么账要去清算。

贾铭薇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做什么很艰难的决定。她开口问道：“她们应该跟你说了吧。”

“说什么？”明朗没好气地问道。

“我知道一些你的事。”贾铭薇说道，“你的心里住着一个姑娘，对么？”

明朗神情一肃，没有接茬。

“这个姑娘和我，你怎么选？”贾铭薇问道。

“没得选。”明朗挑了挑眉，咂吧着嘴，一副这事与你无关的样子：“我和她是一起……”

他应该是觉得“和‘姐姐’一起长大”的这种表述并不准确，于是便改正道：“她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离不开她。”

“你知道她是什么的吧？”贾铭薇有些激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明朗的声音往上提了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贾铭薇没有说话，屋子里的两人陷入了沉默。

秦灵雨微微蹙眉。今晚在占卜店她控制住那个老太太魂灵之后，贾铭薇的神智便复苏了。这姑娘似乎是一直在努力地与老太太的魂灵进行抗争，老太太偃旗息鼓之后，她的意识便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当时秦灵雨她们正在店里等九娘派人过来，醒来之后的贾铭薇表现地十分激动，大喊大叫不肯配合。她那样子，要把她带去日本，难度很大。

三姐提出要把她给弄晕，可是秦灵雨不愿意节外生枝：她担心贾铭薇再度沉睡，可能会让那个老太太趁虚而入。

没办法，秦灵雨只能跟她解释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的身份，同时还请贾铭宇来给她作证。激动的贾铭薇这才安静了下来。

贾铭薇提出了要和明朗好好谈一谈的要求。秦灵雨思索再三，又跟九娘在电话里商量了一下，这才促成了今晚带着明朗来日本的这个计划。

她们甩给明朗的那第三个选项，就是贾铭薇自己提出来的。

“我就是要赌一赌！”贾铭薇当时是这么跟她说的：“我倒是要看看，我跟那个女鬼，他到底选谁！”

“他如果不选你，你怎么办？”秦灵雨问她。

“那我就成人之美呗。”贾铭薇颇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让那个女鬼披着我的皮活下去，他一辈子也甩不脱我，这不也挺好么？”

秦灵雨对此直皱眉头。

贾铭薇这姑娘很有自己的主张，属于那种一旦钻了牛角尖就死犟死犟地非得把牛角钻通的类型。这种性格说好听一点是执着，说难听一点那就是愚蠢。秦灵雨不喜欢这种人，可是她跟九娘商量了一下，觉得贾铭薇的这股蠢劲没准能把明朗的那摊子事情给盘开。

她对明朗不太了解，但是凭感觉，明朗不是那种不顾他人死活的自私之人。而这一点，刚才也通过明朗之口证明了。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的时间有点长，九娘等得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埋怨道：“他们怎么还不说话？”

秦灵雨有些惊讶，九娘一贯是最沉得住气的那一个，难得看到她会为什么事情着急。她笑着打趣九娘，九娘却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情拖得实在太久了！从贞观十三年拖到现在，我只想早点看到它结束。”

“要不？你给推一把？”秦灵雨试探性地问道，老实说，她也有些等的着急：她手头上还压着事呢！

“绝对不行！”九娘皱起眉头，态度十分坚决：“要解开这个疙瘩，我的确有操作的空间，但绝对不是在这里。”

房间内，明朗和贾铭薇陷入了沉默。

明朗心里憋闷得很：秦灵雨和九娘问他选人选鬼也就罢了。这贾铭薇一个局外人也在这里质问他！这让他很不舒服。

贾铭薇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轻叹了一口气。她强颜欢笑道：“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需要你的尊重么？”明朗皱起眉嘟囔道。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背叛了贾铭薇的感情，然后贾铭薇心灰意冷，决定退出三角恋关系似的。

“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贾铭薇突然吼了出来，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豹子。

她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自己都已经把态度放的这么低了，结果这个男人连她把话说完的权利都要剥夺掉么？

她说自己愿意成全明朗和那个女鬼的话并不是一时意气用事，她是真的这么打算的。结果明朗全然不在乎这些、不在乎她的感受，连给一个将死之人的体面都不肯给！

这怎么能让她不生气？

“你当真觉得我这么下贱？上赶着跟你说话？”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但总体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镇定：“不管你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我今天把话说完，从此以后都不会再让你看到我！”

明朗被她这一吼吓了一跳，再听到她说的这话，赶紧噤声。

激动的情绪牵引了贾铭薇身上的伤，九娘给她打理过的伤口似乎是崩开了，她痛的额头太阳穴上青筋直跳，但她硬是咬着牙没哼出声来。

她皱着眉头忍着痛，被明朗刚刚的态度一刺激，心里顿时就没有了同这个男人说话的欲望了。可是自己已经为接下来的这段话准备了很久，要是不说出来，她怕是得憋出内伤。

“我尊重你的选择。”她咬牙道，“那个女……那个她不是没有身体么？我把我的身体给她好了。”

她想说“那个女鬼”，可是想着这个称呼会引起明朗心中不悦，只能改口。自己已经输了，而且也不打算活着回去了。都这个时候了，还开口闭口用“那个女鬼”来称呼自己的情敌，未免显得太过小肚鸡肠、太没人品了。

明朗无奈的闭上了眼睛，要不是贾铭薇刚刚发飙，他真的忍不住就要打断她的发言。

听着贾铭薇把话说完，确定她不会继续说话了，他这才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呵……”贾铭薇苦笑，自言自语道：“果然呢？我连奉献身躯容器的资格都没有么？”

“你这人！”明朗瞪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我么？”贾铭薇以手支撑床板，从床上坐了起来。肩头那块位置迅速晕开一团红色。她的额头全是汗，全身都在颤抖，哆哆嗦嗦地问他道：“她顶着我的皮跟你花前月下，你会觉得恶心？”

“你！你快躺下！”明朗当真是看的心惊肉跳，赶紧就要走上前去要让她躺下。可是贾铭薇不为所动，她忽然情绪失控，脸色狰狞地大喝道：“你别过来！”

明朗心头狂跳，他怕贾铭薇情绪激动会做傻事，只能停下脚步。

“我只是想用另一种方式陪着你，只是这样也不行么？”贾铭薇已经泪如雨下。

明朗以前听说过有的姑娘会用自残的方式来逼迫男生接受自己的告白，今天他算是碰到真人真事了。

遇到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冲动，如果听之任之怕是会造成不可设想的严重后果。也有很多心软的男生迫于形势，不得不同意女生的求爱，姑且与她交往一段时间试试看。

可是明朗现在已经是一团乱麻，“姐姐”的事情还理不清头绪呢，哪里还能在贾铭薇这里浪费精力呢？

“你别激动。”明朗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将自己的语气放缓放软：“这事我们好好捋一捋，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