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君子之约（1/1）
周锦拢了拢衣衫，下床走了过去，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她拿筷子夹起一道菜，送入口中，随即又放下。
“凉了。”
顾承桑放下书，抬眼看她，“下午送来的，但你几时醒的？”
她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渐浓，树影婆娑，她低头“哦”了一声，再次拿起了筷子。
顾承桑眉心微皱，“凉了便拿下去热热，我没逼你吃这个。”
她神情微愣，转而拱了拱手，笑着说道:“殿下体恤奴婢，奴婢深谢其恩。”
“谁家奴婢和主人同坐？”
周锦被噎的哑然，站起身来恭敬行了一礼，“殿下说的是。”
顾承桑没理她，径直让常渡去唤人热菜，片刻过后，店小二端着热乎的饭菜和那碗药走了进来，放置桌上，随即退了出去。
顾承桑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就留她一人在旁边站着。
周锦看着懊恼不已，早知道就不和他抬杠了，她连着两天没有吃过热食，此刻只看却吃不得的滋味更加难受，她索性靠在柜子上，不再看他。
可顾承桑却是不肯放过她，漠然开口道:“站好。”
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站直，而后便听见顾承桑继续开口:“待回京之后，你是以何身份？”
“你若以周氏之名，罪臣之后，怕是刚入京就被典狱司的人抓了起来。”
周锦目光一凝，似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她沉思片刻，低语轻声:“倘若我入牢狱，他们就会调查清楚吗？”
“不会。”
“若我去敲登闻鼓，陛下会信我吗？”
“不会。”
周锦垂下了头，“我明了了。”
“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也不能相信典狱司公正，更不能相信陛下会主持公道。”
“利益至上，真相什么都不算。”
这个世道本就不公平，所谓为国为民，都只不过是位高者的侃侃而谈。
顾承桑转头看着她，她神情落寞，眼眸黯淡，唇角微微下垂，看起来失望的很。
“过来把药喝了。”
“坐下喝。”
她安静的坐了过去，双手捧着药碗，抿了一口，忽然觉得这药好像也没有那么苦了。
“在回京前的每一刻，你都有后悔的机会。”
周锦一饮而尽，放下药碗，“殿下，你为何总是不相信我？”
“我知道京都的危险，我知道随时就会性命不保，所有的后果我都想过。但，不死，便不悔。”
“殿下放心，回京之后，我不会再跟着您了，也不会牵连到殿下。”
顾承桑看着她这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心里窜出来一股无名之火，“行，随便你。”
他骤然起身，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处又停顿了一下，“你死在京都也别找我。”
顾承桑这个人，杀伐果断了二十余年，却一次又一次的违背自己的天性，纵容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姑娘，他难得心软一次，他想帮帮这个姑娘。
可这个姑娘，她堂而皇之的接受了所有人的帮助，她接受了称兄道弟的宋桦，也接受了知无不言的姜知行，同样接受了常渡的照顾，但当顾承桑向她伸出手来的时候，她却说不想连累他。
周锦很无措，她不知道自己哪惹到他了，一天之内，顾承桑朝她发了两次火。
她躺在床上，实在想不通，正当他辗转反侧的时候，常渡来敲了敲门。
“姑娘，明早坐船回京。”
周锦疑惑了半刻，忙的下床去开了门，“怎的坐船了？”
“殿下怕管道还会有人埋伏，索性改了水路，藏在商船里走。”
“倒是个好主意。”
“姑娘身子可还好？”
“小风寒罢了，无事。”
常渡点了点头，“如此就好。”
翌日清晨
顾承桑踏出房门，转而便看见周锦坐在下面和店小二说话，她脸上挂着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店小二看见他下楼，立马上前去迎，“客官起了，刚上的晨饭，您请坐。”
周锦听见声音回头，连忙起身站在一旁，“我……我还没动筷，干净的。”
他没有回应她，径直坐了下来，转而拿起筷子吃。
周锦试探的坐了下来，见他没有反应，随即讪讪的开口:“殿下，我昨夜思虑了一宿，恕我愚钝，实则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还请殿下明示。”
她把面前那碗粥推了过去，以示讨好。
这么直白的问，倒让他不知如何回答了，他上下打量了半刻，话锋一转:“做个交易。”
周锦怔然，“什么？”
“我帮你在京都查清幕后之人，还周郡守清白。”
“那你要什么？”
“你。”
他顿了顿，继而说道:“我要你从此以后，无论生死，由我决定。”
周锦几乎是下意识的驳回:“为什么？”
“你只需回答同意与否。”
她移开目光，垂下头去，小声说道:“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你若想杀我，我没有怨言。”
“那就是同意了。”
她沉吟不语，似在犹豫，顾承桑也没有再催促她，只静静的等她回答。
“但我若是不想死怎么办？”
“除了我，谁能让你死？”
周锦猛然抬头看着他，带着点哭腔的问:“难道你要我死，我就去死啊？”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我才不要听你的。”
顾承桑被她这副模样看笑了，方才还义正言辞的说救命之恩无所不惧，现下又后悔哭着说不想死。
“若有一天我想杀你，那你就跑。”
“真的吗？”
顾承桑伸出一只手，掌心对着她，“君子之约。”
她莞尔一笑，伸出手和他击掌，“定不负卿。”
他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回京。”
周锦起身跟着他往码头走，一路上常渡简单的说了一下，此行是借着京都杨家的商船回去的，他们三人扮作寻常公子和侍从，只说是路上遇到土匪打劫，丢了盘缠，难以回京，这才出此下策求助。
“杨姑娘，这便是我家公子。”
随即便看到面前的姑娘转过身来，她一身黄衫，袖口处绣着金线海棠，一双眉眼明艳又不张扬，尽显端庄。
她红唇扬起，微微身，“小女子杨千婉，见过公子。”
顾承桑拱手做揖，“杨姑娘有礼，在下姜知行。”
周锦神色诧然的看着他，随即被他猝不及防的踢了一脚，正欲开口，却发现杨姑娘正在看着她。
她连忙行了一礼，“奴婢昭平，见过姑娘。”
“此番有劳姑娘，待回京之后，必有答谢。”
杨千婉回神，不再看她，而后笑了笑，“公子客气，请随我来。”
顾承桑同她一起走在前面，时不时聊上几句。
“公子家中是做什么的？”
“一间书肆，不值一提。”
周锦在后面远远跟着，忍不住拉常渡小声说话，“他为何用姜先生的名号？”
“许是因为姜先生在京都没什么人知道？”
周锦不免笑了笑，“那这个杨姑娘是何人啊？”
“杨家是京都富商，杨姑娘父母早逝，只留下幼弟与她，如今杨家大小生意都由这位姑娘掌权。”
周锦听着，不由赞叹道:“好厉害的女子，独自撑起偌大家业，真叫人钦佩。”
眼见着走到了房门口，周锦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公子安心住下便可，若有什么需要，唤人寻我就好。”
顾承桑抬手作礼，“多谢姑娘。”
杨千婉点了点头走了，路过周锦时抬眸看了她一眼，周锦微微屈身示礼。