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雷泽（1/1）

一场春雨后，晨曦崭露头角，万物润泽，卖花人沿河畔而行，担着扁担，扁担之中插满娇俏的花苞，途经包子摊，摊主一揭笼屉，香味四溢，炊烟腾腾而起。

行人陆陆续续走上街头，青石砖铺就的地面已被初阳晒干，远处垂下的条条柳枝映着明亮的光泽。

月柳客栈虽小，但位置极好，门前是繁华大街道，门后是河堤垂柳路。

前者有商贾云集，后者有市井居所。

月柳客栈在金陵些许年，很有名声。近日不迎客，老板欲将客栈整修一遍，昨日动工，叮咚直响，宋引星不喜前厅热闹，卯时便来后门处躲个清闲。

后门只一有扇，宋引星开门便瞧见了一个躺椅，毫不客气地躺了上去。

周围有几个零星摊贩，卖包子炊饼汤食的居多。

阳光有些刺眼，宋引星又回屋内拿了个扇子。蒲扇盖脸，她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跑来几个打闹的小孩拿着新买拨浪鼓围着她转圈跑，边跑边喊:“大懒虫大懒虫。”

宋引星不为所动，几个小孩子见宋引星不理他们，便失了兴趣，离开了。

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商贩的生意便好了。

对面卖汤饼的一家就很是热闹，坐着四五个客人。

店家做汤饼时问道:“客打哪来啊?”

新来的三个客人落座，放下行囊，其中一人答道:“打帝京来。”

店家道:“那可是辛苦了。”

虽说金陵帝京一南一北，但都极为繁华，天南海北之人汇聚，也不是什么奇闻异事了。

一客人道:“不辛苦。”

店家又问道:“帝京最近可有什么新奇事？”

客人道:“那可多了，讲是讲不完的。”

金陵富庶，但终非天子安坐之处，谁人不想一看帝王之京，哪怕帝京看不到，也是好奇无比，店家接着问道:“那你捡着大事说说呗。”

坐在几个外地人也道:“说说，说说。”

那客人便想了一番道:“若要说大事，那就得说说宫中丹房殿被天雷击毁的事了，京城早已传遍。”

旁边的人一拍他肩膀，让他别说了。那客人反而被激，“怕啥，这里是金陵又不是帝京，再说了这事在帝京想盖还盖不住，大街小巷早就传遍了。”

那人一抬眼看着做和面的店家，“你们在金陵有所不知，此事发生于半月前，金陵与帝京相去甚远，我们骑着上等的好马而来，中间换了几匹马，脚程极快，如今这消息怕是金陵府衙还未得知。”

“那丹房殿在皇宫之中，那晚雷声大作，皇宫如此之大，那雷什么也未劈，偏偏劈毁了皇帝的炼长生不老药处，这不是明晃晃的天罚吗?”

“住嘴，不要命了？”原本拉他的又一个继续提醒道。

三人之中最沉默的一人突然道:“明明就是天罚，那夜雨那么大，愣是没把火扑灭。”

说到此处周边人陷入了沉默。

众人瞬间就想起了近十年皇帝苦寻长生不老药，闹出了不少事端。

天下方士术士愈发多，达官显贵闻此圣意，纷纷招揽他们，笃信这些难以证实的偏方怪术，民间服丹药做法事信长生之人更甚，谋利者众，但命案多发。

蒲扇之下，宋引星睁开了眼睛。

众人正在唏嘘不已之际，一群快马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之人一身天青色常服，从马上下来，衣袂翩飞，其余众人也跟随下马。

剑眉星目之间透露着戾气，他抬眸不屑地扫了一眼这些乌合之众，回首看向了那三个自称来自京城之人。

三人不寒而栗，其中一人咽了咽口水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为首的人开口道:“妖言惑众，扰乱市井，抓起来。”

声音凌厉清冷，随从纷纷抽刀。

一时间场面慌乱，杯盏掉落，碎了一地，桌子翻倒，那个摊位上的所有人都被扣押，其余人皆不敢看热闹，纷纷避开。

街道之上瞬间行人寥寥，只剩下这些随从和被押住的人。

刚才只是听了听的客人心中恐惧无边，大喊着冤枉。

还有不服者辩驳道:“我们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凭什么抓我们，有没有王法了?”

为首之人被他们吵得不耐烦，随从瞬间会意，忙呵斥道:“闭嘴!”

接着所有随从的剑都迫近他们脖颈几分，他们便恐惧得不敢再出声了。

宋引星依旧躺在躺椅之上，若无其事，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为首之人上前一步，走到宋引星面前。

宋引星一动不动。

他用剑挑开了宋引星脸上的扇子。

扇子在空中翻转几下落地，晨光倾斜下，宋引星整张脸都露在阳光下，显得明净白皙。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笑了一下道:“卫长，有何指教?”

宋引星眼睛歪歪地看着他，嘴角挂着笑。

她见惯了病弱伤重的姬淮，再见雷厉风行的潜麟卫卫长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她嘴角的笑有些假，戏谑的成分更多，可心中竟隐隐有些开心。

故人再逢，她见他神情一滞，便知他的蛊毒暂时缓减了。

姬淮的剑映着日光光芒大盛，迫近了宋引星的脖颈。

这突来的剑让宋引星下意识歪了歪脖颈，又在躺椅上调整了调整姿势，坐直了几分，双手一抱，“你还欠我一把剑呢。”

姬淮皱了眉，神情严肃，像是丝毫不信宋引星所说的话。

他上前一步，便挡住了宋引星刚才晒在脸上的光，大片黑影落下。

宋引星道:“你挡着我的光了。”

姬淮不为所动，继续道:“你为何在此？可是同谋?”

宋引星撇头轻笑，他果真是忘了，蛊虽能解毒也能蚕食人的记忆，裴禹舟说的真对。

“我为何在此，你不记得了吗？”

姬淮握剑的手越攥越紧，僵持片刻后放下剑，道:“你走吧。”

宋引星笑意更甚，从躺椅之上起身，“好。”

她转身走入门内，忽然又转头道:“姬淮，你还欠我一柄剑呢。”

姬淮垂眸，若有所思，再抬眸时，宋引星已经走入门内，不再回头了。

他静伫在原地，眼睛瞥见那落地的蒲扇，一时无言。

他的脑海之中实在找不到与这个女子有关的记忆，可她一笑，他手中的剑便会迟钝。

她说的他欠她一柄剑又是怎么回事。

他收了剑，翻身上马，不再多想，先将这一群人带回了金陵狱。故意滋事者下狱，其他审问后而无参与者即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