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书阁里的怪影(下)(1/1)
永淳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已经亮的不能再亮了。她呆呆地瞅着床梁,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什么地方,昨晚自己喝醉了莫非是被陌玄抱到床上的?想到这,她把脸埋进被子翻滚了好一阵,才一脸傻笑地从床上爬起来。
许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殿门被轻轻推开,小丫鬟领着一溜侍女进来,笑得十分欢喜:“奴婢给殿下请安,殿下昨天可睡得好?”
“嗯,睡得很好呢。”永淳伸了个懒腰,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脸,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昨天你们王爷什么时候走的?”
“大约戌时三刻吧。尊上走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匆忙,”小丫鬟比划了一个捂住脖子的姿势,“这样走的,不知道是不是夜晚寒凉,受了风。”
永淳脸上发烫,猜到八成是自己干的好事,臊眉耷眼地转移话题:“现在什么时辰了?”
“殿下,现在午时三刻了,所以奴婢给您直接上了午膳。”
真够吉利的,怎么跟要吃断头饭似的……永淳觉得宿醉未消,口舌发干,脑袋隐隐作痛:“有水吗?”
“有的”小丫鬟利落地取过一个汤盅放到她面前,“尊上早上特地吩咐过,让给您准备好醒酒汤。”
永淳一口喝下,喉咙舒缓了些,才继续问道:“你们王爷呢?”
“尊上一早就忙公务去了,说是这两天都要忙,让您不用等他用膳。”小丫鬟又从一个侍女手中取过一个托盘,那上面放着几卷竹简和几本线装的书册,呈到她面前,“尊上说我们这里荒郊僻壤的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以往存了些各种品类的书籍,殿下可以先看看解闷,或者四处转转也可以。”
永淳也乐得先不见他,免得尴尬。她侧头去看托盘里的东西,还真是来了兴趣,刨去那些年代久远的简书,竟然连新近在市面上售卖的《神游记》都有,而且还是最新一回!
于是屏退了侍女们,一方书案,一壶清茶,斜倚着轩窗,潜心在神魔斗法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待她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书卷,就望见窗外不远处的一棵老松树下,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孩朝这边看过来,她冲小孩招招手,对方显然没料到她注意到了自己,楞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指指自己,见永淳笑着点头,这才跑了过来。
小孩一身差役的打扮,跑到她窗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殿下。”
永淳看他怯怯地,趴在窗栏上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小的名叫贵采。”
“哪两个字?”
“富贵的贵,采集的采。”
“是个好名字。”
贵采挠挠脑袋,有些腼腆地笑。
永淳瞧他那憨憨的模样也笑:“我看你从刚才就总往这边看,找我有事?”
贵采小脸一青:“我……我没有。”
“没有啊,”永淳故作沉吟,“我不信。”
贵采支吾了一阵,不好意思地搅着衣角说道:“大家都在说府里面来了为贵不可言的客人,我好奇心重,正好今天当班,就想来看看殿下是什么样子的人。”
永淳逗他:“那现在看到了,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贵采小脸通红,嘤嘤道:“特别好看的人。”
这话永淳是相当受用,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水果塞给小孩:“嘴真甜,这个赏你,忙去吧。”
谁知那孩子没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事?”永淳问。
“嗯,殿下从晌午就一直在伏案读书,这虽然是件好事,可我娘跟我说过,总是坐着不动,身子会出问题的,生命还是在于运动。”
永淳没想到小孩能跟她讲这些,还说得头头是道,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母亲是位郎中?”
贵采摇摇头:“我娘是个扫把精。”
他话音未落,脑门就被狠狠弹了一下。
“哎呦!”
“怎么说话呢?”永淳教训道。
“是真的。”贵采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娘虽然不是郎中,可从小就教育我健康是大事,身体是本钱,玩笑不得的,殿下您现在的气色就不是很好。”
永淳摸摸自己的脸,宿醉了一晚,能好得了才怪。她又看看小孩白里透着青的面色,还有那两个乌黑的眼圈,觉得这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没什么力度。
再想到他这个年纪,把自己母亲叫成扫把精估计也是受了外人的言语挑唆,不禁又心软下来,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你方才叫我不要在这里久坐,我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去转转的?”
贵采被摸了头,高兴之情溢于言表,献宝一样说道:“殿下,有个地方您一定感兴趣。”
“哪里?”
“我们庆王府里有座藏书阁,我之前被派去那里打扫过一阵子卫生,那地方可大了,什么书都有,”贵采展开两条胳膊比划了个大圈,“殿下要是想看书,可以去那里挑挑看,还能走个来回,权当是强身健体了。”
永淳来了兴趣,她从来就是说干就干的性子,从殿里跑出来,推着小孩就往外走:“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呢,赶紧带我去看看。”
庆王府的藏书阁坐落在东北一隅,确如贵采所言,占地很大。
藏书阁门口有个守门人,见他们走过来规规矩矩施了一礼:“恭迎殿下。”
永淳往里走,朝贵采吩咐:“你忙你的去吧,我溜达一圈,晚膳前就回去。”
被突然拽来的贵采伺候惯了自家持重的主子,对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公主殿下显然不大放心:“小的还是在这儿等候殿下吧。”
“您里边请。”那看门人引着永淳进去,边介绍道:“咱们藏书阁中的书册依照品类不同放置在不同的区域,依“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加以划分,不知殿下要找哪一类的书?”
“推演测算,天象地经。”永淳朝他笑笑,“你们这儿有吗?”
“您这边来。”那人点点头,在前面带路,永淳跟着七拐八绕,不一会儿就晕头转向了,心里不免腹诽,也不知道修建这里的人是怎么想的,一个藏书阁而已,非要弄成个迷魂阵干什么?
他们行至一道门前,那人说道:“殿下,巽阁里收录的都是相书、卦经,您请自便,小的为您准备些茶点来。”
永淳推门进去,一股书香扑面而来,放眼过去是八行八列的书架,期间密密麻麻摆放着许多书籍。从材质和纸张的色泽上,可以看出年份跨度很大。细细观瞧,不禁愕然,居然如《连山》、《归藏》这样当年太宗皇帝编纂《太平大典》的时候,下令遍寻全国都没能找到的奇书,这里都有收藏。
她拿起一卷《连山》打开来看,玄妙精深没看出来,倒是佶屈聱牙的厉害。
正在此时,几排书架后传过来一阵窸窣声,要不是这里十分安静,很难察觉得到。永淳朝响声的地方走过去,却在隔着一个书架的地方猛地停下了脚步。
这书架后方就是墙壁,墙壁上此刻被什么光源映照出个影子,大约一人高,体态扁圆,头顶两根触角像是戏子们戴的翎子,嘴巴处是两颗大颚,正咔嚓咔嚓地啃食着什么东西。
她捂住嘴巴向后退去,不小心撞在身后的书架上,这动静一响,那头光线立刻暗了下去,而后从书架后方,一个十分婀娜的女人探出身来。
“殿下。”那女子款款施礼。
“刚刚……刚刚……”永淳指着那面墙。
“什么?”女人面露疑惑的神情。
此刻那面墙上阴暗一片,哪还有什么奇怪的影子。
“没,没什么。”永淳摇头,确定方才自己没有眼花,所以更觉得对面的女人阴森可怖起来。
“你忙你的,我还有事,改天再来。”她说着一步步退出了这个房间,随即转身撒腿狂奔起来。
却没听到后面喊道:“殿下,门在那边!”
永淳越跑越不对劲,方才从离阁进来,在巽阁遇到奇怪的女人,按理说往回跑两个书阁就应该能看见大门才对,可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前方只有一扇写着坤阁的大门,她掰着手指头算了一遍,才确定自己是走错方向了。
身后那女人幽幽的呼唤声由远而近,简直可以用阴魂不散来形容,永淳咬咬牙,推门走了进去。
这里和之前的巽阁不同,里面一个书架都没有,只是条长长的通道,四周墙壁描绘着十分古朴的纹路,每隔一段距离就燃有一豆灯火,不知是不是加了哪种香料,发出阵阵冷冽的香气。
永淳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只觉得原本焦躁恐惧的情绪神奇地被安抚了下来。
她径自向前走去,走了很长的时间,直到前路被一堵石墙拦住。
这里应该有扇门。
她心里莫名冒出这个想法。随即伸手在石墙四壁上摸了一圈,在一块凸起处用力按下,石门竟真的缓缓转开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