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在等你（1/1）

承黄在今冬第二场大雪时回到茶馆，照麟围着他转了一圈，打量着他一身素白的衣服道：“是我眼瞎了吗？你这身衣服和你走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

承黄躲开他的窥探，坐在他专属的椅子上，开始摆弄他的茶具，边道：“这身衣裳我有一模一样的十套。”

照麟摇头：“啧啧啧，真是呆板无趣，不过也怪不得你，天宫那样礼教森严的地方能育养出什么样的仙族看你父君就知道了。”

承黄放在茶壶上的手一愣，不知道在想什么，接着他道：“那日廖夫人来你拿走了我一壶凤凰单丛，说赔我十壶，现在我要这第一壶，去准备吧。”

照麟无赖：“我根本就不会沏茶，这你知道的啊。”

承黄拿起一本书放在桌上，泰然自若道：“君子贵在言而有信，你是魔族太子，将来还要接手魔族，身为一界之主更不能轻易许诺，若是答应别人，就一定要做到，否则就是失信于人，将来又如何号令魔族？我这不仅仅是在帮你遵守承诺，还是在帮你约束自己的言行，你应该感谢我，不过你要是说你不会也就罢了，我懂，诚然是我，也有一些做不到的事情，更何况是你了？”

他这番话说得啰嗦，照麟基本跳过前面只听见一句：更何况是你了？

“不就是泡个茶吗？啰里啰嗦一大堆，我去找妧妧学，老子长这么大还没有学不会的东西。”实在受不了承黄念经一般的念叨，照麟逃也似的来到后院。

妧妧刚好在准备茶馆开门要用的东西，照麟上前道：“妧妧，承黄那小子说要喝凤凰单丛，你给他泡一壶呗。”

妧妧手下动作没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别诓我了，承黄他喝茶向来都是自己泡的。”别的不说，承黄在自食其力照顾自己这方面，是除了君华外最好的，最不好的，当然是面前站着的这位。

照麟伸手戳了戳妧妧刚摆好的茶具，道：“那你教我吧，不就是泡个茶吗？我一会儿就学会了。”

妧妧放下抹布，不屑地笑笑：“好啊，我可以教你，不过我们打个赌，今天你要是能泡出来一壶承黄满意的凤凰单丛，我就……我就替你买一个月的酒，但是你要是泡不出来，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照麟急忙摇头：“万一你俩串通起来耍我怎么办？”

妧妧一叉腰，没好气道：“我是那样的人吗？”照麟点头。“那承黄也不是那样的人啊，人家高贵自矜，有原则的很，你不会是不敢吧？”

妧妧认识他几百年，最知道他美人计不吃，苦肉计不吃，就喜欢吃激将法。

于是照麟一整天都在后院前厅之间来来回回，直到日薄西山也没有泡出承黄满意的凤凰单丛，他叹气地坐在院里的石磨上，咬牙切齿地对嘴吹着那壶被承黄嫌弃的茶，一边看着妧妧在厨房一阵忙碌，竟然生出一种欢喜，安静的欢喜。

但他很快摇了摇头，仙魔两族对立已久，就算现在他们能和承黄同桌吃饭，把酒言欢，但这样的日子注定不会很久。

他的思绪很快被拉回现实，因为妧妧正拿着锅铲站在厨房门口对着他吼道：“你个杀千刀的穿鞋上石磨，我还得磨豆子呢!”

照麟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利落地跳下石磨，然后把茶壶放在上面道：“我去叫小水回来吃饭。”

饭桌上。

“仙族提亲的队伍这几日就会去往紫重宫，你们该回去了。”承黄兀自开口，虽然他犹豫了很久也没想出个委婉说法。

“噗。”照麟一口米饭喷在桌子上：“什么？给你提亲？你要娶谁？”

承黄的目光移向姜水，带着一点躲闪。

姜水看着他放下碗筷，又看向君华，后者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想在她的眼睛里寻找答案。

姜水开口道：“我父君绝对不会答应的。”

承黄面色如常，道：“天界愿意放出这数万年来囚禁的魔族将士，并且与魔族订下契约，若你嫁入仙族，仙族绝对不会再对魔族兵刃相向。”

“我不爱你。”姜水虽然向来洒脱，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爱或不爱的还是第一次，她难堪地低下头，却看见君华放在膝上的左手暗暗捏紧，她默不作声轻轻把右手覆在他成拳的左手上，君华感受到她的体温，几乎是瞬间把那只柔软的手攥在了自己手心。

照麟难得正经道：“你匆匆回仙族一趟，回来就告诉我们这个消息，且不说魔族根本就不需要小水的婚姻来维系安定，我父君也绝对不会让小水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你还有心思坐在这跟我们吃饭，不如赶紧去拦下仙族提亲的队伍，免得到时候拂了仙族颜面。”

承黄还是一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不过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道：“我来，是想先告诉你们，好有个准备，这就先走了。”

话毕，他如同雾气一般消失在原地，剩下四个人各有各的心事。

夜黑如墨，寒风凛冽，屋檐下水帘滴答作响，是雪化了的声音，姜水一个人坐在廊下，心里默数着水滴砸到青石板上的次数。

第九百下的时候有人在她身上披了件青色的外袍，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她灵力护体，人间下雪的寒冷并不足以让她难挨，可他却每每不厌其烦地叮嘱她天冷加衣。

那人开口问道：“风这么大，坐在这里干什么？”

她的眼神还是跟着屋檐下一滴滴砸下来的水落到那块石头上，道：“听雪。”

君华并没有立刻接上她的话，所以给了她改口的机会，她转过身的同时，脸颊升起两朵可爱的红晕，目光所及之处是冬至时他俩一起挂上的灯笼，有道光透过他的身影，穿过他的肩膀短暂停留，而后移到他眉目清秀的脸，喘息时有白气逸出与灯光纠缠，她说：“等你。”

她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如冬日里温柔和煦的暖阳将他心底每个角落照亮，酥酥的，暖暖的，他心中怦然一动，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只葡萄样式的碧玉簪子。

将它拢在手里，递到姜水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初来雍州时，听见妧妧说你喜欢葡萄，后来在街上偶然看见它就买了下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给你，承黄刚刚跟你说了要求亲，诚然我此时把它拿出来确实也多有不妥，怕你为难，可我又怕，你不知道我的心意，或者你知道，却装作不知道，索性今日自己如实招来吧。”

“姜水，我喜欢你。”他呼出一口气，紧张的手心有些出汗。

姜水忍住笑意，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本来想等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准备好措辞，等你心情好的那天告诉你，可是我好像没有机会了，回魔界之后，不知道我们会面对什么，所以现在我，迫不及待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姜水还是不说话，他干巴巴地说道：“我知道，你是魔族公主，承黄他是仙族太子，而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凡人在这种情况下，会自卑，会无措，我也是一样的，所以我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告诉你，姜水，我会好好修炼，努力变强，不仅要长生不老地陪着你，还要保护你，让你开心，我……我可以吗？”

他问的是我可以吗？不是你愿意吗？诚然这两种说法对姜水来说都不会改变她的决定，可他的笨拙还是很打动她，姜水望着他因为紧张而皱起的眉头，淡淡笑道：“我说了，君华，我在等你。”

他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姜水笑意盈盈地转过身背对着他，示意他把那只簪子给她带上。

碧玉葡萄簪被他安安稳稳地斜插入她的发髻，墨发垂坠，墨绿的玉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响声。

她转过头来问了一个话本里的女子都会问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笑着坐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发间摇曳的簪子上，缓缓开口：“很久以前了吧，或许是你信誓旦旦要帮我成仙的时候，或许是你为我闯万重楼的时候，或许是你陪我在济州的那三年，又或许……是香蒲山上匆匆一面，十二年过去，在凡人眼里是一纪，是几十年寿命里的很长一段时间，但对于你来漫长的生命说，或许只是一眨眼，一瞬间，我怕我对你的喜欢不够久，所以一直不敢宣之于口，才等到今日这局面，有些慌乱。”

姜水笑道：“再漫长的生命，日子也是一天天过的，你我经历一起的那些，我们分分秒秒都在一个时空里，我与你的感受是一样的。”

君华伸手揽她入怀，她却想到什么，抿唇尴尬道：“不过好像中间有四年我是在天上过的，在天上只有四天。”

君华点头，笑得云淡风轻：“虽然我在紫重宫苦苦等了你四年，可是只要想到你在天上只待了四天，也不觉得苦了。”

姜水笑道：“放心吧，偷偷告诉你，我在天上给承黄当了四天丫鬟，除了给他端茶递水，打了他表妹，顶撞了天帝，其他什么也没做。”

君华笑道：“你啊……”

廊下这边笑作一团。

阴影处照麟快要把妧妧的抹布咬碎了，妧妧一边塞住他的嘴，一边把他往屋里拽，他嘴里呜咽喊着什么，妧妧听不清，大体猜得出是：君华，老子要砍了你。

进屋之后，妧妧一脚把他踹到椅子上，照麟愣住，妧妧也惊呆了，不知不觉来人间这几个月，自己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都敢踹魔族太子了。

妧妧食指点在照麟脑门，威胁道：“你先答应我不嚎我就放开你，答应就眨眨眼。”

照麟马上闭了闭眼睛，等妧妧把抹布从他嘴里抽出，他立刻一声：“啊!”作势要穿破屋顶，妧妧眼疾手快地又把抹布塞了回去，脚还没离开照麟的肚子，妧妧认命地想，这要是在魔族，君后非得扒了她的皮。

不过她还是没有拿开脚，双手按在照麟肩膀郑重地开口：“你先听我说。”

她叹了口气才继续道：“也就你个傻帽看不出来他俩早就互相喜欢了，不然你以为小水那么傻，又是帮君华修仙，又是带他出来历练的，拜托你动动脑子，你自己油盐不进不代表君华也是个榆木疙瘩啊，就算没有承黄这事，他俩在一起也是迟早的。”

“现在只不过借这个机会说出来，小水也多个选择，她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总比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还要在天界守一辈子那些天规好吧，你身为她哥哥，不想看她幸福吗？”

照麟还是呜呜地喊着，妧妧再次把手放在抹布上道：“我给你拿出来，再嚎我就一榔头砸晕你。”

抹布被抽出，照麟嘴巴还是没有闭起来，他一时无法接受晚饭后遛个弯儿的功夫姜水就被人拐跑了，刚才一肚子话想冲到君华面前骂他个狗血淋头，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妧妧见他傻坐着也不说话，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会，真被君华给气傻了吧？不至于吧？”

照麟嘴巴鼻子同时出气，咬牙切齿道：“你不懂!”

妧妧这才收出脚坐在椅子上：“这有什么不懂的？可是小水总归要嫁人的，反正她要什么魔尊都给，选个自己喜欢的夫君不好吗？你换个思路，你觉得，承黄做你妹夫，和君华做你妹夫，哪个让你舒心点？”

照麟一扭头，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 他俩，哪个都挺闹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