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俞知青,好巧啊,你也是去公社的吗?(1/1)
“李婶,我下午有事,就不送草过来了。”林宝芝上午把第二篓草送去养殖场时,和养殖场的管理员打了声招呼。
“好的,先前存了些量,不缺这些牛祖宗一顿。”李婶把她的草倒出来,随意检查了一番,便干脆地给她记上了工分。她对林宝芝做事很放心,不像一些人,割的草枯老不说,里头甚至掺杂着不少牛不能吃的树叶、臭草、泥土什么的,敷衍得很。抬头看她打着瞌睡,问道:“怎么,昨晚没睡好?”
“嗯。”林宝芝按了按眼角,她昨晚确实没睡好,不知哪里来的野猫,在她窗前凄厉地叫了小半宿,她后面受不了,爬起来开门出去赶,那野猫又精得很,飞快地往旁边的野草丛一蹿,她只来得及看清了一条摇动的黑色尾巴。
李婶左右看了看,没别的人,她凑近林宝芝,鬼鬼祟祟地问:“你那屋是不是有脏东西出没,所以你睡不好?”
那屋子虽说不大,可用料比大多数人家用的好,没道理郑家宁愿多花钱盖房也留空着不住。听说惨死的人会化成恶鬼返回自己生前住过的屋子,那地主的儿媳妇和孙女可不就是惨死的吗?也不知道传言是不是真的,李嫂可好奇了。
林宝芝愣了愣,很快笑了,她明白李婶的意思,知道她没恶意,小声道:“李婶,破四旧都多少年了,你不相信自己,难道还不相信大领导们说的话吗?”
破四旧就是上面提出来的,也写到了红皮本本里,相当于领导发话了,李婶想清楚这个理,赶紧给自己开解:“瞧嫂子脑子晕乎了,居然问出这么不过脑的问题,嘿嘿,宝芝,你就当婶子没说过。”
“嗯,我刚才没听清李婶说了什么。”林宝芝从善如流,把自己的背篓背上:“我先走了。”
回到家,林宝芝用最后的一点粗面再次做了碗疙瘩汤吃,吃完,这个家就彻底断粮了。离村里分口粮的日期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她要么去向大队借,要么找村里余粮多的人家买,也就思考了个刷碗的工夫,林宝芝拿着钱很直接地去敲响了李大队长家的门。要问村里谁家余粮多,当然最属大队长家了。
李队长午饭都没有吃完,听林宝芝说明了来意,震惊得手中的碗差点端不住。他当大队长好几年,还从来没有人上他家说要买粮的呢,胆子可真大。他看着林宝芝,神色有点复杂。
前几天他觉得林宝芝很可靠,事实证明,她是真的可靠,一个人轻而易举干翻了逼婚的好几个人,把林淑慧衬托得黯淡无光。
说自己眼光好吧,李队长又有点心虚,因为他错看了林淑慧这个人,以为是个识大体思想觉悟高懂感恩的人,却发现本性自私自利,甚至是卑劣,也是,连亲生母亲都能轻易舍弃,更遑论与她有利益牵扯的姑姑了?
幸好,他小儿子虽喜欢人家,却还没有和林淑慧绑定在一起,不然,李队长真害怕,哪天有了高枝,他小儿子会是林淑慧最快舍弃的那个人。
冲林宝芝让林淑慧露了形加上她自身的能力,李队长心里叹气,林宝芝这趟来对了,别说花钱买,就是直接借,他也会给,干脆地问:“你想买多少?”
林宝芝直接掏出了10块钱,说:“我买10块钱量的粗粮,无论什么粗粮都可以。”她不太知道价格,不过,她知道李队长不会公然糊弄她就是了。
李队长额头挂满黑线,没好气道:“没那么多的量。”这丫头是不是不知道10块钱的购买力,差不多1毛二一斤粗粮,没有粮票,他算她1毛五,那差不多就是70斤,能搬走小半目前他家的粗粮存量了。
还有,她的钱怎么来的?他就知道她讹了……额,也不算讹,要了人家10块钱的精神补偿费,这新奇的补偿名头,李队长真是活久见,恨不得那天他自己在逼婚现场,而不是事后听别人说。
他当时以为第一个同他转述的人说错了,后头,他又找了另一个在现场围观且不那么爱擅自加戏的嫂子讲了一遍,才确定林宝芝的确以精神受惊的名头,找人要了10块精神补偿费,真TM天才的叫法,感觉学到了。
林宝芝似乎看出他心里的疑问,一本正经地说:“大队长,我的钱来得正正当当,给人帮了点忙,人家大方给我的报酬,您放心。”反正,谁也不会想到她和俞洲平两人悄悄解决了一头野猪。
李队长抬起眼皮,敲了两下桌子,说:“只差一个月就到分粮的时候了,我给你换5块钱,足够你吃的了。”
林宝芝笑着递上钱,不忘恭维道:“谢谢大队长,你真是体恤爱护队员的好队长。”
李队长被恭维得挺高兴,收了钱,让他媳妇去张罗。
张秋燕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看林宝芝,同辈人和她男人说话,很多人尚且拘谨得话都说不溜,林宝芝一个不满20的小姑娘却能如常地交流,并达成了交易,不得不让她刮目相看。
说实在的,前两天关于林宝芝把逼婚的母子俩赶走的传言,传得林宝芝过于神了,张秋燕是不信的,想着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怎可能那么厉害,现在却是信了。也对,不真的厉害,怎么敢一个人单独搬出来住呢?住一间大家默认有脏东西的屋子。
她朝林宝芝友善地笑了笑,说了句“宝芝啊,婶去给你拿,你等一下”,就离开了。
李队长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出嫁了不在,现在餐桌上有他两个儿子,大儿子早已成婚,年纪比林宝芝大了不少,默默地吃饭没说话。小儿子就是李健壮,他在林宝芝走进来时,就忍不住时不时打量她一下。
李队长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思一转,对林宝芝道:“宝芝,说来你和我家健壮差不多大,应该有共同话题,平常有空多过来玩。”又扭头对小儿子说,“健壮,宝芝一个人住,女孩子有些活不好干,你要是有闲的话,去帮帮她。”
林宝芝:“……”这撮合撮得太明显了,你老是不是不知道你小儿子喜欢林淑慧?
这些话她不好直说,笑了声,道:“大队长,我会的。不过,我力气大,平常什么活都能干,就不用麻烦李二哥了。”
李健壮也听出他爹的隐语了,他根本不喜欢林宝芝,打量她有因对她这个人的好奇,更多的却是因为一些不好宣之于口的怨气,怨她把林淑慧的名声毁了。
那天他为了陪林淑慧在公社里逛,耽误了他爹交给他办的事——去公社拉一批贴了胶的簸箕回来,胶簸箕是上河工的必备工具,因为耗损快,公社时不时就补发一批下来。
因为晚回来了几个小时,在村口他就被李队长抓去训了,没能把林淑慧送回家,也因此错过了她被逼婚的事。
等他听到消息时,那逼婚的母子已经走了,而林淑慧自私自利为保自己推出林宝芝的名声也传了出来。本来张春燕对他追求林淑慧的事已持默许态度,出了这事,张春燕立马反悔了,隔天就给他安排了相亲,并勒令他不许再去见林淑慧,说决不允许那么自私卑劣的人当她儿媳妇。
他想找他爹也就是李队长求情,李队长直接表示支持媳妇。他无法忤逆两老的意思,因为他没有完全脱离李家出去的勇气,也就是说,他和林淑慧生生没有了可能性。
他无法怨他爹娘,也无法怨林淑慧,最该怨的人是黄翠花,可他可拿不了黄翠花如何,如此一来,他能怨的人,就只剩下了林宝芝,尽管他知道这事林宝芝完全无辜,可是不迁怒林宝芝,他满肚子憋着的怨气难道要对准自己发吗?
李健壮轻哼了一声,语气中透出浓浓的嘲讽:“宝芝这么说,想必是看不起俺李健壮了,也是,你踩着至亲的人轻飘飘就给自己刷足了好名声,俺只是个大队长的儿子,你肯定是不屑的。”
李健壮小时候不知听谁说话用俺自称,就牢牢记住了,时不时就把俺字挂嘴边,张春燕嫌他太土帽,纠正过几次,没纠回来。
林宝芝闻言皱着眉,没等她说话,李队长先发威了:“混账,我平日是这么教你说话的?从今儿下午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学,什么时候学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自己独自办事。”
李队长看着李健壮涨红着脸却碍于他的权威不敢说话,说对这个儿子不失望是不可能的。追了林淑慧多久了,都没有追上,情商和能力可见一般。当然以现在的结果看,没追上是好事。
他好心为他着想,林宝芝虽然相貌不显,能力和心性却是一等一,能处上对象的话,他以后也就不用替他操心了,李健壮不懂他的苦心就算了,当面就敢大肆嘲讽,显然是在迁怒,这般意气用事,早晚会出事。
今天这个人是林宝芝,他能一句话让林宝芝忘怀,哪天是别的他的身份根本压不住的人,那他大队长位置还能安稳坐下去吗?没了他的职位,李家屁都不是。余光看了看稳重的大儿子,看来以后这个家还是得大儿子来撑。
“宝芝,你别介意,健壮不是故意针对你,他只是心中有气,憋坏了。”李队长转头安抚了林宝芝一句,还算诚恳地道:“我替他向你赔不是。”
林宝芝笑笑,“大队长,没关系,我没有放在心上。”这样挺好,正好歇了你老乱点鸳鸯谱的心,李健壮瞧不上她,她也半点瞧不上他好不好!
没一会,张春燕用蛇皮袋装了小半袋粗粮出来,递给林宝芝:“里面有碎苞米,苞米面还有些粗高粱面,都给你分开装好了。”
林宝芝接过,掂了一下,份量挺沉,说了几句感谢话,离开了李家。
张春燕对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她刚才装粮时听到小儿子带刺的话了,有点为自家儿子可惜,可惜他错过了一个好女人,娶媳妇不能单看脸的,能持家才是紧紧重要。
林宝芝扛着不轻的粗粮回到自家时,看到门口杵着一个大高个,大高个见到她,幽怨地瞪了她一眼:“林宝芝,你去哪里了?”
俞洲平话里虽饱含怨气,看她拿着不轻的东西,立刻打开了门,并打算帮她接手,林宝芝抬手示意不用,把东西直接拿到了房间放好,这才说话:“不是说吃过午饭歇歇再出发的吗?我应该没晚吧?”
她说着话,拿出她特意清洁了一番的背篓,这是她准备背去供销社装东西的。她要买的东西很多,不可能空手拿。
“你是没晚,不过,考虑到要买的东西不少,想着不如早点出发。”俞洲平解释了一下,又把话题转回去,“你说说,你刚才到底去哪里了?”他等了好一会没见到人,差点以为林宝芝要爽约,心不禁高高悬了起来。
“去大队长家买了些粮食。”林宝芝看他追问不休,无奈地回答了,总感觉以她和俞洲平现在的关系,这个问题她完全可以不回答的。
俞洲平点点头,不是想爽约就好。
“走吧,你朋友呢?”林宝芝缠好围巾,戴上自制手套,斜跨好装满开水的军用水壶,然后背起背篓,为以防万一,她还往里多装了一副麻绳和一个蛇皮袋。
“在知青点门口等着。”
没一会,两人走到知青点,裴真真迎上来,对着林宝芝大方地笑道:“我还想着洲平的朋友会是什么人,原来是个可爱的姑娘,你好,我是裴真真。”
林宝芝回以一笑,“你好,我是林宝芝。”
“你就是林宝芝?”裴真真故作惊讶,“那个大战恶霸,把恶霸吓得屁滚尿流的女同志?太好啦,我早想认识你了,只是之前没有机会,没想到这么巧。”
她郑重地朝林宝芝伸出了手。
林宝芝从裴真真眼里没看到太多激动,但她还是礼貌地摘下手套和她握了手。
俞洲平插话进来,“裴姐,我们走吧,之前不是说想早点出发吗?”他说完,不动声色地去瞅林宝芝的脸,没有瞅到一点异色,微微失望,他还以为林宝芝会对他这声有点熟稔有点尊重性质的称呼心生疑窦或是在意。
林宝芝率先走在了前面,三人中,她按关系分明显是外人,外人就该有外人的自觉,别试图插入人家亲友二人的交流沟通中。
一直走出了村头,也没遇见能让他们搭一程的空牛车,离公社走路只有一个多钟,这路程不算远,林宝芝没当回事。裴真真则打趣了一句,“好不巧啊,林同志,我们要走着去公社了。”她快走几步走到林宝芝旁边,“路还蛮远的,林同志,你要是累了的话,记得说,我们到时候歇歇再走。”
“我脚力还行。”林宝芝淡淡地道。
裴真真嘴角抿直了一秒,又笑了起来,“林同志,你是怎么认识洲平的?洲平这人蛮难搞的,对谁都爱臭着脸,我还以为他很难交到朋友呢。”
林宝芝能感觉到裴真真有意和她交好搭话,只是她话中带着很难忽视掉的炫耀感,炫耀她和俞洲平关系很熟,很亲密。林宝芝有些不确定裴真真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她本能觉得是前者。
可真有意思,向她炫耀什么呢?她和俞洲平就只是普通朋友,也无意于进一步的发展。
再说,人爱美追逐美是无可指摘的本能,裴真真长得很美,五官无一不精,皮肤吹弹可破,更难得眉眼多情温柔,是能令很多男人疯狂的长相。而她,养了好些天,她摸着脸颊长出了一点肉,皮肤也没那么粗糙刺手了,但看起来还是个其貌不扬的瘦村姑。
长眼睛的男人在她和裴真真两人中,都不会选择她,甚至多看她一眼,林宝芝不认为俞洲平是男人中的另类。
她本质上是个挺随性的人,不想没完没了地听这种大可不必的炫耀,于是,不冷不热地说道:“裴知青,我和俞知青是在山上偶然认识的,才认识没几天,其实不太熟。”
裴真真对人的情绪还算敏感,她很快察觉到林宝芝对她的生外了,这让她多少有点意外。俞洲平这种过分俊美气质又带点冷漠散漫的男人,没多少女人能抗拒得了,她以为林宝芝也不另外。
而她话里话外表明和俞洲平关系要好,林宝芝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应该紧着讨好她才对,或者对她起敌意。无论是哪一种,都能成为林宝芝的弱点,裴真真自信一会去到公社,能利用这弱点很快摆脱林宝芝,方便自己成事。
可林宝芝硬是不符合她的料想,两种都不是,她冷静平淡得过分,不讨好,也没对她有什么敌意,而是觉得她烦,居然觉得她烦!!!裴真真心塞得险些表情就裂开了,干巴巴道:“哦,这样啊。”
尽管能猜出一点林宝芝是因为不耐烦裴真真想尽快打发掉她的心思,但她的话听在俞洲平耳朵里,仍觉得很刺耳。
什么不太熟,我不是说了你是我交付了很多很多信任的人吗,我不是一连几天专门去找你了吗,什么不熟,明明熟得很。
这些话,俞洲平很想吼出来,却知道时机不对。他烦躁地扯了扯帽檐,有些后悔让裴真真也一起来了,她就不能安静点,少点话吗?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后面传来一道娇喘吁吁的声音:“俞知青,好巧啊,你也是去公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