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年初雪（1/1）

江衍是不喜欢下雪天的。

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他回江家的那一天，狂风吹得枝头树叶簌簌作响，北风呼啸，空中飘着棉絮一般的雪。

那一年的雪下得很大，道路上松软的积雪渐厚。

江衍身上的衣服较单薄，江宇海没有派人去接他，只告诉他地址，让他自己回江家。

他对那天的记忆深刻，空气中都带着清冷的味道，雪落在头顶，衣服上。

江衍从口袋里抽出手，拍掉了肩上的雪。

街上还是有很多人的，有小情侣在红薯摊分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白烟在空中消散；有父母带着家里的孩子一起出去吃火锅，小孩的手里拿着糖葫芦，一蹦一跳的，脸上带着欢愉。

还有小姑娘伸手去接空中的雪花，她穿了保暖的羽绒服，扎着高高的马尾，围巾挡住了下半张脸，露出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脸颊被冻得些泛红。

她身后有个年纪稍大的女人，手里拿了一部相机，正举着镜头对她喊道，“阿俞，看这边。”

女生伸手将围巾往下扯了一些，露出完整的笑脸，在冬日绽开如暖阳一般的笑容。

不远处有个男人，手里拎着两大袋子的东西，对着这边拍照的母女喊道，“菜买好了，我们回家吃饭吧。”

男人在招手，脸上挂着亲和的笑。

年轻的女孩子快步向男人跑过去，“爸爸，我来帮你拿。”

由于跑得太快，她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江衍。

江衍被撞得后退了一步，女生赶紧停下，满脸抱歉，“对不起啊。”

江衍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摇摇头，沉默着什么都没说，就继续往前走了。

女生站在原地，看着男生单薄的背影，她也没多想就回到父亲身边，帮忙拎东西。

江衍目光如霜一般深沉，他微微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剑眉之下，那双漆黑的眼睛显得有些空洞，带着少年的失意。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就化了。

下雪的这天，确实挺冷的，但是人们并不缺少烟火味，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是孤单影只。

江家的别墅前有一个院子，江衍站在院外按了门铃。

第一遍，没有人出来。

第二遍，还是没有人出来。

直到第三遍，有个男生出来了。

江谷逸这个时候就已经很瘦了，他每天没胃口吃饭，喝各种苦的要死的中药调理身体，身上都快没有多余的肉了，脸色带着一种病态的白，在看到江衍时，他却只是隔着院子里的那道门，扬着下巴，眼神里带着轻蔑。

“你就是江衍？”

“嗯。”江衍的表情很淡。

“你不会真以为我们家这么好进吧？”江谷逸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虚，但此刻架势摆满，身上还裹了好几件衣服保暖。

见江衍不说话，他就继续咄咄逼人，“乌鸦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啊？你配吗。”

江衍的手脚都已经冻僵了，他只是盯着面前这个比他稍年长的男生，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以开门了吗？”他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没想到江谷逸只是笑了笑，慢慢悠悠地说，“你是爸请回来的人，还是等他回来让他给你开门吧。”

江衍知道，江宇海在公司忙着开会，等他回来还不知道要多久。

而江谷逸看他至始至终都没反应，只觉得无趣，转身回到房子里。

“唉，这天怪冷的，我呢就不陪你了，慢慢等吧。”

江谷逸扭头就走，江衍听到旁边还有个像是保姆阿姨的女人在劝江谷逸，说外边下这么大雪，不如让他进来吧，别冻坏了。

江谷逸只是睨了她一眼，语气带了点嘲讽，“张姨，你最好少管闲事。”

其实院子里的这个门很矮，外面的人甚至可以把手伸进来自己打开里边的锁。

但是江谷逸知道江衍不会自己打开那扇门。

江衍靠着那扇矮小的门，看着自己来时的路，雪覆盖在那些脚印上，好像也在为他扫去一路的痕迹，抚平他的情绪。

可是他知道，这雪是没办法抚慰他的。

今天是初雪。

在很多人眼中，初雪象征新的开始，代表希望与美好。

但在江衍眼里，并不是。

今天这场大雪中，千千万万飘落的雪花都见证了他的狼狈，都听见了别人对他的讥讽。

将少年的尊严践踏在雪地里。

他一直都不喜欢下雪天，那一刻更甚。

他在想，这只是第一天。

他要忍，要等，起码要等这个冬天过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江衍终于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近，没多久停在别墅前面，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给后座开车，同时撑开伞。

江宇海从后边走下来，耳边还举着手机和人通话，聊的则是工作上的一些事宜。

看到江衍，他愣了一下，“你怎么还不进去？”

江衍抿了下唇，“刚到。”

江宇海没有再和他多说话，只是领着他进去了。

而司机的那把伞始终只是撑在江宇海的头上，江衍并未得到庇护。

进了房子里，周身都变得暖和起来，江衍身上的寒意被一点一点地驱散。雪水融化浸湿了身上的衣服。

江谷逸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江衍进来，他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当他是空气一样自动忽视。

江衍知道，自己身上落了那么多雪，看着就不像刚到，江宇海肯定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但他对江谷逸没有一句苛责，对自己也没有一句关心。

他甚至都没有介绍一下江衍的到来，挂断电话以后只说了句吃饭。

那顿饭，江衍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只记得桌上有很多菜，色香味俱全，但他只夹自己面前的菜，也没吃几口。

搬进江家以后，江衍的生活每天都有江谷逸的明嘲暗讽，以及江宇海的视而不见和袖手旁观。

这些倒没什么，毕竟他来之前就没渴望有一个和睦友爱的生活环境。

来这是为了生存，不是生活。

江宇海对他的态度好转了一点，是在后来江谷逸的病复发，严重到必须要住院观察的时候。

巧的是，江谷逸住院的那天，也是一年的初雪。

那天江衍独自坐在院子里的摇椅，看着满地洁白，有雪花落在了他的烟上。

江衍知道，江宇海本身就是一个冷血的人，他并不在乎什么亲情，他把自己接回来，也纯粹是因为自己有利用价值。

后来江宇海考虑到江衍上课方便，直接让他住到离学校近的那套房子里，正好也没人打扰他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